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間隙
間隙
沈縣令嫌惡地将她的手揮開，稍稍往後面退了一步。
杜時莺看在眼裏。她略帶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面，手上的動作未停。
只見她手指靈動，上下翻飛間，淺色外袍便被解開，如蝶般滑落下去。
最近一段時間裏，杜時莺身子一直不見好，為她豐腴康健的身體添了幾分嬌弱，本是一片好景色，沈縣令卻連連後退，避如蛇蠍。
杜時莺見狀，勾勾唇角，上前兩步，步步緊逼，直至将人逼到牆角。
沈縣令不堪其擾，伸手将她往後面推了一把。
杜時莺連人帶半件衣服跌落在地上，而沈縣令沒有絲毫憐憫，伸出腳一腳踩在杜時莺撐在地上的那只手。
“将東西交出來，本縣就裝作今日沒有發生過這件事，不然……”
他語氣冷然，不似說笑，杜時莺終于是慌了，扯着他的衣擺幽幽怨怨地站起身來，将自己的衣裳穿戴整齊。
“縣令可要說話算話，妾身這後半輩子，可就只在你嘴裏了。”
沈縣令就看着他，不再說話，半晌，冷哼一聲，不耐煩地将手伸了出來。
見他這般，杜時莺蹙着眉，猶猶豫豫地從懷中掏出來一張皺巴巴的紙，要給不給的模樣看得沈縣令心焦。
他伸出兩根手指，從杜時莺手上将那張紙撚起來，臉上的表情要多嫌棄有多嫌棄。
杜時莺見他這般将紙拿了去，下意識地就想将他手上的紙條子搶過來，卻被他一個眼刀制止，吓得不敢動彈。
沈縣令見她這樣，不屑地笑了笑，拿着那張紙，當着杜時莺的面就放在一旁的蠟燭上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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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時莺看着那紙條子被燒，面色慘白慘白的，眼裏還有半顆淚，要掉不掉的，風情萬種，沈縣令卻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般。
等到那紙張被燒黑起火，最終化為了一抔灰燼的時候，心滿意足地走出門了去。
待到他走了出去，杜時莺飛快的動了，她一陣旋風似的跑到門口，将門砰的一聲摔上了。
走出門去的沈縣令以為她因為紙條被燒而鬧脾氣，也沒有轉身回去查看。
倒是杜時莺關上門就靠在門上呼出一口氣，擦去眼裏那半點水漬，随即吐出一口濁氣，回到桌上去吃那碗面。
在這一陣子拉扯中，那面已經坨了，杜時莺費力地将它挑起來，一口下去，冷掉了半截心肝。
杜時莺也沒管它多難以下咽，囫囵吞幾口就下去了，沈縣令這邊她處理好了，剩下的就看裴懷雁那邊的了。
杜時莺這般想着，吸完了最後一口湯汁，她放下碗，捶捶肩膀，往床上一趟，徹底起不來了。
她折騰了一個晚上，又與沈縣令這個變态周旋，已經是疲乏不堪了，如今得了空，自然是要補回來的。
她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醒來的時候屋子裏是黑的，杜時莺摸着黑，從旁邊架子上抽出火石，将蠟燭點燃。
剛一點燃，她就被旁邊巨大的黑影吓了一跳，轉頭看去，竟是裴懷雁。
杜時莺松了一口氣，抱怨道，“怎麽不聲不響地站在這裏？”
語氣裏的嬌嗔是她自己也未曾注意到的。
裴懷雁站在那一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姓沈的說，你想做他夫人，讓我将你看好一點。”
杜時莺一愣，倒是沒想到沈縣令會出爾反爾将這話也說與他聽，“權宜之計嘛，再說了我才看不上他，他年紀那麽大……”
杜時莺這樣說着便偷偷拿眼角去斜看裴懷雁的表情，說話的聲音越說越小。
待察覺到自己的動作以後，杜時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轉身回來不再看裴懷雁。
“他雖然老，但是他還有個兒子。”
裴懷雁沉聲道，語氣裏帶着一絲急切。杜時莺聽見這話有些惱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人盡可夫？我跟你有什麽關系嗎？”
裴懷雁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轉身便出去了。
他出去以後，杜時莺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抽泣聲混着水聲宣洩在整個房間裏，有些吵鬧。
城郊
一個衣衫殘破的男子正背着一個瘦骨嶙峋的紅衣女子步履蹒跚地走在黃土滿天的官道上。
原來是宋子毓和羅葳葳，此刻他們兩和這逃難的普通百姓沒有什麽分別。羅葳葳的紅衣也早就髒污得不成樣子了。
“子毓哥哥，放了我吧！”
羅葳葳雙目無神，看着昏暗的天色，斷斷續續道。
她的聲音細若蚊吟，像一口缥缈的氣一般，風一吹便散了。
宋子毓聽着，十分心疼，将攬着羅葳葳的手緊了緊，沉聲開口，語氣裏帶着斬釘截鐵，“不放，待回去，我就娶你。”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自己背後的羅葳葳蹭着他的背搖了搖頭。
宋子毓有些氣急，口不擇言道，“難道你就對你小裴哥哥那般上心？他都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羅葳葳笑了笑，“我哪能讓人惦念着我啊？就我這樣的……”
她說到後面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情緒起伏太大，又不住地嗆咳起來，宋子毓有些無措，忙将她放下來，拍着她的背，瘦得骨頭都硌人了。
宋子毓有些心疼，要是羅葳葳再胖一點，像杜時莺一樣就好了。
想起杜時莺，宋子毓面色沉了下來，暗自搖搖頭，要不是杜時莺，羅葳葳也不會涉險。
他将一切罪責都推到了杜時莺身上，可憐的杜時莺卻渾然不覺。
兩人走走停停，直到東方飄起浮紅，才将将走到城門口。
許是昨日夜裏風太大，羅葳葳又發起熱來。
宋子毓背着她就要往城裏沖，卻被門口的守衛攔住了，“近期匪寇猖獗，沒有文書者禁止入城！”
宋子毓摸了摸身上，卻只摸出來一塊玉佩，“我是宋侯府世子，天子近衛！”
守城門的将士聽見這話，對視一眼，還是遵循方才那翻話。
背上的羅葳葳已經開始說胡話了，宋子毓顧不得什麽就要硬闖進去。
他這一生從來沒有活得如此憋屈過，一股憋屈之感順着他的心底緩緩升起，彌漫到胸腔裏面，漲得他有些喘不過來氣。
“放他們進來！”
一個聲音從高牆上傳下來，宋子毓就着初升的陽光，逆着光看去，就見裴懷雁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吩咐。
宋子毓承認，有一瞬間他想轉頭就走的。可是羅葳葳還在呓語。他不能放棄羅葳葳。
城門口的那兩個人聽了裴懷雁的話，猶猶豫豫地側過身放行。
宋子毓走了進去，就見裴懷雁迎了上來。
“葳葳沒事吧！”
宋子毓見就他一個人，心裏更是有氣，“托你的福，還沒死呢！”
裴懷雁一把拉住他，看着羅葳葳慘白的臉色，有些怒氣，“你就是這樣照顧她的？”
宋子毓冷哼一聲，“若是我跟着你們一道走了，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了羅葳葳這個人了。”
裴懷雁将人帶進了沈府，沒有一個人敢攔他。
穿過回廊，穿過幾進院子，裴懷雁帶着宋子毓停在了杜時莺院子前面。
那幾個衙役攔住了裴懷雁，不讓他們一行人進去。
裴懷雁清了清嗓子，“皇城來的宋将軍，縣令的座上賓，你們哪裏來的膽子，敢攔他？”
他冷着眼，裝模作樣的樣子倒像是那麽回事了，宋子毓看他這樣，也沒拆穿他，就站在他旁邊看着這一切。
這番話一出，那幾個衙役也沒了主意，只看着宋子毓，那眼神裏也是帶着不信任的。
沒有辦法，就現在宋子毓這幅尊榮，他親老子來了估計也認不出他。
幾人僵持間，杜時莺被吵了出來，見到了趴在宋子毓背上的那抹紅色的身影她便愣住了。
見羅葳葳臉色不好，她便拉着宋子毓往院子裏引。
見幾人這般熟絡。衙役也沒有再阻止他們進去，反正落在了縣令大人的地盤上，他們也跑不了。
将将安頓好羅葳葳，沈縣令便帶着一行人沖了進來，恰恰與屋內幾人大眼瞪小眼。
“宋将軍怎的有空來我這等窮鄉僻壤？”
他來得急，氣息不穩，喘着氣，皮笑肉不笑地問。
“舍妹貪玩，來的路上染了風寒，還請縣令大人派人為舍妹尋一位郎中來。”
宋子毓忽略他語氣中的尖刺，躬身一禮，已經是十足的禮遇。
沈縣令卻退後一步，擺擺手，“宋将軍難得來訪，只是天益縣久受匪寇滋擾，縣裏的郎中，也連夜逃往了其他縣，小縣也無能為力啊！”
他頓了頓，驚覺道，“難道宋将軍此次前來，沒有注意到流民四起嗎？”
說起這個，宋子毓剜了裴懷雁一眼，正要開口再請，就聽杜時莺插嘴道，“現成的郎中，不就有一個？”
此話一出，衆人皆看向她，杜時莺看了沈縣令一眼，“就是縣令那日抓回來的那個在街上滋事的小乞丐，叫什麽曉寒的。”
她這番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的，裴懷雁卻懂了，沈縣令也懂了。
沈縣令擠出一個笑來，對着身後的仆從吩咐，“将那個小乞丐帶過來。”
既然杜時莺說是小乞丐，沈縣令也便順着她的話說過去。
倒是宋子毓聽他們一個乞丐來一個乞丐去，心裏憋了一肚子火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