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戀愛關系
Chapter 4 戀愛關系
臺北,象徽莊園別墅區。
悠揚的鋼琴曲從明亮的房間裏飄出,漆黑的琴身旁坐了個樣貌嬌好的少年,他投入忘我地演奏着名曲,全然不知房門口站了人。
謝宗佑西裝革履地踏進來,看到十一歲的少年又玩物喪志地擺弄那架鋼琴,嚴肅的臉色更加陰沉:“天天彈這些靡靡之音,你彈琴的樣子有多難看自己不知道嗎?!”
琴聲戛然而止,琴凳上的少年緩緩轉過身來,眼裏的光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受辱後的羞恥,仿佛在大庭廣衆之下暴露了最隐秘的心事。方才他全然放松地投入,完全沒有防備地舒展了自己,對上謝宗佑刀子一樣的痛斥毫無招架之力,只局促不安地扣上琴蓋喚道:“……父親。”
“深秋,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給你布置的任務沒有完成之前不準碰鋼琴,”謝宗佑上前踢翻了琴凳,凳腿撞在謝深秋的小腿上,他勉強扶着琴蓋站穩了身體:“你是把我說的話全當耳旁風,琴還想不想要了?”
“今天的任務我已經做完了。”
謝深秋垂着頭低聲辯解:“彈鋼琴是我的愛好,也沒有礙着誰的事,為什麽別人家的孩子可以做,我就不可以。”
“因為你姓謝!”
謝宗佑擡起手杖直戳到他胸口上:“我需要的是一個能打理公司管理家族事務的接班人,不是一個會彈琴的賣藝人。家裏養不起你是不是,還是我零花錢給得不夠多,想聽音樂請個人回來給你彈,犯不着自己上手學這些沒有用的東西。”
“可是、可是我喜歡。”
謝深秋摸着冰涼的琴蓋,像頭守護領地的小獅子。從出生到現在父親已經奪走了他太多的人生樂趣,逼着他學那些枯燥的理論數字和公司管理規則,他的夢想是有一天能成為全國知名的鋼琴家,而不是永遠活在父親的陰影和羽翼之下。
“你敢跟我頂嘴了現在。”
謝宗佑瞪起眼來,呵斥道:“清楚你自己是什麽身份,少做這種丢人現眼的事。”他的手杖戳在地上,嗓門忽然高了幾調:“老趙,叫幾個人來把鋼琴搬走。”
“別,別搬我的琴——”
謝深秋急紅了眼眶,見門外管家帶進來幾個搬運工人轉頭就撲在他的鋼琴上,被兩個彪形大漢粗暴拽開後又看向謝宗佑:“父親,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扔我的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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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謝宗佑嫌惡地揮開他的手,像看垃圾似的看着自己的兒子,竭盡鄙夷奚落之能:“無法無天到何種地步,為了個破玩具對我大呼小叫,不給你立立規矩你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你們幾個,把這鋼琴砸了。”
“不,不許砸我的琴。”
管家看這劍拔弩張的架勢還是挑了在場最軟的柿子捏,他走上前去勸謝深秋,這個孩子雙目猩紅,擋在鋼琴前一副随時要英勇就義的模樣:“少爺,謝先生也是為了你的将來着想,一架鋼琴而已,不值得傷了你們父子的和氣,你還是聽謝先生的吧,他是你父親肯定不會害你的。”
“是啊是啊,少爺你別任性了。”
“我就是喜歡彈琴而已,我有什麽錯,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在場的傭人懼怕謝宗佑的淫威已久,沒有人敢站出來為他說話。他們不顧少年聲嘶力竭地叫喊,強行拉開了他。
那架漂亮的鋼琴就在重錘之下化為了齑粉,人流漸漸散去,謝深秋跪在地上撫摸着那些殘存的碎片,火紅的夕陽映在臉上,冗長的沉默過後,房間裏爆發出壓抑絕望的痛哭。
從那以後的十多年裏,他再沒有摸過鋼琴,甚至連曲子也不聽了。音樂家的夢碎得太痛,甚至來不及憧憬就已經被謝宗佑砸得四分五裂。
宿醉之後,光怪陸離的噩夢遠去了。
謝深秋摸着脖頸戴着的鋼琴鍵項鏈墜長舒了一口氣,思緒漸漸回到現實,五感重新清晰起來。他緩緩睜開眼,看到了窗簾縫隙外灑進來的陽光和床上熟睡的……魏靖澤?!
昨晚幾人喝到斷了片,謝深秋完全不記得回家以後發生了什麽。
堅實有力的胳膊搭在他腰上,魏靖澤像條八爪魚似的扒在他身上,睡得人事不醒。昨晚西裝革履的兩個人此刻只剩了件襯衣薄褲貼身,謝深秋扣緊胸口兩粒扣子,用力推醒了枕邊人。
“你怎麽會睡在這兒?!”
“魏靖澤,你昨晚都幹了什麽?!”
謝深秋翻身下了床,看到滿地狼藉的衣物下意識摸了摸還幸存的長褲松了口氣。他就說自己不可能是那麽随便的人,昨夜散亂的記憶碎片跳進腦子,裏面有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面。
魏靖澤吻了他,他們兩個醉鬼糾纏在一起親着親着就睡過去了,然後一覺到天亮。
“這麽快你就不記得了。”
魏靖澤掀開被子盤腿坐起身來,伸出胳膊把地上的褲子撈到了床上,深邃的黑眸眨呀眨的,看着床邊站着的人開始淡定穿褲子:“昨天送你回來,你拿我當傭人使喚了半個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們協商一致确定了戀愛關系,然後就……”
說着說着他幸災樂禍地一笑,目光落在淩亂的被子上,把那些褶皺重新鋪平整:“你家這個床太硬了,硌得腰疼。”
謝深秋臉色爆紅:“酒後胡話不能當真。”
他退後幾步遠離了床上的瘟神,腦仁抽得隐隐作痛。這回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原本只想讓魏靖澤入駐咨詢機構,沒想到直接把人請到床上來了。
二十多年的母胎單身,就連謝深秋自己也納悶,他這個從沒談過戀愛的事業奮鬥型小陀螺怎麽會酒後失态成那副德性。難道真像書上講的人的發展軌跡不可強行壓制,到什麽年齡做什麽事。
嘴上說着斷情絕愛,身體卻很誠實。
“胡話?”
魏靖澤糾正他:“明明就是酒後吐真言。”
“我不記得和你協商過戀愛關系。”
謝深秋挺起胸膛,走上前卷走了床被,轟魏靖澤下床。這種死無對證的事本來就說不清楚,他是要魏靖澤給他當打工小弟,可不是要他當男朋友:“你也喝了不少酒,可別記混了別人的話,張冠李戴到我頭上。”
魏靖澤笑道:“你想抵賴是吧?”
他當着謝深秋的面解開上衣,露出大片精壯的麥色胸膛,指着脖頸下顆顆紅潤的小草莓義正言辭地控訴:“看看,這都是你啃的。”
“下了床就翻臉不認人,渣男。”
謝深秋:“……”
客廳外傳來擂鼓般的敲門聲,謝深秋只以為是霍瀾青酒醒後找上了門,把懷裏的被子往魏靖澤懷裏一丢,像被捉了奸似的踩上拖鞋就沖出了卧室,臨走前還不放心地囑咐他:“你別出來,就在房裏好好待着。”
身後傳來魏靖澤爽朗的笑聲:“哈哈哈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啊。”
房門輕輕打開,魏曉月站在走廊裏頂着通紅的眼睛,像是一夜沒睡。原本白白淨淨的小丫頭此刻頭發亂糟糟的,懷裏抱了只棕色的毛絨熊,眼淚汪汪地擡頭看着他。
“謝叔叔,你知道我舅舅去哪兒了嗎?”
她委屈巴巴地擦眼淚:“他的電話關機了,昨天一直都沒回家。我一個人好害怕,舅舅他是不是出事了嗚嗚嗚。”
魏靖澤搬來時間不長,樓上樓下只跟他打過交道,魏曉月有了急事也自然第一個想到要求助他。昨天吃席的事這個當舅舅的竟然半個字都沒跟她提,讓小丫頭苦等了一整夜,實在是粗心大意。
“你舅舅沒事,人在裏面呢,先進來。”
謝深秋關上房門,領着小丫頭在客廳坐下來才道:“他昨天喝多了酒,怕打擾到你就沒有上樓,在我這裏歇了。對不起,忘記告訴你了,讓你擔心到現在。”
魏靖澤推開卧室的門走出來,看到魏曉月眼下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愣了半天:“……你不會一夜沒睡吧?”
魏曉月抿了抿嘴,擦幹了眼角的淚珠。她看了看舅舅身上淩亂的衣服,又扭過頭打量了謝深秋一番,敏感多疑的小腦瓜裏浮現出無數個問號。如今爸爸媽媽都不在,舅舅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她不允許也不接受任何人搶走她的舅舅。
魏曉月抱着玩偶熊板起了臉:“我舅舅有很多人喜歡,不缺你一個。而且他最喜歡的人是我,不經過我同意就把他搶走,再也不來你家玩了。”
“曉月,你太沒大沒小的了。”
魏靖澤眉峰緊皺着,知道他這外甥女是心急口快,她要是說一句“想舅舅了”也許他還不生氣,可是這孩子和她母親一個性格,好話總要別扭着說。
魏思嘉當年要是能說句軟話,也不至于鬧到這步田地,曉月也不會生下來就沒了媽。他一個男人帶孩子,話說重了心疼,不說又怕慣壞了小幼苗,怎麽做都不對。
“沒事,童言無忌,讓她說。”
謝深秋又給她塞了塊奶糖,耐心地湊過去:“知道你着急,這件事的确是我們不對。但是曉月,沒有人要搶你的舅舅,我們兩家住得這麽近只是互相幫忙而已。你剛剛和湯圓成了好朋友,不來看它它會想你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魏曉月看了眼窩在沙發角落裏睡覺的布偶貓,眼睛亮了亮,抱着懷裏的毛絨熊蹑手蹑腳走了過去:“湯圓,我來找你玩了。”
魏靖澤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訓孩子的嚴肅臉瞬間被笑容沖垮,“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小孩緣的,以後幫我哄孩子怎麽樣,作為答謝,你的一日三餐我都承包了。”
有了魏大廚幫忙,他在這裏的日常生活倒是會好過很多,至少不用天天出門吃飯了,算來算去還是自己占了便宜。
謝深秋道:“那我們早餐吃什麽?”
拿到了登堂入室許可的魏靖澤眼睛亮閃閃的,黑眸裏有化不開的情愫,他去廚房取了圍裙又圍到了身上,擺出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樣吩咐着:“說好的教你做飯,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就學,你跟我進來。”
“這麽倉促?”
謝深秋抻着脖子望向煙火氣濃重的廚房,心裏打了退堂鼓,他站起來繞過魏靖澤,略帶刻意地指了指衛生間:“我忽然想起來,今早起床還沒洗臉,你等我敷個面膜再學。”
魏靖澤手裏抱了顆菜,眼睜睜看他進了衛生間鎖緊了門。這是什麽學習态度,偷懶也偷得太明目張膽了:“深秋,你再磨蹭就沒有時間吃早飯了。”
“……那就讓我餓死好了。”
魏靖澤嗤笑:“什麽邏輯,你那張臉比命還值錢是嗎?”
衛生間裏叮叮咚咚一陣亂響,傳來謝深秋破罐破摔的調笑聲:“寧要優雅地死亡,也不蓬頭垢面地吃飯。要是哪天真下去了,那也是地獄裏最美麗的一只鬼。”
等早餐上了桌,謝深秋才慢悠悠從衛生間裏晃到了客廳,果真是光彩照人。魏曉月已經開始大快朵頤,他看了看還在廚房忙碌的魏靖澤,徑直邁步走了進去。
“謝少爺,舍得出來吃飯了?”
謝深秋幫他端了盤水果沙拉道:“你別開玩笑了,我有件正經事要問你。曉月她是跟你姓的,這麽久了都是你這個當舅舅的在管孩子,她父母呢?”
魏靖澤的笑容驟然凝固,端菜的動作僵在半空。原本澄澈透亮的黑眸裏蓄起濃烈的憤慨,目光緩緩落在謝深秋白淨的臉上,開了口。
“她沒有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