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他還要不要臉了?◎
片刻後, 董西希敲門進來,在梁熠對面坐下,小心翼翼地喚了聲:“梁總。”
最近她在沒旁人的時候一直都叫老大, 突然換回“梁總”, 梁熠還有點不習慣。這個再熟悉不過的稱呼,似乎突然帶了一點莫名其妙的疏離感。
他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淡淡道:“年紀輕輕太有鋒芒,不是好事。”
這種程度的訓誡董西希能接受,而且他只說态度,并沒懷疑她受賄的意思,這讓她終于松了口氣。
現在她也确實有點後悔那會兒一時沖動說出置氣的話, 于是不管其他,先道歉了再說:“抱歉, 剛才我可能有點措辭不當,絕不是故意頂撞您。”
“怼老陳也不是故意的?”
董西希沒有直接回答,斟酌了一下措辭, 說:“我覺得這種事發生在您的眼皮子底下, 好像有點不應該。所以要嘛是因為陳副總懷疑您的助理,您不高興, 所以想看他出醜, 要嘛是在考驗他,不管是哪一種, 我的應對方式都不會妨礙您, 反而能幫忙。”
梁熠看着她:“那你覺得我是前者還是後者?”
若說是前者, 那倒把大老板的格局看小了, 董西希露出一個賣乖的笑:“後者?”
梁熠輕敲着椅子扶手, 眼睛看着董西希, 心裏千回百轉不得安寧。
董西希雖然才跟了他三個多月,卻已經能像肖順益那樣揣摩他的用意,甚至暗地裏跟他打配合,只要她無二心,确實可以慢慢将她培養成自己的心腹。
但董西希跟肖順益不一樣。
除非她一直只做四五十歲的董大姐,否則每一次她撕下年齡的僞裝,就會讓他感覺自己進入了兩人的私密地帶。
他為她保密,換來她獨一無二的親近。而這份親近,因為他個人心裏變化的原因,正無限接近于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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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自己的屬下搞暧昧是職場大忌,會讓他失去上位者應有的判斷力。
就像今天,當老陳提出質疑時,他第一反應竟不是懷疑她,而是擔心她知不知道該怎樣應對、會不會受委屈、面對同事不友善的目光她該怎麽辦。
事情已經開始亂套,如果想要繼續留她在身邊做工作夥伴,他就必須将自己從這種暧昧中剝離出來。
“你太自以為是了。讓一個職級高于自己的老前輩下不來臺,就是你所謂的‘幫忙’?”
語氣冰冷,鐵面無私。
陡然變化的态度讓董西希一愣,不明白到底是哪句話觸了他的逆鱗,但她只猶豫了兩秒,回答道:“是他先為難我。”
“陳副總的态度已經足夠溫和,你卻針鋒相對,還把每一個參與過的人拖下水,你确定這是幫忙,而不是故意發洩情緒?”
什麽叫把人拖下水,既然她這個當初的外人都被他們摁到髒水裏,其他人怎麽就幹幹淨淨了?董西希無法置信地望着對面的男人,對方眉宇間的嚴厲告訴她,他是真的在質問。
“所以您也覺得我,并且只有我,該接受這種明顯不合理甚至不合法的要求?”
梁熠知道此時最好的回答是沉默,但他沒辦法對她受傷的眼神視而不見,更沒辦法接受自己明明那樣擔心她,最後給她委屈受的卻是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我沒那麽說過。”
“那您是什麽意思?”董西希無所畏懼地看着他,眼神中滿是倔強。Nancy也好,董西希也好,都絕不是任人拿捏的。
梁熠煩躁地捂了下眼睛,緊接着站起身,行至一旁,在落地窗前來回踱步。步伐稍微有點快,胸膛随着呼吸劇烈起伏,整個人看起來有點暴躁。
陽光透過明亮的落地窗照在他身上,挺拔的身姿,完美的側臉,甚至每一根落入光影裏的臉部線條,都跟那天刻字時一模一樣。
當時董西希很感動,甚至在心裏暗戳戳地覺得他天下第一好看,但今天,明明還是同樣一張臉,卻讓她覺得他天下第一可惡。
他沒回答,也沒讓她出去,董西希便坐在那裏等。反正已經把他惹毛了,不如就這樣擰着,看他到底還能怎麽污蔑她。
她雖然稀罕這份工作,但如果老板是個不分青紅皂白的暴君,那這裏也沒什麽可留戀的。
不知過了多久,踱步的暴君終于停下。
“老陳确實收到了關于你的舉報信,近期公司可能會有一些流言蜚語,你需不需要放個假?”
所以這就是他冥思苦想出來的回答?這跟流放她有什麽區別?甚至連個像樣的解釋都沒有。
董西希心裏冷笑一聲,說:“我本人不需要,但如果您覺得我需要,那就需要。”
梁熠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良久,不自覺地舔了一下幹澀的唇,低低道:“批你一周假,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謝謝梁總。”董西希冷靜下來,将情緒沉入眼底,甚至給了他一個淡淡的微笑。
……
剛走出總部大樓,董西希就發了條消息給董思睿:【大侄子,你的畢生夢想就要實現了。】
對面沒有馬上回複,董西希沿着望月湖慢慢走。這兩個月來她盡心盡力,本以為升職加薪指日可待,結果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就被“放假”,想想還挺可笑的。
梁熠啊梁熠,也不過如此。
回到家時正是午飯時間,董西希懶得叫外賣,也沒心情做飯,從冰箱裏拿出一盒冷凍榴蓮當冰淇淋。
拿着榴蓮走到沙發旁的時候,餘光瞟到茶幾上未完成的線稿,不禁一陣鬧心。幹脆往沙發上一躺,眼不見為淨。
剛啃了一口,便收到董思睿發來信息,說自己畢生夢想太多,問她将要實現的到底是哪一個。
董西希回了簡單的兩個字:【養我。】
那邊很快來了電話,問她是不是有事。
董西希右腿搭在沙發靠背上,啃着榴蓮,懶懶散散地回答他:“沒事,就突然覺得工作沒意思,還是躺在家裏打游戲比較香。你說養我一輩子的,打錢!”
“行啊,那你別一個人呆江城了,到深城來,咱們一起住大別墅,把爺爺也接過來。爺爺在院子裏種花種菜,你打游戲逛街買買買,我賺錢養家。”
這日子想想挺美,董西希不自覺地笑出聲,又跟他閑聊了幾句,便打發他去搬磚,別耽誤賺錢,她可不是那麽好養活的。
剛挂完電話,便收到一筆5219的轉款,1是幺,9與姑姑拼音首字母g相似,所以這個數字代表的是:我愛小姑姑。
轉賬備注是【開心點沒?】
董西希癟癟嘴,自說自話:“誰說我不開心?”
過了一會兒,對面又發來一個5219,備注:【買兩個大榴蓮等我】
董西希看到錢,笑得眉眼彎彎。那邊緊接着又來了一筆5219,備注:【過幾天520,小姑父還沒到崗,我陪你過。】
艾瑪,大侄子多暖心吶~
董西希開心得在沙發上扭成蛆寶寶,不經意間又看到茶幾上那張紙,拿過來看一眼。
畫稿上的人物還只是個雛形,一個男人坐在小板凳上,手裏拿着什麽東西,背景是挂滿走廊的藤蔓,上面挂着一串串類似于葡萄的小果。
董西希越看越心煩。
什麽破老板,姐不伺候了!
*
休假的第一天,董西希啥也沒幹,癱在家裏玩游戲啃榴蓮,兩人視頻的時候董思睿看到茶幾上滿是榴蓮殼,訓了她一頓。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說要養我一輩子,第一天就嫌棄我了。”
“我養啊,但你這也太頹廢了,就不能上街買買買,挑點漂亮衣服?吃點法國大餐?”董思睿說着說着自己都覺得扯,“算了,你一個人有什麽好逛的,诶,林梓穆呢?讓他陪你。”
整個老董家除了董西希就林梓穆在江城,但他公司在城西,離董西希比較遠,而且經常全國各地出差,這幾天又飛了京城。
聽董西希說林梓穆也不在,董思睿便又找到話譴責她:“誰叫你當初一個人偷偷跑江城的?家人也不在,同學也不在,現在知道寂寞了吧!”
在董思睿的督促下,第二天董西希去逛了植物園,這個季節花挺多,園內還有一條長長的情人廊,就是一條十幾米長的走廊,兩邊栽着大紅的玫瑰,爬滿了走廊上方的支架,看起來浪漫而唯美。
這是個網紅景點,很多人到這邊拍照,董西希便随大流,拍照發了個朋友圈。
中午一個人在景區外面吃甜品,看到有同事在她的朋友圈下面評論,問她是不是有好消息,怎麽景有了,人沒入鏡。
問的還不止一個,董西希這才反應過來大家誤會了,回複道:【孤家寡人一個,誰來入鏡啊(狗頭)】
本來只想辟個瑤,結果大家又理解成她思春了,在下面排着隊調侃她,說要給她介紹男朋友。
董西希跟家人一般都是視頻、電話聯系,朋友圈本來就是經營給同事看的,當然要體現積極向上的一面。
現在前同事、現同事都以為她一把年紀空虛寂寞冷,想男人了,背地裏議論她還能當看不見,現在把她的朋友圈整得這麽熱火朝天,真是有夠丢人的。
她想了想,拍了桌上精致的甜品和奶茶,又發了一條:【一個人挺好。】
然後放下手機眼不見為淨。
望月湖總部樓下的餐廳裏,盛頤的一群高管正在進行午餐會。
談完集團各大業務板塊的近況後,大家逐漸聊起私事,一會兒這家女兒出國,一會兒那家兒子相親,不一而足。
長盛信托的女總裁吳秀弘剛看完朋友圈,感嘆說女人要抓事業,但最好也有個家庭,不然就像Nancy,突然放個大假,就只能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旅游,身邊連個伴兒都沒有。
主位上的男人敏銳地捕捉到那個名字,眉頭微微皺起,放下筷子拿起了手機。
這時有人提議為Nancy介紹對象。能留在盛頤大老板身邊的人,工作能力自然沒的說,就是Nancy這個年齡,還有這個氣質……說句實話,找對象只能向下兼容。
看大家為Nancy的終生大事幹着急,總部人力資源總監蕭遠欣忽然神秘一笑,說道:“大家就別瞎操心了,我們Nancy那是不想找,要脫單就分分鐘的事。”
“是不是啊,你不會也被她每天都收幾束花的事給騙了吧?我怎麽聽說那是她花錢雇人給自己送的呢?”
“哪有,人家那是家裏親戚送的。”
事實證明,無論男女,只要得了空,都愛八卦。
衆人一陣說笑,氣氛融洽,沒人注意到主位上的大老板臉色逐漸沉郁,像凝了一層霜。
……
因為趙晶晶要過來送筆記本電腦,董西希沒在外面浪太久,下午五點多就回了家。
在門衛室打電話跟她确認時,董西希趕緊卸妝敷上面膜,還專門給趙晶晶打了預防針,讓她一會兒別被吓到。
趙晶晶一進來就聞到滿屋子的榴蓮味兒,興奮得連頭上的小辮子都翹了起來:“天吶Nancy姐,你也喜歡吃榴蓮?”
“你這個‘也’字就很靈性,巧了,剛剛開了兩個盲盒。”董西希将她讓進來,心裏暗道失算。
原本還想着滿屋子榴蓮味兒能讓趙晶晶受不了早點走,免得面膜幹了露餡兒,結果居然是個同好!
因為事先被打了預防針,趙晶晶看見董西希一臉面膜也沒太驚訝,卻見她一身寬大T恤加超短運動褲,不禁眼睛一亮:“Nancy姐,你腿好漂亮哦,又白又圓,還筆直筆直的,腿長得有一米八吧!”
完了,忘了穿長褲!董西希趕緊轉移話題:“行了,別叭叭了,你先坐會兒,我給你拿榴蓮吃。”
她從趙晶晶手裏接過筆記本放一邊,去給客人倒了杯水,又把剛放冰箱的一大盒榴蓮拿出來。
趙晶晶坐在沙發上,眼睛還一直粘着董西希那雙美腿,不住驚嘆:“Nancy姐,你保養得也太好了,怎麽天天穿長褲,天氣越發熱了,裙子穿起來呀!”
董西希将榴蓮往她手裏重重一放:“你個小色鬼,再調戲我我回屋換長褲了。”
“別呀,多好看。”
趙晶晶畢竟是個吃貨,吃上榴蓮總算放過了董西希的腿。
她還是第一次來董西希住的地方,一邊吃一邊留意,見房子挺大,也很幹淨,是很多年輕女孩子喜歡的暖暖的小清新風格。
她沒忍住多了句嘴:“Nancy姐,你室友小姐姐還沒回來啊?”
“我一個人住。”董西希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敷着面膜也不能吃榴蓮,只能幹看着咽口水。
“一個人?”趙晶晶滿嘴的榴蓮突然不香了。跟董西希居然喜歡小女生的居家風格相比,她更驚訝于對方竟然一個人住這種黃金地段的房子,而且是三居室!
這個地段寸土寸金,就算董西希在江城打拼了二十年,畢竟也不是肖順益那個級別的助理,怎麽可能買得起?就算是租的,那也太奢侈了吧?
“Nancy姐,老實說,你是富二代吧?”
哎,就知道讓同事進入自己的生活會發生這種事,董西希也不好騙人:“富二代能是我這副德行?早說了我大侄子是暴發戶嘛,這房子我大侄子買的,就基魯裏維斯,你知道的。”
“有大侄子真好。”趙晶晶羨慕地點點頭,心道回頭得對大哥家的熊孩子好一點,萬一呢……
見她很好奇的樣子,董西希便請她參觀了一下家裏。
董西希的卧室陽臺視野特別好,放眼望去,能看到梧桐路後面那個很大的生态公園,趙晶晶看了不住感嘆,說這簡直是神仙似的日子。
這種話不太好接茬,董西希笑笑沒說話,問她還要不要吃榴蓮,給她拿過來。
“不了不了,我減肥呢。”趙晶晶忙搖頭,眼睛看着連接公園跟栖梧苑的那條路,忽然道:“那輛車好像梁總的車诶,得七八百萬吧,你們小區土豪可真多。”
“可不是嘛,就我最不豪了。”董西希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見個黑色的車頂,不禁失笑:“這麽遠,你看清啥了就七八百萬。”
“不是,剛剛我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跟良叔開的那輛車一模一樣,但車牌被綠化帶擋住了,沒看見。”
“看見能咋地,還能是你老板吶?”董西希笑笑,帶她往外面走。
“也是。”趙晶晶吶吶道。因為經常會送一些資料文件,所以老板的幾處住所,她這個做秘書的再清楚不過。
人家辛辛苦苦跑一趟,本該請一頓飯的,董西希就是懶得化妝,便托辭在外面跑了一天腿不行了,回頭請她吃飯。
送趙晶晶走的時候,還給裝了兩大盒榴蓮,盒子外面用錫箔紙和保鮮袋套了好幾層,唯恐洩露味道。
趙晶晶不好意思拿,她便說:“你也知道我為什麽放假,心情不好開盲盒發洩一下,反正我自己又吃不完。”
她都這麽說了,趙晶晶也只好收下,臨走前還神神秘秘地說:“Nancy姐你放心,梁總還是很護着你的,沒準過兩天就能上班了。據寧哥說,昨天跟戰投的人開會,又有人大放厥詞說你怎麽怎麽地,梁總往那邊一瞪,說誰主張誰舉證,不然少哔哔!”
趙晶晶學的活靈活現,董西希不信:“梁總說話能那麽粗俗?”
“話是我編的,但意思是那個意思嘛。”趙晶晶氣得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
“好好好,明白明白。”董西希摩挲着胳膊軟語求饒。她能想象得到,老板大概就是坐在老板椅上靜靜地看着對方,然後淡淡地問聲證據呢,對方拿不出來,他便又淡淡地來句那就不要诋毀同事。
想想覺得還有點帥呢!
等等,她在想什麽?不分青紅皂白就讓她放假,一點申訴機會都不給的人難道不是他嗎?
呸,什麽破老板!
送走趙晶晶,董西希一把扯下幹了的面膜,跑去衛生間洗臉,然後擦了點潤膚露。
外面手機突然響了,她小跑過去接起,卻是剛離開趙晶晶。
電話對面的語氣十分激動:“Nancy姐,不得了了,大新聞,真的是老板的車!”
“啊?”董西希還沒反應過來,又聽趙晶晶興奮地八卦道:“你說咱們老板不會是在這邊包了二奶吧?不對,梁總沒結婚……天哪,一定是他女朋友!!!”
董西希:“……也……不是沒有可能。”但以前每次送她回來都掉頭就走,也沒見他進來過啊,女朋友見不得人?
如果真是女朋友,那她可就要罵人了。
她在這邊凄凄慘慘,承受着被污蔑和即将失業的煎熬,而他這個罪魁禍首卻沒事人似的跟女朋友你侬我侬,還要不要臉了?
越想越不爽,董西希挂了電話,沖進書房找到那張沒完工的畫稿,最後看了幾眼,氣呼呼地說了句臭不要臉,團巴團巴扔進垃圾桶裏。
想想不過瘾,又拿起手機發了條朋友圈,就光禿禿的三個字:【不要臉!】
好生氣,需要吃幾塊榴蓮才能緩過來。
董西希拿出一盒榴蓮,戴上手套開始啃,一個核還沒啃完,茶幾上的手機又響了。
根本不想接!
但她不接就一直響,又擔心是不是家裏打來的,最後從沙發上探出身子看了一眼,頓時吓得腦子一懵,手上的榴蓮核“啪嗒”一聲掉到地毯上。
他……知道她在罵他?
心驚膽戰了二十秒後,董西希終于冷靜下來,老板怎麽可能這麽快看到她的朋友圈,一定是別的事。
小心翼翼地接起,她心虛地“喂”了一聲,連稱呼都忘了。
“回家了嗎?”
電話那頭響起熟悉的男性聲音,低沉而溫柔,近在耳畔,仿佛能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董西希聽電話的耳朵尖“唰”的一下紅了,趕忙将手機拿開一點。
“回……回來了。”董西希回答得結結巴巴,心道小唐栽得不冤,要是他老這麽跟人說話,不誤會才奇怪吧?還好還好,這條溫柔陷阱河小唐已經替她淌過了。
“梁總,有什麽事嗎?”
那邊沉默一陣,仿佛陷入了沒有話說的的尴尬。
但專門打電話過來,怎麽可能沒話說?他這樣吞吞吐吐,董西希心裏忽然冒出一個不好的猜想。
梁熠不會是要解雇她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董西希體內的腎上腺激素狂飙,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
“你……你有話就直說好了。”激動得連敬語都忘了。
那邊似乎微微嘆了口氣,終于開口:“就是想問問你怎麽樣,關于鴻豐的事……”
“我能怎麽樣,我明明什麽都沒做過,不也只能乖乖等審判嗎?”一時情急,埋怨的話脫口而出,剛說完董西希就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點沖。
不過反正已經将人得罪了,如果注定要走人,她絕不能會讓姓梁的好過!
董西希權衡利弊只花了幾秒鐘,重新往沙發上一坐,語氣立馬軟下來:“對不起,梁總,我……我不是故意要對您這樣說話。”
柔弱稚嫩的聲音裏甚至帶了一點哽咽。
“可是……可是這麽久以來我一直盡職盡責工作,再苦再累我都不怕,只想掙自己應得的那一份工資,怎麽可能去觸碰紅線呢?”
“您也好,陳副總也好,你們都是我的前輩、我的領導,我也一直視你們為可以完全信任的戰友。當你們質疑我、不相信我的時候,當您要求我放假的時候,我的心都被撕碎了……”
董西希的聲音憤慨中夾雜着幾分委屈,委屈中又雜糅着幾分不甘,俨然一個上進倔強、不屈不撓的職場女戰士。
最後她吸了吸鼻子,強忍着淚意說道:“如果在完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您依然不再放心我留在身邊,那我無話可說。”
說完她直接挂斷了電話,拿紙巾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完了将紙團往垃圾桶一抛。
哼,昏君,接受良心的譴責去吧!
數十米之隔的小區外,車裏煙霧缭繞,男人摁滅煙頭,用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撥回去,但對方始終沒有接聽。
他放下手機,疲憊地倒進椅背,一只手輕輕揉動太陽穴。
掌管盛頤六七年,他什麽艱難險阻沒遇到過,大風大浪都過來了,現在卻被困在這片方寸之地,不斷地問自己,到底該拿她怎麽辦?
古人說得沒錯,辦公室戀情真不是人談的。
還好從沒開始過。
他又點了根煙,咬在嘴裏,任煙霧彌漫在密閉的空間內。
冷靜片刻後,拿出手機,又撥了過去。
這一次對方接起了電話,但一時沒吭聲。
“現在冷靜了?” 男人從嘴裏取下香煙,夾在指間。
“嗯。”對面聲音委屈巴巴的。
“冷靜了就聽我說。”他頓了頓,确定對方不會再次激動地搶話,沉沉道:“內部調查是應該走的程序,但也絕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讓你休假是為你好,不然你願意天天對着一群懷疑你的人工作?”
“哦。”
“哦什麽哦?你一天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東西?”男人的聲音略帶一點不被信任而導致的氣急敗壞。
但似乎怕吓到對面的驚弓之鳥,他的語氣很快又放柔了些,換了一種方式安撫:“我就算再霸道再不講理,總要給敖總面子吧?”
“謝謝老大。”對面響起低低的嘟哝聲,可能還有點生氣,但更多的是得到保證後的安心。
“這幾天先好好休息,以後有的是工作給你忙。”
挂斷後,将微微發燙的手機順勢放在左邊胸口。皮下寸餘之處,那顆躁動不安了一下午的心髒稍微平和了些,泛着微微的酸疼,像被什麽溫暖而綿軟的東西包裹住、拿捏住。
又想起對方最後那句委屈中夾雜着欣喜的“謝謝老大”,男人眼底陰霾驟散,煥發出一絲絲柔軟,好看的唇形微動,滾出一聲無奈呢喃。
“小混蛋。”
*
周六這天,董思睿連行李都沒帶,坐一大早的飛機趕到江城。
他直接開門進來,進屋後看董西希跟沒事人似的窩在懶人沙發裏,翹着腿兒啃榴蓮。
他有點摸不着頭腦:“心情挺不錯?”
董西希摘了手套,向他伸出雙手:“還行吧,過來,讓小姑姑捏捏。”
董思睿走過去一把将她抱起來,原地轉了好幾圈:“看看我小姑姑長肉沒。”
“長了長了!”董西希雙手捏住大侄子的帥臉,搓了幾下便收手,從他身上跳下來,問他要不要吃榴蓮,轉身往廚房走。
她基本上每個月都會回一兩次家,通常是跟董思睿、姚窈娜他們約着一起回去,上個月剛見過,所以見到她大侄子沒什麽久別重逢的喜悅。
而且昨日得了老板的保證,失業危機解除,對大侄子的稀罕程度更是直線下降。
董思睿也感覺到了,往沙發上一坐,納悶道:“诶,我不是來哄你開心的嗎?你不應該抱着我哭一場?咋感覺你不怎麽稀罕我呢?”
“因為我心情已經好了呀~”董西希從廚房裏拿了手套出來,坐在他旁邊。
董思睿接過手套戴起來,從盒子裏拿了塊大的,問她:“誰哄好的?林梓穆?姚窈娜?姚時銘?還是董思言?”
“我用誰哄?自己就好了。”
“你這臭脾氣能自個兒好?肯定有人哄。”
“就……工作上的事情突然解決了嘛。”話是這麽說,但董西希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跟梁熠那通電話,當時對方确實有點像哄人的語氣。
但也就是像而已,畢竟他是慣犯了。
她心虛地“嗷嗚”一聲咬了一大口榴蓮,口齒不清地說道:“好甜哦,你快吃呀,專門為你挑的。”
董思睿見她心情好了,便也不再追究。
兩人癱在沙發上吃着榴蓮聊了會兒天,董思睿說要看看她新設計的游戲人物原型。
董西希帶他去書房,一邊走一邊抱怨:“進度很慢吶,說起來都怪你老爹,他要不亂翻我畫稿,也不至于搞成這樣。”
董思睿:“誰叫你喜歡在紙上畫,放電腦裏邊啥事兒沒有。”
書房工作臺上放了一堆畫稿,很多都是廢稿,董西希從裏面清理出一些自己滿意的給他看。
“啧,我還是覺得原來那一批比較有感覺。”董思睿翻看着手裏的畫稿評價道,“不是只有你們老板看到了麽,他玩不玩游戲?”
“你不會還想用吧?”
董思睿放下手裏的東西,靠在工作臺上一本正經地看着她:“有什麽不可以的?就算他發現了也無所謂啊,他還能抄襲你怎麽的?”
“你傻啊!”董西希拿手裏的畫稿敲他腦門兒,“萬一以後他在哪裏看到咱們的游戲,知道我同時打兩份工,還不炒了我?”
董思睿差點笑出聲:“他才給你幾個錢啊,你還怕他炒?”
“這是錢的事兒嗎?”董西希急得跺腳,“我需要一份穩定體面的工作!你為什麽做游戲都不敢跟家裏講,自己心裏沒點兒數嗎?”
“也是。”董思睿撓撓下巴,“雖然不是醫生、教師、科學家,但好歹是國內top企業的高層女白領,聽起來倍兒有面子,說不定今後還能混個總裁當當,爺爺跟老朋友喝茶下棋也有的吹。”
“就是說啊,這份工作我一定要保住!”
“行吧,反正不急,還沒立項呢,你先琢磨着。”董思睿無奈妥協,眼睛瞥向左邊工作臺的畫稿。
“咦?這是什麽?”他拿起一張皺巴巴的的畫紙。
董西希一看,那不是昨天扔了又撿起來的那張嗎?
“咳……那個,随手畫的,沒畫好。”
“挺好的啊,扔了幹嘛,還又撿起來,髒不髒啊你?”董思睿嫌棄地扔回桌上。
本來光明正大的一幅畫作,董西希卻有點心虛,不想他再問下去,推着人出了書房,催道:“走了走了,陪我逛街去,晚上咱們找大師兄吃飯。”
兩人将最近網上炒得很火的幾個景點一一打卡,發現也沒什麽意思,一過六點,便驅車直奔江灣蘭庭,聽說敖長風在那裏會客,董思睿将吃飯的地點定在旁邊的聚食坊。
兩人進了江灣蘭庭的大門,聽迎賓小姐在身後嘀咕說好漂亮的一對雙胞胎。
董思睿就比董西希大三個月,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相貌也有五六分相似,小時候帶出去別人都以為是雙胞胎。現在兩人不常在一起,倒是很久不曾聽到這種說法了。
“聽見沒,咱倆雙胞胎。” 董思睿攬着董西希的肩膀,臭不要臉地自擡輩分。
董西希:“你到你爹和我爹跟前說去,打不死你。”
董思睿不要臉慣了,捉住董西希的手:“來,哥哥牽小手。”
董西希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就讓他牽着。兩人仿佛回到了手拉手上學的時候,還一蹦一跳地扮起了小朋友。
正好看見敖長風出現在走廊拐彎處。
“大師兄!”
“大師伯。”
兩人蹦蹦跳跳地朝敖長風跑過去,那幼稚的模樣再背個書包就可以上幼兒園了。
“哎呀,小睿。”敖長風高興地喊了一聲,伸開雙臂迎接。
董思睿跟敖長風抱了一下:“大師伯,好久不見。”
董西希在後面捏着嗓子裝小奶音:“人家也要抱抱。”說着也撲過去,三人抱作一團。
然而她剛撲進敖長風懷裏,便發現他身後還有一個人,舉着手機在耳畔,似乎還在聽電話。
高大挺拔的身形太過醒目,董西希想假裝看不見都不行。
“梁……梁總……”
面前的小美人一身紅白碎花小短裙,半紮的微卷長發上系了只與連衣裙同色系的蝴蝶結,臉上妝容淡雅精致,從門口蹦過來的時候,仿佛一只漂亮的蝴蝶,打着旋兒飛進他的心裏。
梁熠感覺喉間幹澀,不自覺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電話對面的顧臨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路上堵成一鍋粥,然而他已經聽不大進去。
“這邊有點事,先挂了。”他随意敷衍一句,挂斷了電話。
他仔細打量了一陣剛剛還蹦蹦跳跳,看見他立馬石化的某只小蝴蝶,感覺她怎麽看也不像心碎了兩天的樣子。
他略帶諷刺地輕笑一聲:“碎了?”
董西希幾乎是秒懂,忙點頭:“碎……碎了,真碎了,這不,讓我大侄子幫忙一起粘來着。”說着拉了一下董思睿的袖子。
忠心小奶狗董思睿點點頭,一本正經道:“對,我粘的,沒錯。”
敖長風也不知這兩人打什麽啞謎,笑道:“我介紹一下,這位是西西她大哥的小兒子,董思睿。”
兩人互相握手,寒暄畢,敖長風又道:“我跟兩個小朋友約在隔壁聚食坊,梁總要是不介意的話,賞臉一起吃個便飯?”
江灣蘭庭是休閑會所,一般不會有人單獨前來消費,董西希猜梁熠到這邊一定是約了人,肯定不會跟他們一起,便也假大方地附和,熱情邀請,還說今天她請客。
梁熠微微一笑:“好啊,卻之不恭。”
董西希熱情的笑容僵在臉上:“……”誰要跟你吃飯,我是開玩笑的……
“走走走,梁總這邊請。”敖長風哈哈一樂,領着梁熠走前面,兩個小的跟在他們身後。
董思睿忍到現在才拉着董西希小聲問:“不是,我粘啥了?什麽碎了?”
“我的心。”董西希悄咪咪道,眼睛盯着前面的兩人,生怕他們聽到。
“你的心碎了?你跟他?”董思睿仔細一想,發現有哪裏不對勁,“不是,小姑姑你想花錢我給你掙,可不能迷信什麽霸道總裁知道不?你倆根本就不合适!”
“小聲點!”董西希吓得小心髒撲通撲通跳,趕緊捂住董思睿的嘴,拖着他跟前面兩人拉開距離,“你想到哪裏去了,是公事,因為公事才心碎的!”
“哦,那還差不多。”董思睿點點頭,“到底什麽事,怎麽就心碎了?”
董西希忙将鴻豐的事簡單說了,董思睿知道來龍去脈,攬着她的肩膀低聲道:“就這點事,碎什麽碎,不高興別幹了,到我那去。”
董西希假笑兩聲,“自己什麽行業心裏沒點兒數?”
董思睿尴尬地撓了下右臉,行吧,做游戲在老董家沒人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