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桌上的燒雞很快就被消滅光了,慧傷只能看不能吃,默默地吃着自己的折耳根和涼拌西紅柿,完全不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為這二人似乎壓根就沒想起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感覺如何?累不累?”柳述問道。
沈柯知道他問的是抄書的事,點點頭:“不累,張公子在外面給我找了間客棧,沒有人來打擾,讓我可以安心寫文章。”
“寫文章?”柳述愣了一下。
“嗯,他的先生并沒有給他布置抄寫的任務,全都得自己做文章,所以他才想找個人幫忙。”沈柯解釋道。
“那也行,反正都難不倒你吧?”柳述不确定地問。
沈柯點頭,柳述這才放下心,兩人又聊了一陣,才起身收拾碗筷。過後柳述又邀請他一起去篾匠家裏玩,兩人提着燈籠出發,發現慧傷沒有跟上來。
“我就不去了。”慧傷目光遠眺,随後收回視線,無奈一笑,“出來這麽久,我也該回廟裏了。”
這幾日他都是借宿在這裏,沈柯沒有問過他原因,如今要走,同樣沒有過問,只是說道:“好,路上注意安全,随時歡迎你回來,地鋪永遠給你留着。”
慧傷嘴角抽了抽:“多謝。”
和慧傷道別後,兩人沿着小徑走去,柳述好奇道:“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應當是和新方丈有關吧。”沈柯猜測道,他記得慧傷說過自己是被老方丈撿回去的,一直當成最親近的人,親近又崇拜,結果沒想到老方丈圓寂之前,居然又帶了個私生子回來,讓他三觀受到了很強的沖擊,保不準都想還俗了。
兩人是最先來到篾匠家的,院子裏堆放的竹子已經整理在角落裏,特地空出一塊地方,似乎是在等待客人們的到來。
“大哥,瓜子炒好了嗎?”柳述三兩步跑進屋。
篾匠指了指桌上用竹子編織而成的盤子,裏面裝滿了瓜子。
Advertisement
“我們也帶了點吃的。”沈柯拿出一袋蜜餞,今日回來時順手買的一袋。
三人圍坐在桌邊,柳述已經自顧自地嗑起了瓜子,見篾匠坐着不動,抓了把瓜子放他面前:“大哥,你也吃啊,別傻愣着了。”
“哦......謝謝。”篾匠将瓜子刨進手裏,埋頭嗑了起來。
到底誰才是主人啊,沈柯有些想笑。
不多一會,外面就響起了朱大娘熱鬧的聲音,一邊走一邊拍了下自己的丈夫:“來晚了來晚了,這家夥吃個飯磨磨蹭蹭的。”
幾人互相聊了幾句,就齊刷刷地望着沈柯了。
沈柯接着往後面的故事講起,好險下午柳述已經給篾匠講過開頭,所以篾匠還能跟得上劇情,聽得他拳頭都攥緊了。
等到蠟燭快燃盡了,沈柯才止住話頭,結束這一晚的故事,和他們約好了下次再繼續。
回去的路上,柳述還意猶未盡地追着他問後續劇情,臉都快怼到他的臉上了。
“別看我,看路。”沈柯伸手貼住他的臉頰,将其掰正,目視前方。
“要是我以前的先生會教我這些,我說不準就沒那麽讨厭學堂了。”柳述笑着說完,一腳踢開路上的小石子。
“你進過學堂?”沈柯有些意外。
“嗯,去了小半年吧,就沒繼續了。”
“為什麽?”
“因為那些王八蛋罵我!還罵我娘!”柳述氣鼓鼓地又踢開一個石子,“我娘年輕又漂亮,手腕又強,不過因為是妾室,就被他們一群小王八蛋辱罵,真是氣死我了啊啊啊!”
即使是現在想起這事,也能氣得他大叫:“我要弄死那群王八蛋!”
從簡短的話語裏,沈柯又添了一點關于身世的了解,小小庶子在家不受重視,在外被侮辱,真是可憐。
“別生氣了,為這些人生氣不值得。”沈柯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撫着他的情緒。
那只手仿佛有什麽魔力一般,給柳述的氣兒都撫順了,燥郁的臉上緩緩平靜下來,甚至閃過一絲享受的神情。
他沒有說自己後面耍了不少小計謀去欺負那些人,總覺得好像被光風霁月的對方知道這些事後,會瞧不起他,或者不跟他做朋友了。
從來都是別人求着跟柳少爺做朋友,現在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還真是少見。
一連數日,沈柯每天都往返于村鎮,柳述跟着篾匠學藝,日子過得很快,但又有些漫長。
轉眼便是夏至,俗話說冬至餃子夏至面,到這天村子裏的人都煮了面,柳述早上吃了沈柯煮的面糊糊,中午在篾匠這裏吃上了肉絲面,晚上又吃到了朱大娘特地端過來的清湯面。
“嗝。”這給他撐的。
這天天氣很熱,大家早早收工,到了夜晚都來篾匠這裏了,乘涼唠嗑的去處不知何時從向姐家轉移到了篾匠家。
篾匠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愛說話,但大家也不再強求,反正來這裏主要是為了聽柯兄弟的故事,也就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拿熱臉貼篾匠的冷屁股了。
反正每次來,這裏的瓜子花生管夠,吃的多了,大家也會自發地帶點瓜果來一起吃。
今晚講完故事後,朱大娘還托沈柯幫她寫封信,這一耽擱,回去的就晚了些。
伴随着蟬鳴、蛙叫,兩人一會低語一會輕笑,從這“貧貧無奇”的日子裏,找到了最舒心的時刻。
經過大半個月的磨煉,柳述已經能将竹子劈成差不多的幾等份了,今日又要上山去砍竹子。
太陽烤人得很,沒一會身上就熱出了汗,他想快點砍完回去休息,動作就快了許多,捆好地上的竹子,艱難地去往自己身上扛,忽然間腦袋一陣眩暈,踉跄了幾步,一頭栽倒在地上......
*
沈柯端坐在客棧的桌上,埋頭寫字,提筆在硯臺裏蘸了蘸墨汁,屋內一片寂靜。
突然房門被人急促地推開:“柯兄弟,快!快去找個大夫!”
沈柯回頭,看着滿頭是汗的篾匠,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難得出現了焦急的神色,他疑惑地起身:“這是出什麽事了?”
“小五暈倒了!”篾匠之前聽柳述叭叭叭的時候,提到過沈柯在這家客棧給別人寫文章,這才第一時間趕來找他。
沈柯臉色一變:“他在哪裏?情況怎麽樣了?”
“還在樓下。”
話音剛落,沈柯已經錯開身,飛快地下樓。
門外停放着一輛木板車,客棧掌櫃正在門口罵拉車的驢:“誰呀,這麽沒公德心,把驢停在這裏!這裏面的人不會是死了吧?”
沈柯神色陰沉了一瞬,立馬跑向驢車,看見柳述臉色蒼白地躺在上面,脆弱不堪的模樣讓他心髒猛地抽了一下。
篾匠也跟了出來,他事先并不知道沈柯在哪間房,只能先把人留在留下,一間間地找。
“我們先把他搬——”篾匠話未說完,就看見沈柯已經打橫将人抱了起來,大步跨進門檻,頭也不回地往樓上抱去。
篾匠望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想起他第一天去砍竹子的場景,力氣有這麽大嗎?
“我去找大夫,大哥你幫我看好他。”沈柯将人放下床後,匆匆交代幾句,就馬不停蹄地去找大夫了。
不一會,大夫趕過來,檢查過後說是貧血加上暑症所致:“平日裏是不是營養不良又太操勞了?這幾天熱得很,又容易患暑症,我先開幾副藥方,最重要的還是平日裏要多吃點營養的東西,多休息一下。”
沈柯目不轉睛地看着床上的人,面露愧色,轉頭又去抓藥。
抓完藥後錢財所剩無幾,還要給大夫付診金,他尴尬地摸遍了全身,最後摸出一塊藏在懷裏的玉佩:“這個是我祖母留下的,我先抵押在您這,等我回家去拿好銀子就來找您,您看行不行?”
大夫看了眼玉佩的成色,也不知到底值幾個錢,不過想來對方也不會賴賬,便說:“快去快回。”
篾匠來這一趟,已經耽誤了大半天工夫,他還得抓得抓緊時間回去,所以不能再留在鎮上。
幸好慧傷這幾日在鎮上化緣,沈柯找到他交代幾句後,就坐着篾匠的驢車回去取銀子了。
“你們家......還有銀子嗎?”篾匠早已從柳述那縫不住的嘴裏得知他們的經濟情況,入不敷出,他擔憂地皺起眉,“我這裏可以借你們......”
“沒事。”沈柯低着頭,“我們還有點餘錢,不用擔心。”
即使借錢,度過這一關,後面也還有缺錢的時候,小五已經跟着他受罪了,不能再讓小五天天跟他一起吃糠咽菜了。
回到家後,他翻出那包裹了幾層的行李,裏面是他的珍藏。
柳述對這些一點不了解,即使經常看見沈柯沒事就看一看摸一摸,也壓根沒想過這些他看着就頭疼的字畫,能換取到多少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