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警告
Chapter 30 警告
魏靖澤坐在烈日炙烤的運動場裏,恍恍惚惚掃了眼來電顯示,電話是魏曉月打來的,可這個時間她本該在上課。
“好久不見了,我的小舅子。”
低啞的煙酒嗓糙得就像破敗漏風的窗戶,還是當年街溜子的流氓味道,沒有了給他們送邀請函時的正經态度。莊七,這個男人就算化成灰他也認得出來。
“你怎麽會拿着曉月的電話?”
“你猜。”莊七流裏流氣笑得很開心。
幾秒鐘裏魏曉月可能出事的畫面在腦海裏一一閃過,魏靖澤兩只手攥緊電話才堪堪維持住手機不抖:“我警告你,別動她,曉月要是傷了一根頭發絲,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莊七碰了一鼻子灰,沒了寒暄的興致:“我可是你姐夫,曉月的親生父親。雖說她跟了魏家的姓,可骨子裏流的是我們莊家的血。你剛才的态度我很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魏靖澤:“你們在哪兒,讓魏曉月接電話。”
電話裏的背景音偶有呼呼風聲略過,午時十二點剛過,校園食堂的播報音樂歡快地唱了起來。在衆多嘈雜的聲音中魏靖澤準确辨別出了外甥女的哭聲。
魏曉月抽泣着,好像受了巨大的驚吓。
一句怯生生的“舅舅”還沒喊完,莊七又突然插進話來:“孩子活得挺好,就是這些年被你們養得太不聽話了,親爹都不認。”
“說話,讓你喊爸爸!聽不懂嗎?!”
巴掌着肉的“啪啪”聲此起彼伏,魏曉月哭着哭着尖叫起來,她的頭發被攥得生疼,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粉紅色的卡通手機:“舅舅快來救我,好疼,不要打了嗚嗚嗚——”
“住手,你敢傷她我殺了你!”
“哈哈哈哈想弄死我可沒那麽容易,你想幹什麽,讓警察抓我不成?”莊七布滿橫肉的臉微微抽動着,狠厲道:“我收拾自己的閨女,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你現在一個人來學校見我,敢報警的話,我先送她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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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毒尚不食子,莊七,你就是個畜生!”
魏靖澤疾步到停車場發動了汽車,外甥女的哭聲讓他第一次萌生了殺人的沖動。
說來也巧,前腳他和衛殊剛查到秦鷗,後腳齊爍就砸重金勸他私了。程曦一出車禍,謝深秋被員工家屬絆在醫院脫不了身,緊接着莊七就跳出來綁架了魏曉月……
所有的事情,像是設計好的一樣。
究竟是什麽人在背後操縱着一切,又或是他們查秦鷗的舉動觸碰了誰的蛋糕嗎?他們在害怕什麽,回避什麽,又在阻撓些什麽。
車子疾馳在高速公路上,魏靖澤捏緊了方向盤,眼裏是從未有過的凜冽。
到達學校門口是午時一點整,他穿過小樹林直奔莊七指定的三號實驗樓。這棟樓平時鮮有學生上來,尤其清淨。實驗樓西側外牆挂了條陡峭的金屬樓梯,筆直向上直通六層的露天陽臺。
這裏原本是上了鎖的,銀色鐵鎖鏈被莊七暴力破壞後散落在地上,魏靖澤一腳踩上去,擡起頭迎着正午的日光,看見了樓梯頂端的莊七和他身前被挾持的魏曉月。
“舅舅,快救我——”
“別上來。”
莊七呵斥道:“站在原地,否則我掐死她!”
“你這麽興師動衆叫我過來,不會是跟我敘舊的吧,先把曉月放了,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幾十級陡峭的直立樓梯上,莊七的胳膊緊緊勒住魏曉月的脖子,她半只腳都虛浮地踩在臺階外,随時有跌下來的危險。
“我要你站在原地別動!!”
魏靖澤剛邁上一級臺階又被逼退,兩只手舉過頭頂作投降狀:“好,我不上去,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前段時間看你在市裏送快遞,你缺錢了是不是,你想要多少錢?”
莊七冷笑道:“魏靖澤,你還當我是以前街上的混混呢,告訴你,老子現在賺的錢是你幾輩子都賺不回來的。”
“就只靠送快遞?”
魏靖澤認識莊七那年,他還是個只會拉幫結派咋咋呼呼的流氓無賴。如今突然發達了,想必也不會什麽正經來錢路子。他能在蛋糕店親自送上人格實驗邀請函,又有恃無恐大白天跑到學校裏來要挾人,背後肯定有更大的靠山。
“既然你不圖財,不如跟我分享分享你發家致富的門路,”莊七臉上盡是被冒犯後的愠怒,魏靖澤裝作沒看到似的接着說:“聽不懂嗎,那我換個問法,你在為誰做事?”
莊七拖着魏曉月往教學樓側的牆邊靠了靠,身前的小姑娘早就沒了剛才掙紮的力氣,掰着他的胳膊不停地咳嗽:“你別想套老子的話,今天來不為錢,只為給你一個警告:不該動的人不要動,不該挖的事不要挖,不該知道的事別打聽,小心惹禍上身牽連了身邊無辜的親人。”
實驗樓斜對面的四號教學樓內有人影在走廊閃動,魏靖澤不動聲色掃了眼已經埋伏好的警員阻擊手,又邁步往臺階上走:“誰是不該動的人,什麽事是不能打聽的,你不說清楚我怎麽知道呢?”
莊七繃緊了臉,再次喝斥逼退他:“退下去,別他媽敬酒不吃吃罰酒,再冥頑不靈我就弄死這丫頭給你長長教訓!”
“你敢嗎?!”
魏靖澤厲聲道:“曉月如果出了事,我保證你走不出這座校園。她可是你親生女兒,親手讓自己斷子絕孫,這就是他們托你傳達的警告嗎,被一群敗類當槍使,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閉嘴,你懂個屁!”
“就憑你一個人也想和他們鬥,自不量力。”
莊七又把魏曉月往前推了幾步,她身體傾斜呈60℃角向下,兩只手夠不到欄杆胡亂揮舞着,只能堪堪扯住莊七的衣角吓得驚叫。不遠處,分散的狙擊點槍口正向莊七瞄準。
“總之,停止手裏的一切調查,安安分分做回你的醫院教授。賺你該賺的錢,說你該說的話,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相安無事?”
魏靖澤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程曦出事是不是你們幹的,為難一個剛入職心理行業的高材生,難道他身上有什麽重要把柄不成?”雖只是随口一猜,卻見莊七的臉抽搐了幾下,目光比之前更加兇狠陰冷。
“我是不是猜對了?”
“胡說八道,程曦車禍和我們沒關——”
“對,他是車禍,你知道得好清楚啊。”
話說了半路驟然頓住,莊七自知失言趕緊閉了嘴,兩只眼珠死死瞪着他,恨不得用視線作刀刃剮了眼前這個狡猾的男人。
魏靖澤唇角微微上揚,腳下慢慢挪着步子,盡可能往魏曉月可能跌落的方向靠攏:“你既然專程跑來給我送邀請函,又知道躺在醫院裏那位咨詢師的情況,想必對人格實驗也略有耳聞了。了解這些消息的人不多,我知道的就只有三個——”
“費啓南,秦鷗還有他背後的錦華。”
“你來說說,哪個才是你真正的老板?”
槍口的紅心本已經對準了莊七,可惜他往樓梯口裏蹭了蹭,瞄準點再次偏離到魏曉月身上。白色陽光從莊七臉上一晃而過,循着光線的來處他敏銳地發現了斜對面四號教學樓頂的金屬光澤。
那是槍械反射太陽光的顏色。
“你報警了,你他媽的真敢報警!”
勒住魏曉月的那只手驟然收緊,魏曉月喘不上氣憋得臉通紅,盛着水意的眼睛望着和她們僅幾步之遙的魏靖澤,艱難吐字:“救…救我……咳咳。”
“莊七,趁現在還沒釀成大禍把人放了,警察不會為難你。”魏靖澤道:“再一意孤行下去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你以為傷了曉月還能安然無事逃掉嗎?”
“你詐我。”
莊七冷笑道:“老子就是被吓大的,這些把戲早八百年前就玩過了。逃不掉又如何,我今天就送你份大禮,咱們一起下地獄!”
“砰——”
“啊——”
子彈楔入小腿中攪碎了血肉,莊七惡從心頭起,咬緊牙關猛地将魏曉月從幾十級的鐵樓梯上推了下去:“反正你這小崽子也不會給我養老送終,無父無母活在這世上只會礙別人的事,不如早點去投胎。”
生鏽的鐵樓梯上遍布荊棘,魏曉月墜下去的瞬間一切都變慢了。她看見鐵皮鐵絲鈎破了皮膚,劃開小腿一道深深的血痕,灰白色的脂肪和淡粉色的肌肉裸露出來,還有紮在掌心裏的碎玻璃,刺得她鑽心地疼。
在腦袋即将磕上臺階的瞬間舅舅接住了她,她擡起頭看着雙目猩紅的男人,他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他在哭嗎?
今天是魏曉月八年人生裏最為驚心動魄的一天,她找到爸爸了。那個叫莊七的男人和她長得特別像,舅舅也承認了那是她的親生父親,可為什麽他們在吵架,為什麽她連一秒鐘的父愛都沒得到,就被無情推下了樓梯。
她的親爸爸,想要她死嗎。
身邊不斷有警察和咚咚咚地上樓,魏曉月被一群護士姐姐擡下樓,她拉着魏靖澤的手,最後朝陽光明媚的露臺看了一眼,虛弱地張開嘴:“……舅舅。”
魏靖澤撩開她濕漉漉的頭發:“乖,別怕沒事的,我們馬上就去醫院了。”
魏曉月攥緊他的手:“放爸爸走吧,他好像,很害怕警察。”
校外,東十字街街口——
莊七拖着傷腿踉踉跄跄爬上了他的小破車,警察還在身後緊追不舍,他連喘氣都顧不上就加足馬力沖了出去。到處都是關卡,魏靖澤根本就沒打算給他留活路,八成還記恨着當年魏思嘉在酒吧的事,這個偏執狂!
他早就忘了那女人長什麽樣了,況且孩子都八歲了還能重新塞回去不成?
“喂,老板在不在,我有話和他說。”
“老板很忙,沒空接你電話。”
“你放的什麽屁,”莊七急了:“我他媽冒着生命危險辦事,你現在跟我玩兒卸磨殺驢這一套。路上到處都是警察,你們快想個辦法幫我逃出去啊!”
電話裏沉寂了十幾秒才又有回音:“下個十字路口右拐,在公園棄車,我們會在樹林裏接應你。”
“真的,萬一你們耍詐怎麽辦?”
對方沉聲道:“莊七,你現在除了信任我們已經沒有其他路可選了。警察會有人幫你引開的,你只需要按我說的去做。”
午後兩點,正是公園最熱的時候。這裏人不多,莊七躬身鑽進樹叢裏就不見了,沿着人工小溪走到盡頭,碩大的榕樹林下停着輛漆黑的汽車,車燈沖他閃爍着。
他跑上去拉開後車門,驚慌失措地喊了兩嗓子:“快跑,警察來了。”
“啧。”
驟然射進來的陽光晃到了謝英麟的眼睛,他微微轉頭瞥了眼車外大汗淋漓的男人,眉頭擰成了川。滿車的香氛味道在莊七開門的瞬間被熱浪沖散了,汗液浸濕衣服的酸臭味飄進來,嗆得他鼻子疼。
“把腳放下去,”謝英麟瞪着他說:“你把我的地毯踩髒了。”
莊七默默收回了腳,站在車門口喘氣。
“愣着幹嘛呢,坐前面來啊。”
駕駛座的林寒不停地沖他使眼色,倒黴蛋莊七手忙腳亂爬上了副駕駛位,看着身旁的風景一一向後倒去,懸着的心這才放回肚裏。
謝英麟摩挲着食指的戒指,頭枕在柔軟的座椅靠背上閉目養神:“讓你去吓唬個人,怎麽還把警察招來了。”
“是魏靖澤叫的。”
莊七忿然回過頭拱火:“老板,他擺明了要和我們對着幹,壓根不把您放在眼裏。不光放狠話,還一個勁兒地猜您的身份。”
謝英麟冷冷笑了兩聲,沒有言語。
要不是老三老四處處護着魏靖澤,他早就碾死這只螞蟻了,哪能讓他去查創輝生物。
如今他最忌憚的人不是姓魏的,而是一旦醫藥公司造假的爛賬被翻出來,不僅他和謝宗承在錦華地位不保,還可能牽扯出一連串謝家內鬥的陳年舊事。
臨出門的前幾天,謝英麟不止一次開車路過翠湖區別墅,每次都好巧不巧撞上謝深秋身邊的小跟班洛清輝在附近游蕩。老四顯然并未忘記生母的去世,也沒忘了那個在謝家活了沒幾年就挂掉的短命鬼,謝明博。
所以謝英麟秘密飛到了廣州。
“沒證據的事再猜也沒用,”謝英麟睜眼看着莊七道:“一會兒把傷處理了,這段時間你去外面躲躲,等警方消停了再回來,然後去聯系一個叫李仁忠的人,給他爆點猛料。”
“那個……老板……”
林寒擡頭看向中央後視鏡,讨好笑着:“您之前說不會對魏靖澤下死手的,我這才幫您打聽的消息。但他要真是因為我通風報信就,唉,接下來我可怎麽——”
“你把你朋友賣了個好價錢,錢剛到手,想反悔不成?”
謝英麟睨了他一眼:“林寒,是不是最近追債的人都不頻繁上門了,還是你那小酒吧利滾利的高利貸都還完了?”
聞言,林寒哆嗦了兩下,繼續沉默當鴕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