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襲擊
Chapter 5 襲擊
上次招投标失敗後,霍瀾青悶悶不樂了很久,好不容易逮到和譽瀾滄江熱力集團合作EAP的項目的機會,他就像顆久旱逢甘霖的樹苗一樣重新煥發了生機。
咨詢中心總裁辦公室裏,謝深秋取了對方公司送來的人員信息登記資料給霍瀾青看,“所有部門人員的資料都在這裏了,熱電、汽液化、供銷等核心部門再加上宣傳、監管辦公室總共有9個,人員總數破千,這塊肥肉夠咱們啃好久的了。”
企業EAP是針對企業員工以及領導層的整套心理培訓咨詢一條龍服務,包含了心理講座、測評、咨詢評估等等多項內容,旨在為企業嚴格篩選培養優秀的人才,以心理學作為潤滑劑滲透到管理的各個環節中,幫助企業制定相關方針戰略,提升團隊效益水平。
“妙啊,妙極了。”
霍瀾青翻看着一頁頁的資料,字沒看進去幾個,眼裏閃爍的全是金錢的光芒:“我聽說譽瀾的老總也有些心理學背景,這次他們找過來有什麽特殊要求嗎?”
“領導層要篩人。”
謝深秋合上資料,啜了口咖啡:“全面了解集團所有人員的心理素質水平只是第一步,排雷次之。給這麽多的人安排咨詢,咱們的咨詢師得加班加點趕進度了。”
初次的心理講座安排在兩周後,分上下午兩場,主講人是魏靖澤。
錦輝酒店三樓大禮堂人山人海,足足容納了幾百人。謝深秋站在大禮堂舞臺下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關掉了襯衫領口別着的微型麥克風,這場心理講座的主要目的是掃盲,魏靖澤站在臺上侃侃而談,說的專業內容不多,基本圍繞着如何打消普通員工對心理咨詢的畏懼感和偏見,以方便接下來的工作能夠順利開展。
助理米粒抱着筆記本電腦從門外輕手輕腳走了進來,拿出準備好的U盤遞給謝深秋,附在他耳邊悄悄道:“謝老師,第一輪人員心理測評的資料都整理好了,重度、極重度情緒問題的總共153人,中度有682人,其餘人員輕度情緒波動或者不太明顯的已經被我們篩出去了。”
“知道了。”
謝深秋接過筆記本和小U盤,來到了舞臺側方為MC準備的方桌前,按亮了電腦的啓動鍵,轉頭吩咐:“等魏教授這場講座結束,你們聯系一輪未通過的人員做精細篩查。”
米粒推了推眼睛:“查所有的陽性症狀嗎?”
譽瀾滄江的人員心理問題并非散點式分布,而是呈現出一定的規律性。
謝深秋翻開着所有部分彙總的測評報告,凡是基層重體力重執行的部門員工,往往極端敵對、偏執因子分數偏高,焦慮、抑郁、軀體化幾項指數都高破表。管理層更多偏向于焦慮情緒,而領導層幾乎沒有太大心理問題,數值在平均值以下平穩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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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全部都查。”
謝深秋思忖了半晌道:“二輪複測一個人格量表,再加上漢密爾頓焦慮和抑郁這兩項足夠了,彙總報告記得給魏教授、霍總和我各發一份。”
說完謝深秋從桌上取了兩杯剛買的冰奶茶遞到米粒懷裏,微笑道:“給你和秦舟的,天氣這麽熱你們兩個跑來跑去的太辛苦了,請你們喝奶茶。”
“哇,謝老師你太好了。”
米粒抱着兩杯奶茶雀躍地離開了大禮堂。
舞臺的燈光雖然灰暗,但還不至于完全看不清臺下主持人在做什麽。靠近大禮堂最後排的中年男人挽起了沾着髒污的灰色工裝,渾濁的眼睛始終盯着謝深秋所在的方向,那雙灰暗的眸子裏沒有感情的流動,像一灘發了臭的死水。他碰了碰身旁的工友,聲音像幽靈一樣飄出來:“那個人,是不是姓謝?”
“那是咱們活動的主持人哇。”
工友撓撓頭:“好像是姓謝,剛才自我介紹過了叫謝什麽來着。老李,你問他做啥?”
叫老李的男人沒有回答,默默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他沿着禮堂外圍最黑暗狹長的過道悄無聲息走到了謝深秋面前,這個相貌英俊的主持人還在伏案工作,餘光瞥到他時顯然吓了一跳,忙合上筆記本站了起來。
“您好,需要幫忙嗎?”
老李搖搖頭,手指着臺上的魏靖澤冷冰冰地問:“他是不是領導,我找你們領導有事。”
眼見着人就要往臺上沖,謝深秋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将人拉下來,搬了個凳子給他坐上才開了口:“魏教授是我們的主講嘉賓,你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可以先跟我講。”
老李打量了謝深秋半天,這個男人無論從長相談吐還是着裝氣質來說都過于精致了,和他們這群天天悶在廠裏不見天日的人像兩個物種,于是他得出了結論:這人不靠譜。
“你能做主不,你是領導?”
謝深秋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語調謙虛而周到:“我不清楚你找領導到底是要做什麽,但如果這件事和講座活動有關,我還是有一定話語權的。”
老李向他攤開手:“把檢查結果給我,你們這活動我不參加了。”
他在廠裏幹了快四十年,每天面對的都是嗡嗡作響的熱電機械,下了班以後手上、身上沾的都是黑漆漆的機油,掌紋皮膚裏浸潤着去不掉的黑色,那密不透光的黑色已經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長進了他的心裏。
老李沒什麽大志向,只想在廠子裏熬到退休能拿點錢養老。眼看幸福生活馬上要來了,誰知領導層變動後來了個年輕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給他們安排了這次心理體檢。
別的同事沒腦子,他心裏可像明鏡似的。工作就是拼體力,身體能幹比啥都強。他也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說這次檢查名義上是員工福利,實則借機裁員。無論如何他得把那份心理報告要回來,真給領導瞧見了說不定他的晚年生活就要不保。
熬了一輩子就等着揚眉吐氣的一天,就等着能直起腰杆走路的一天,誰都不能擋路!
謝深秋默默注視着他,好看的眉峰漸漸簇起:“你要退出,是有什麽顧慮還是活動有哪裏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嗎?”
老李擺擺手:“沒有,把我的報告給我。”
臺上的魏靖澤瞥了眼謝深秋坐着的方向,看到了那個穿着灰色工裝的陌生男人。他臉上的表情淡漠,蒙了霧的渾濁目光裏卻似有似無透露出危險的訊息。那種決絕而冰冷的目光魏靖澤不止一次在精神疾控中心的病房裏見過,是壓抑已久得不到宣洩的憤怒。
距離講座結束還有幾分鐘,魏靖澤往下臺的方向站了站,那個中年男人惡狠狠盯着謝深秋的眼神讓他非常不舒服。
“抱歉先生,團體心理測評的結果屬于保密文件,是不能對外公開的。”
謝深秋耐心解釋道:“不光針對員工個人,也包括你說的領導層和內部人員。所有的資料由專人專管加密保存,你可以放心,關于個人隐私保護的問題我們會處理好的。”
“我不管,你現在把報告給我。”
老李的高聲喧嚷淹沒在講座結束時雷鳴般的掌聲中,他從凳子上站起來一步步逼近謝深秋,猛獸般的眼睛愈發兇狠:“你不是說你能管事,我不參加了不行嗎,趕緊給我把報告拿出來聽到沒有!”
謝深秋步步後退,後腰撞在桌角上還試圖勸誡他:“對不起,沒有正當理由我無權讓你調取公司的保密文件。”
“好,好,是你們逼我的。”
老李睜着猩紅的眼睛,一把拽住謝深秋的領口将人掼到了桌面上,常年勞動的他手勁兒大得驚人,桌上的電腦和水杯全都摔到了地上,搖搖欲墜的方桌咯吱咯吱地響着。
“吸血鬼,一群吸血鬼。”
他伸出拳頭就要打,粗粝的聲音聲嘶力竭的吼叫着,像見到了累世仇人:“我已經忍你們很久了,我一步步退,退到現在退無可退你們還是不滿意,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不能放我一條生路?”
“你冷靜點,沒有人要堵你的生路。”
謝深秋沒想到這個看上去老實的男人會突然動手,此刻被壓在桌面上動彈不得,拳風離鼻梁還有幾寸的距離時他已經來不及躲了。
“幹什麽的,你憑什麽打人?”
那一記鐵拳終究沒有落下來,再睜眼時他只看到魏靖澤的手穩穩接住了老李的拳頭,謝深秋忙從桌上起來,退到了老李的攻擊範圍之外。臺下坐着的員工這才後知後覺湧上來拉架,“還愣着幹啥,叫保安吶。”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望向推門而入的保安時,老李突然暴起,掙脫了工友們的拉扯,抄起地上木質的方凳狠狠砸向謝深秋。
“深秋,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魏靖澤迎面撲上來将他整個人護在懷裏,凳子砸在骨頭上發出斷裂的脆響,魏靖澤痛哼了兩聲,斷裂的凳腿崩到了他臉上,尖銳的鐵螺釘在額頭處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子。
“靖澤,你怎麽樣了?”
“我現在就叫救護車。”
謝深秋驚惶地看着他,指尖點到額頭上沾染了他溫熱的血。那一下砸得凳子四分五裂,魏靖澤全部用血肉之軀扛了下來,他臉色有些蒼白,卻還是勉強提了提唇角,一只手青筋爆出緊緊攥住胸口位置的衣服。
“……我沒事,就是、就是有點喘不上氣。”
他眼前一黑,直挺挺栽倒在謝深秋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