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親昵
親昵。
莫老師家寸土寸金的江景房,很奢侈地空出三間房當作舞蹈教室。
她是國內外知名的古典舞藝術家,漂亮嚴厲,氣質俱佳,姿态高要求也高,當年喬浠的爸爸喬雲費了很多功夫才讓莫老師同意一對一教學。
相比豐厚的報酬,喬浠身上的天賦和靈氣才是她最終點頭的原因,她很惜才,也想培養喬浠成為自己未來的接班人。
“音樂關一下。”
莫琳面露冷色,煩躁的原地轉兩圈,努力抑制怒火也蓋不住對她的失望。
“同一個地方你跳錯三次,你不是第一天學舞了,這麽低級的錯誤就連新手都不會犯,你要不想學可以不來,不用這麽敷衍我。”
她被劈頭蓋臉一頓訓,自知理虧,“老師...”
“你不要以為有點天賦就可以肆意妄為,我告訴你,世界上有天賦的人多得去了,到最後拼的都是誰更努力,誰更自律,誰更能豁得出自己。”
莫老師出了名的爆脾氣,越說越來火,眼不見心不煩地沖她擺手,“今天就到這裏,你回去吧。”
助理上前替她披上外套,她徑直走到門口,停下來,深吸兩口氣,語重心長道:“下次你想清楚了再來,學舞到底是為了誰,如果你連這點都想不通,趁早放棄,沒必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教室很快空了,只剩喬浠一人。
她悠悠轉身,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發呆。
無神的雙眼渙散迷離,身子輕飄飄的,似被人抽幹了靈魂,遺棄在路邊的小乞丐。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下的樓,只知道走到單元門口時,屋外下起瓢潑大雨,虛白的雨霧在半空支起一張朦胧不清的大網。
全世界都是灰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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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她此刻的心境。
喬浠把書包翻了個遍,沒傘,只能蜷縮在角落靜靜等雨停。
她抱着書包緊貼冰冷的玻璃,下滑似的蹲下來,校服邊緣擦過濕漉漉的地面,鞋子濕了一半,連打三個響亮的噴嚏,抱着胳膊各種摩擦取暖。
她不知道別人的17歲什麽樣,她只知道她的17歲一團糟。
茫然無措,大寫加粗的慘。
成績不好,專業不好,對未來無規劃無目标,就像個沒有血肉的游魂,随風飄蕩。
她眉眼低垂,沮喪地癟癟嘴。
喜歡的人也不喜歡自己,說不定這時候正和別的女人打情罵俏,一點都不在乎她的死活。
漢堡包有那麽好吃嗎?
煎餅雖然涼了,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不愛吃拉倒,我才不稀罕。
她嘴裏碎碎念叨,恨不得把他咒出花來,并暗自決定以後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正胡思亂想時,四周震耳欲聾的雨聲逐漸靜下來,緊接着,一雙熟悉的球鞋出現在她跟前。
她呆愣幾秒,神色恍惚地眨眼,以極慢的速度擡頭。
邢峥撐着一把黑傘,球衣外頭套着深色外套,傘面傾向于她,暴露在雨中的後背很快浸濕。
喬浠心頭狂喜,面上還要裝一下,冷冷淡淡地說:“你來幹什麽?”
他嗓音低下去,“接你回家。”
“我自己會走,不要你接。”
邢峥憋着笑,耍性子的小姑娘蠢萌又可愛。
“那我不來,你準備怎麽回去?”
她嘴硬地回:“淋雨而已,死不了人。”
邢峥沒吱聲,喉間滑出一絲很輕的嘆息,低手拉她起身,不等她拒絕,脫下外套罩在她身上,傘柄塞進她手裏,背對着半蹲下,一道組合拳打得行雲流水。
“上來。”
她輕輕抿唇,本想再矯情一下,可話到嗓子眼,噴嚏滿天飛,慫慫的不再嘴硬,熟門熟路地撲上去。
*
雨勢漸大,豆大的雨滴宛如點燃後的小鋼炮,噼裏啪啦炸響傘面,她用盡全力撐起傘,仿佛在抵抗天降的千軍萬馬。
走道兩旁行人稀少,過路的車燈照亮這條水霧朦胧的街道,滿地的落葉泡在水窪中,一腳下去,葉面深深紮進土裏,面目全非。
喬浠警惕地四處張望,害怕被同學看見,半張臉貼緊他脖子,小狗似的嗅了嗅。
他感受到那股溫熱潮濕的氣息,嘴角淺淺勾起,“聞出什麽花來沒?”
“就...臭臭的。”別指望她說出什麽好聽話。
“踢球出了一身汗,剛又跑過來接你,不臭才怪。”
她心頭一暖,唇瓣輕貼他的耳朵,忍不住陰陽怪氣,“你這樣消失,別人不會生氣嗎?”
“別人?”
邢峥莫名其妙,“誰?”
她眉飛色舞地描述,話裏遮不住的酸氣,“那個短頭發的,胸很大的,腰很細的,長得挺漂亮那女生。”
“你覺得她漂亮?”他眉頭輕蹙。
“嗯。”
他嘴裏蹦出三個字,“不如你。”
喬浠微微一愣,突然間不知該回什麽,只知道胸腔內的那股熱氣順着喉頭灼燒上來,臉頰連着耳朵紅了一大片。
“那你還吃她的漢堡包?”
“我沒吃。”
“騙人。”
他走過十字路口,倏然停下來,側頭想說什麽,可她來不及反應,柔軟的唇瓣迅速擦過他的側臉,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
半晌,她調整好錯亂的呼吸,嗡聲警告:“你現在還是學生,不可以早戀,要是被我知道,我一定去爸爸跟前告發你。”
“我跟誰早戀?”
“不知道。”她用力揪他發燙的耳朵,“反正,我不同意。”
他嘴角一咧,笑出聲來,“小笨蛋。”
“我不笨。”她悶悶地反駁。
“我要不是不想早戀,怎麽可能等到現在?”
喬浠沒聽懂,下巴搭在他肩頭,外套罩在身上特別暖和,耳邊的雨聲宛如一支催眠曲,她一秒困了,倦意如山倒,臨睡前不忘要求他:“你能不能不要太快找小嫂子?”
“那我以後沒老婆怎麽辦,你賠給我嗎?”
“好。”
邢峥驟然停步,擡頭看着雷電交加的雨夜。
再猛烈的雷光都不及胸腔內那顆狂跳不止的心,滾燙的,暴動的,毅然決然沖破世俗的屏障,用盡全力反抗,死死守住那片溫暖。
他聲音啞了,“喬喬...”
安安靜靜,無人回答。
他疑惑地回頭去看,某只小貓閉眼睡得正香,夢裏還在吧唧嘴。
邢峥額角抽搐,認命似地勾了勾唇角。
關鍵時候掉鏈子。
不愧是你啊。
*
喬浠美滋滋睡了一路,直到走進潮濕陰冷的單元樓,上樓的颠簸成功震醒她。
清醒不過兩秒,她又換了一邊,繼續找周公聊天。
屋裏沒開燈,幽靜似水,今晚家裏大人值班不在。
廚房窗戶沒關,大量飄雨透進來,地面圈出一大攤水漬。
邢峥把喬浠放在沙發上,轉身去收拾地面的水,完事後回到客廳,喬浠歪斜靠着沙發,昏昏沉沉地醒瞌睡。
“別睡了,去洗澡。”
他輕拍她的頭,她不耐煩地打落,好不容易找回沉睡的理智,抱着書包回房拿睡衣,走到房門前又繞回來,書包裏摸出冰冷的煎餅,洩憤似的塞進他手裏。
“給你買的。”
她頭微低,羞澀地抿了抿嘴,“不想吃可以扔掉。”
邢峥詫異兩秒,等回過神,小姑娘已經紅着臉飛速回房。
他盯着被揉捏得不成形的煎餅,微微一笑,豁然開朗。
怪不得整晚怨氣沖天,提起漢堡包各種咬牙切齒。
原來不吃煎餅是死罪。
他記住了。
*
晚上11點,窗外的雨砸得玻璃震天響。
喬浠收起卷子和筆,起身拉上窗簾,回床時突然覺得肚子餓,輕手輕腳開門,小老鼠似的摸到廚房,打開冰箱的門。
她踮起腳滿冰箱的搜羅,意外沒見到煎餅的影子,正納悶時,身後冒出個幽幽的男聲,“別找了,在我肚子裏。”
喬浠吓一跳,轉身見到他近在咫尺的臉,下意識往後退,被他拽着手腕貼近懷裏,随手關上冰箱門。
他剛洗完澡,濕漉漉的黑發持續往下滴水,砸在純色白T上,很快漾開小片濕潤。
廚房的頂燈接觸不亮,雷雨天總是一閃一閃。
“肚子餓?”
“還好,可以忍。”
她現在很害怕太過親密的靠近,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狼變撲上去。
“我睡覺了,你別太晚。”
小姑娘轉身就要走,邢峥察覺到她逃離的意圖,在她穿身而過時伸出長臂阻擋,三兩下把她困在冰箱與雙臂之間。
她慌了神,仰頭對上他深谙的黑瞳,控制不住的心猿意馬。
“剛不是嫌我臭嗎?”
他一本認真的說,“再聞聞。”
喬浠整個傻眼,大概沒想到平時那麽嚴肅的人會提出這種變态要求。
可雖然很奇葩,她還是鬼使神差照做了。
她輕輕拽住他的衣服下擺,慢慢踮腳,慢慢貼近,鼻尖滑過他的鎖骨,親昵地在脖子上蹭了蹭,那股誘人的香氣滲透進每一滴沸騰的水分子裏。
他隐忍地深呼吸,喉頭小小的軟骨不斷滑動。
“不臭了。”
她聲音嬌嬌的,尾音帶顫。
血氣方剛的少年俨然沒想過會被人輕易撩得血脈噴張,明顯感覺到身體某處怪異的變化。
他無意識地低頭,喬浠不知所以,也跟着低頭去看。
眼前倏然一黑,有人遮住她的眼睛。
“回房睡覺。”
溫柔不過三秒,又恢複兇巴巴的樣子。
她只覺得這人莫名其妙,離開前不忘踩他一腳洩憤。
“砰。”
房門被她狠狠摔上。
廚房裏的少年微微阖眼,長籲一口氣。
閃爍的頂燈發出滋滋的電流聲,隐隐照亮某處凸起的小怪獸。
這就不行了?
邢峥搖了搖頭,不禁失笑。
“禽/獸”這個詞,簡直為他量身定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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