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責任
責任。
邢峥帶着荷葉雞進屋,書包随手扔沙發上。
廚房裏的邢爸聞風而來,他摘下圍巾,側頭瞥向緊閉的房門,小聲問邢峥:“喬喬怎麽了?一回來就進屋,眼睛也紅紅的,是不是在學校受什麽委屈了?”
邢峥裝模作樣摸摸鼻子,“沒事,我剛說了她兩句。”
“你說她幹什麽?”
邢爸是典型的女兒奴,向來對女兒千依百順,“她學習壓力本來就大,你作為哥哥應該想辦法多幫助和鼓勵她,每天板着一張臉跟地獄判官似的,別說喬喬了,我看着都瘆人。”
邢峥聽完皺了皺眉,陷入沉思,低着嗓問:“我有那麽兇嗎?”
“怎麽沒有。”
邢爸嘆了口氣,“別人家都是哥哥寵着妹妹,成天噓寒問暖,到你這就好,你不惹她哭就算好事了,哪還敢指望你疼她。”
“我現在要不對她嚴厲點,萬一以後...”
“萬一什麽萬一,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邢爸一想到閨女那雙隐忍淚意的眼睛,倍感心疼,“我不管啊,你怎麽把我閨女弄哭的,你就怎麽給我哄回來。”
他擡頭看了眼時間,擰了件外套火速穿鞋,“菜都做好放桌上的,記得喊喬喬出來一起吃,我先走了,今晚約了你林叔張叔喝酒。”
邢爸平時工作忙,閑暇時要不拉着老戰友喝酒釣魚,要不就是化身妻奴,準時準點接送老婆。
老大不小依然有一顆浪漫的真心,每逢情人節紀念日都會準備鮮花和禮物,夫妻感情也是十年如一日地保持高濃度。
喬喬羨慕得不得了。
她會把媽媽收到的玫瑰花細心養在花瓶裏,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給嬌嫩的花兒噴水,看它在陽光下盡情綻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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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峥對此嗤之以鼻,“花再美,還不是會枯萎。”
“花雖會凋謝,可心意不會。”喬浠難得有機會揶揄他兩句,“說了你也不懂,腦子裏只有學習和足球的機器人。”
時鐘指向7點整。
邢峥在喬浠門前呆站了幾分鐘,擡手敲門,“出來吃飯了。”
半晌,裏面沒動靜。
“喬浠?”
“我不吃。”隔着一扇門,小姑娘滿腔怨氣夾雜着委屈撲面而來,“像我這種腦子不靈光的人,不配吃你這位IQ800,品學兼優,完美無瑕的好學生做的飯!”
邢峥忍不住抿唇笑,聲音盡可能放軟,“今晚是爸做的。”
屋內再次陷入沉默,似在猶豫和掙紮中糾結。
“板栗燒肉,蔥燒排骨,都是你愛吃的。”
殺手锏一旦祭出,再嘴硬的小吃貨也只有舉手投降的份。
“滋溜。”
門開了。
她換了件嫩粉色的衛衣,胸前印上一朵可愛的小白花圖騰,随手紮起丸子頭,露出一張幹淨清爽的臉,低頭不看他,唯見濃密的長睫輕輕扇動。
“麻煩讓一讓。”
連說話都不願擡起頭,想來是氣慘了。
不知為何,邢峥很喜歡看她賭氣不理人的樣子,就是莫名地想要逗弄,想看她被自己氣到跳腳又無計可施的樣子,轉身一個人藏在被子裏偷偷抹眼淚。
然後,他會很邪惡的做她喜歡的宵夜。
再然後,幾口甜湯下肚,單細胞的小姑娘眯着眼無比餍足,生氣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兩人就這麽面對面地站着,誰也不肯讓步。
高大結實的肉牆擋在門前,似一張巨大的網,強勢地将她困在裏面。
最後,邢峥先敗下陣來,側身讓開,放她過去。
兩人擦身而過時,求和的少年伸手想拽她的手腕,她還在氣頭上,轉身就是猛踩他一腳,小姑娘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地走向餐桌。
邢峥默默收回手,手心裏似乎還殘留她肌膚的觸感。
溫溫熱熱,酥酥麻麻。
晚餐桌上很安靜,唯有兩人咀嚼和吞咽的聲音。
荷葉雞用盤子盛出,手撕雞肉後再伴上自帶的料包和辣椒油,撲鼻香氣襲來,讓人欲罷不能。
喬浠想到自己跑那麽遠準備的驚喜,最後只剩一場空,洩憤似的啃光一個大雞腿。
桌對面的筷子慢慢伸出,直奔荷葉雞而來。
她很不給面子地挪開盤子,他窮追不舍,她百般阻攔,最後竟幼稚地用手臂護住。
邢峥努力憋笑,有種和小學生鬥法的錯覺。
“不是給我買的嗎?”
“之前是,現在不是了。”
“吃一塊也不行?”
“不行。”
她想了想,傲嬌地昂起下巴,“雞屁股你要不要?”
“要啊。”
回答過于爽快,本想捉弄他的小姑娘愣住,一時間不知該回什麽。
她不情願地撤掉“護欄”,他筷子伸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走另一個大雞腿。
“喂!”
喬浠猛地跳起,探身想搶,“誰讓你吃的,雞腿還給我!”
邢峥身子後仰,手裏拿着雞腿,美滋滋地大口啃。
小姑娘不依不饒地追過去,他也起身逃跑,一場追逐戰正式打響。
身高差距下,她即使在客廳中央抓到他也無濟于事,腳尖都快離地了也搶不到,只能眼睜睜看他一口一口吃得很香。
只是誰都沒有在意,她驟然貼近的身體,鼻息噴灑的熱氣擦過他的鎖骨,以及他恐她摔倒,下意識護在她後腰的手臂。
“沒了。”他晃晃吃剩的骨頭,少見的嘚瑟。
“你....無恥!”
邢峥感覺到她想逃,環在腰後的長臂無意識收緊,那股專屬于她的味道融進身體裏。
他低頭看她,呼吸微微發顫,“喂飽你這麽多年,吃個雞腿也不行?”
反射弧再慢,她也終于意識到兩人之間過于親昵的姿勢。
“我...”
臉一下就紅了。
完了。
她剛生什麽氣來着?
邢峥盯着她緋紅的臉,喉間滾下了,誘惑人地低嗓,“哥哥是不是不能吃?”
她緊貼着他的胸口,羞得不敢擡頭,心跳已然暴走。
“雞、雞腿嗎?”
他聞言笑了,話裏沒有以往的冷漠和嚴厲,溫柔得不像他。
“你說呢?”
“我...”
喬浠舌頭打轉,好不容易燃起的氣勢,分秒瓦解,“不知道啊。”
空氣裏,似乎有什麽在悄然改變。
盤旋在頭頂的喘息聲忽而加重,在壓抑中奮起,想突破那層厚厚的盔甲,躁動不安的音律仿佛沾染洶湧的欲望,在她耳朵如數奏響。
“喬喬...”
她心跳如雷,小小地“唔”了聲。
恰逢此時,鑰匙輕輕插入的聲音響起。
喬浠驚恐地推開他,他始料未及,往後退了兩步才勉強站穩。
伴着開關門聲,剛走不久的邢爸再次出現,詫異地看着客廳中央罰站的兩人。
“出什麽事了?”
喬浠還沒找回心跳,臉紅紅地控訴,“他搶我的雞腿吃。”
話說完,她逃也似的跑回房間。
邢峥仰着頭,輕輕閉眼,綿長地深呼吸。
“你怎麽回來了?”
“你媽打電話說有資料落在家裏,我過來幫她取。”
“哦。”
他用只有自己聽見的聲音說,“來得真是時候。”
“什麽?”
“沒什麽。”他抽出紙巾擦幹淨手,搖搖頭,難掩郁悶之色,“我回房了。”
眨眼之間,客廳裏的人全走空了。
邢爸一臉懵逼地摸了摸頭。
什麽情況?
他是不是不該回來?
清晨,屋外陰天,灰沉沉的。
鬧鐘準時響起。
床上的少年眯眼緩了兩分鐘,下床走向屋外。
隔壁的喬浠幾乎和他同時走出房間。
她換好校服,背上書包,俨然已經做好随時出發的準備。
“起這麽早?”他面露詫異。
“嗯。”她兩手攏攏書包袋子,目光堅定地說:“我決定以後要自力更生,不能什麽都依賴你,薇薇會負責叫我起床,以後就不勞煩哥哥了。”
邢峥剛醒,腦子還在放空,等到她穿好鞋,他才後知後覺記起昨天的事,無奈中又有點好笑。
“早飯也不吃?”
“不了。”
她拉開門,笑眯眯地轉頭看着他,“我約了薇薇去吃光明路的牛肉粉,吃完再一起上學。”
“欸...你...”
“我走了,拜拜。”
不等他把囑咐的話說完,她已經急吼吼地出門。
“砰。”
邢峥看着閉合的大門,心裏五味雜陳。
昨晚睡前還在思考今早給她做什麽好吃的,結果,呵。
這個小笨蛋。
她是真的不明白,自己有多喜歡被她依賴。
清晨的寒風吹開窗簾,吹起少年寬松的衣擺,半空中輕盈飛舞。
這件短T是他18歲生日時,喬浠送的禮物。
純淨無瑕的白色,胸口是她用顏料筆畫的小兔子,雖然他嘴上嘲笑四不像,可自此以後,成了他的專屬睡衣。
他轉身走進她的房間,瞧見亂糟糟的被子,認命似的幫她整理。
挪開枕頭時,意外發現藏在枕頭下的照片。
邢峥看着照片裏的兩人,思緒瞬間回到14歲的夏天。
那年暑假,邢爸特意請假帶兩人回老家避暑幾天。
喬浠亢奮得滿山跑,邢峥雖不耐煩,可還是聽邢爸的話全程照看她。
誰知一個不留神,她腳滑掉進水潭,邢峥跟着跳進去,費了很大勁才救起她,小腿被玻璃刺破,水流不止。
送去醫院的路上,喬浠一直隐忍淚意,自責因為自己貪玩害他受傷。
護士處理傷口時,邢峥皺眉低“恩”了聲,她眼淚再也止不住,哭得梨花帶雨。
她一嚎,他頭更疼了。
“別哭了。”
“對不起,哥哥。”她眼淚成串地掉,哭得一抽一抽的,“我以後一定會乖乖聽你的話。”
少年明顯愣了下,看着那張淚意朦胧的臉,心一點點軟下去,他鬼使神差地擡手,安慰似地摸她的頭。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什麽叫做責任。
所以他說,“我不疼。”
這一幕,恰好被邢爸拍了下來。
屋外的陽光強勢刺破灰暗的天,如流水般瞬間灌滿整間屋子。
邢峥翻到照片後面,是她寫下的一句話。
“我會一直很乖,能不能換你一點點喜歡?”
他眼睛仿佛被什麽刺痛到,很用力地閉眼。
他到底還在等什麽?
是哥哥也好,男朋友也罷。
不管是什麽身份,他都應該讓所有人知道。
喬浠是他的。
沒有人可以傷害她,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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