第11章 終章
終章
禦醫來看過李素萍的傷勢,幸好因為她太虛弱,撞柱的力道也輕了些,不然以她撞柱的決心,恐怕早就命喪當場了。
說到底是自己把人逼成這樣的,皇帝因此對她有些愧疚,特允她留在太醫院裏療傷,還考慮到弟弟照顧姐姐不方便,派了兩個自己的貼身宮女照料李素萍。
與此同時,陳奎的案子也在有條不紊的調查當中,其間多有阻力,但因為有皇帝在背後盯着,刑部尚書不敢明目張膽偏私,很快就将案件調查清楚了。
根據當時的案卷,以及人證、物證所示,陳奎對案件的裁決并未有任何差池,判決結果公正合理,既是依律而行,亦是民心所向,所以陳奎是無辜的,禦史對他的參奏純屬子虛烏有。
陳奎被赦免之後,先進宮謝了皇帝的恩情,爾後馬不停蹄地就趕去了太醫院。
還未進門,他就先聽見恩姐的聲音從房間內傳來。
“陳奎的案子怎麽樣了?”恩姐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可見她這次傷的有多重。
陳奎的心揪得一下疼,往前走了兩步,他就又聽到了李鳳鳴的聲音:“姐,你現在的傷勢要緊,不要太操心奎哥的事情。奎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可是……”
“別可是可是了,太醫都說了……”
陳奎的腳步一頓,擔心自己現在要是進去,恩姐會因為不想讓自己擔憂而隐瞞病情,于是他就停在了外面,傾耳細聽內裏的對話。
“你身體本來就有傷,加上這次又撞了頭,如果不好好休養的話,恐會留下隐疾,所以你就安心養病吧。奎哥的事,我會去打聽的。”
“鳳鳴說得沒錯!”陳奎急急闖進了本來就敞着門的房間內,搶着接話道。
屋內的姐弟倆人都被突然冒出來的他吓了一跳,待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後,李鳳鳴驚訝地問道:“奎哥,你怎麽出獄了?”
“聖上還了我清白,我自然就出來了。”陳奎回答着李鳳鳴的問題,目光卻凝視着李素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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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萍半靠在床頭,頭上的傷口裹着紗巾,臉色憔悴,形銷骨立,弱不勝衣。
那日李素萍金殿撞柱之後,陳奎曾被短暫的允許與她見一面。那時李素萍傷勢嚴重,危在旦夕,陳奎回到大牢後,日夜擔心她的身體情況,寝食難安,憂心忡忡。不過半個月的時間,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兩人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分明是不久才見過,卻有久別重逢之感。
李鳳鳴識趣地端着姐姐喝過的藥碗,從房間裏退了出去,還在門口攔住了要進去服侍他姐姐的宮女,将空間留給了兩人。
“恩姐……”陳奎咚的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李素萍想要扶起他,還未痊愈的身體卻搖搖晃晃,險些墜下床去。
陳奎連忙跪行上前,扶住了李素萍,內疚道:“陳奎不該将恩姐連累成了這幅樣子,陳奎該死!”
李素萍看着陳奎能平安出獄已經心感寬慰了,對于其他事情她也不在乎了,擡手摸了摸陳奎的頭道:“你能平安歸來就好。”
“恩姐……”陳奎凝視着她的雙眸,再次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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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萍的身體在太醫院養了兩個多月時間,才将将好一些。
在這兩個多月裏,陳奎也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日日形影不離的照顧着李素萍。李素萍的身體好了,而他自己卻衣帶漸寬,日漸消瘦。
眼見自己身體康複有了起色,李素萍便提出離開太醫院,回到鄉下去。太醫院的太醫雖和善,但這畢竟也是皇宮重地,處處都是規矩,待在這裏就猶如卧在薄冰上,日日不得安心。
皇帝知道他們要走後,便将李素萍、李鳳鳴、陳奎三人再次召見到了禦書房。
三人依令來到禦書房後,皇帝先過問了李素萍的身體,得知她已無大恙後,也就放下了心來,将目光落在之前從未正視過的李鳳鳴身上。
“朕料想有其姐必有其弟,你姐姐都如此出類拔萃,你定也不差她多少。不知你可參加過科舉?有無功名在身?”
李鳳鳴被問到這種問題,頓時羞紅了臉,支支吾吾道:“這怎麽好講……”
皇帝見他這幅模樣,好奇道:“難道其中另有隐情?”
李鳳鳴無奈道:“不瞞聖上,鳳鳴乃是慶元十年乙醜科二甲,第二十六名進士。金榜題名後,吏部授官五品知州,只因一時……一時犯錯,便被八府巡按陳奎削了官。”
說完這段話,他恨不得就地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還有這等情由。”皇帝愕然道,轉頭又問陳奎:“陳奎,李鳳鳴是犯了什麽錯,你為何削了他的官?”
李鳳鳴心一橫,不等陳奎開口,就主動将自己不認姐姐,差點釀成千古大錯的事向皇帝坦白了出來。
皇帝聽完後,濃眉一豎,喝道:“大膽李鳳鳴,你竟敢收受賄賂,屈枉親姐!你怎對得起朕對你們這些進士的殷殷期望?”
“草民已知錯了。”李鳳鳴被吓得連忙跪下道。
李素萍亦為弟弟跪下,求情道:“禀聖上知,鳳鳴自幼流落街頭,無人教他是非曲直,以致他誤入歧途,一時犯了錯,他現已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還請聖上恕罪。”
“也罷,此事朕不再追究。”皇帝衣袖一揮,對着李素萍說道:“世間高潔清正的男子千千萬萬個,朕卻只見過你一個如此剛烈不屈的女子。”
“聖上謬贊。”李素萍謙辭道:“素萍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罷了。像我這樣的女子,民間随處可見,并不稀奇。”
“好一個奇女子,不卑不亢,言之有物。”皇帝大贊道:“你助朕平冤有功,讓朕沒有寒了忠臣義士的心,朕該如何賞賜你?”
“小女子無欲無求,只願家中能有一兩間小屋,三四畝薄田,與弟弟同住同往,粗茶淡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已心滿意足。”
皇帝本以為她為弟弟求官,沒想到她竟然什麽都不要,于是看李素萍的目光越發欣賞:“既然如此,朕便也不強求于你。”
皇帝又轉向陳奎說道:“是朕委屈了愛卿,讓愛卿在天牢裏白白受苦那麽多日。”
陳奎忙道:“此事非聖上之過,微臣并不以為屈。”
“愛卿可有什麽願望,朕給你一個機會,盡力彌補你。”
陳奎從沒想過聖上會給自己一個這樣的機會,下意識地看向恩姐,他有且僅有一個願望,但在這種情況下……
只是這一眼,就這一眼,讓坐在上首縱觀全場的皇帝似有所悟,視線在陳李二人之間流轉。
“微臣的願望是從此天下太平,海清河晏,百姓都能夠安居樂業,各有所得。”陳奎思忖後,答道。
“朕明白了。”皇帝哈哈大笑,道:“朕會如你所願的。”
“謝主隆恩。”陳、李三人齊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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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皇宮後,陳奎考慮李素萍身上的傷還未痊愈,打算将姐弟二人留在京中寓所再待上一段時間,但李素萍執意想要回鄉,不想留在京中。
他拗不過她,于是便向吏部請了一月多餘的假,打算親自送姐弟倆回鄉。
為姐弟倆人回鄉所用的行李剛準備好,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忽然就駕臨了陳奎的寓所中。
“八府巡按陳奎,及家眷李素萍、李鳳鳴姐弟二人速速前來接旨!”大太監站在大堂之上,陳李三人跪在他的面前俯首聽命。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今有八府巡按陳奎為國蒙冤,勞苦功高,才德兼備,可待嘉獎。另有閨中佳女李素萍,秀外慧中,巧言善辯,有膽有謀,實乃奇女子也。朕觀你二人青梅竹馬,同擔風雨,情真義重,令朕深受感動。朕特賜你二人結為眷侶,共偕連理,從此相伴相依,永不分離……欽此。”
大太監念完聖旨後,笑眯眯地看向呆滞住的陳李三人道:“陳大人,李姑娘,還不速速接旨?”
“這……”陳奎欲言又止。他的确想要與恩姐結缡,但那也要恩姐心甘情願才行,否則這與硬逼恩姐嫁于自己有什麽區別。他之所以沒有在禦書房裏說出自己的真實願望,也是因為這層原因。
“難道陳大人不樂意聖上的這樁賜婚?”大太監疑問道。
陳奎道:“曹公公,婚姻大事,三生結緣,乃是你情我願才可行,否則結為怨侶,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對男女而言都是折磨。”
“所以,我先問問恩姐的意見……”陳奎不敢去看身旁的恩姐,低着頭絮絮道。若是恩姐不願意,他就算抗旨,也不會促成這樁婚事。
大太監不慌不忙地問道:“既是你情我願,那雜家先問問陳大人,你對這樁婚事可願意?”
“自是樂意之至。”陳奎立馬道。
“那李姑娘你呢?”大太監轉向李素萍問道。
“……”李素萍臉上紅了又紅,咬了咬唇,只道:“民女接旨。”
“如此,還有什麽好說的?”大太監回頭一看,陳奎的臉比李素萍的還要更紅,忍不住哈哈大笑,直接将聖旨塞進了陳奎的懷裏,賀道:“陳大人大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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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擡大轎,十裏紅妝,走馬游街,喜樂喧天。陳奎終于在這一日娶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恩姐。
将新娘子迎出花轎後,他便小心翼翼地牽引着她,走上府邸門前的臺階,然後在跨過馬鞍時,借着袖子的遮擋,牽住了新娘子的手,低聲道:“小心。”
被紅蓋頭遮擋住視線的李素萍一愣,不自覺地抓緊了他的手。觸指溫熱的體溫,讓她感受到自十六歲喪父後,就一直飄蕩在外的心終于有了着落。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三拜一過,兩人正式結為夫妻。僅到這一步,陳奎臉上的笑意都不曾消減過,更別提之後的洞房了。
入了洞房,陳奎接過媒婆手中的稱子,輕輕挑起新娘子頭上的蓋頭,下一刻便被蓋頭下綻露出的驚豔容貌,攝走了魂魄。
他傻愣愣站在新娘面前,只知道傻笑。媒婆在他旁邊催促了幾次,他都恍若未聞。
一旁觀禮的李鳳鳴見狀,暗中伸出腿在他腘窩處踹了一腳。
陳奎猝不及防,身子一傾,直接撲進了李素萍的懷裏,惹得滿堂轟然大笑。
媒婆亦忍不住調笑道:“看來新郎官這一輩子都會被新娘子吃得死死的咯。”
陳奎和李素萍兩人,頓時都滿臉羞紅。
喝完交杯酒,衆人都退出了新房,只留新郎新娘兩人獨處。
紅燭搖曳,暗香浮動。哔啵一聲,過長的蠟芯垂進淚油中,洞房內又暗了幾分。
陳奎以為自己該說兩句話,思忖良久,才伸過手去握住了李素萍的手,喉嚨滾動道:“恩姐,陳奎此生絕不負你。”他從未想過這一日會來的如此之快,恍如夢境。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話。”李素萍抿着唇道:“何況,還叫恩姐嗎?”
陳奎霎時反應了過來,紅着臉輕輕喚道:“娘子~”
李素萍羞赧的別過頭去,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兩人又說了些體己的話,才熄了蠟燭。
良夜獨漫漫,乍見都疑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