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糖果
糖果
方才出城門,杜時莺便打了個哈欠,她調整好姿态,就要靠着馬車壁睡去,剛阖上眼,杜時莺便感覺後腦勺磕到了一個凸起在壁上的什麽東西。
她睜開眼,就對上了裴懷雁的眼。
裴懷雁見她看自己,将她的頭往自己這邊靠。
眼見着裴懷雁的臉離她越來越近,杜時莺僵着不敢出氣,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要是他再靠近,她就一巴掌打過去!
眼見着就要湊上了,裴懷雁的手就停住了動作。随即用另一只手拿起一件潔白的毛絨絨的小毯子,在她身後堆了一個枕頭。
杜時莺這才明白過來,他是給自己墊背呢!自己這是什麽腦子,淨想些有的沒的。
裴懷雁做完這些,又輕輕地将她往她原來的位置上送。
剛靠上那軟乎乎的絨墊,杜時莺便閉上了雙眼,她實在是沒臉見人了!
就剛剛這一番動作,杜時莺那僅剩的一點兒困意便也消失得無影蹤了。她又不好意思睜開眼,就那樣僵着身子一動不動。
俄而,宋庚一聲輕笑,“側夫人倒是有趣兒得緊,短短一個月,世子竟學會疼人了。”
杜時莺屏住呼吸,等裴懷雁開口。
就聽空氣靜默一瞬,随即裴懷雁回答道,“夫人管教得好。”
裴懷雁這句話語氣無波無瀾,杜時莺聽不出他的情緒,心中卻湧上來了一股熱流。
兩人不鹹不淡地拉扯兩句,杜時莺聽着也沒什麽有意思的信息,便靠着軟墊,睡了過去。
Advertisement
遠山黛色成片,初夏的天氣,悶得人有些燥熱。
杜時莺再次醒來是被裴懷雁搖醒的,她睜開眼,不見馬庚的蹤影。
裴懷雁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釋道,“他嫌馬車太悶,自己策馬行了。”杜時莺這才點點頭,跟在裴懷雁身後下了車。
下車後,杜時莺就看見面前是一個客棧,不大,但是看得出來修繕得很用心。
客棧外面是一池水塘,出來為他們引路的小二見杜時莺盯着那水塘,便熱心介紹,“這原本是一個大官托我們東家建的一座小院,打算養老用,只可惜那位官員被查出來貪污,財産都被查抄了,”
他說到興起之處,啧啧兩聲,又繼續道,“東家的錢也投進去了,所幸地契還在東家手裏,東家便一不做二不休,改造了房屋,權作客棧用。”
他伸手指了指杜時莺方才看的那片水塘,“客官您請看,那裏原本是打算修建一個荷花池,夏日乘涼,秋日吃藕。後面東家就說懶得照顧打理,便投了魚秧子進去,現在也有這麽大個了。”
他邊說邊比劃,杜時莺就看着他的手勢,那架勢,一條魚不得上個十來斤?
似乎是看懂了杜時莺不信的樣子,那小二急了,就要跑到邊兒上去拿家夥什兒上手去撈。
裴懷雁見他這般,一直沒說話,他不說話,這一隊人馬誰也不敢先喝止。
眼見他上了手,一網一網地往上撈,卻次次成空。他有些沉不住氣了,拿着那網子就往底上戳。
見他這般,裴懷雁拉着杜時莺擡腳就要往裏面走。
路的盡頭卻傳來一聲暴喝,“凳子!給我住手!”
聽見這個聲音,那小二似乎清醒了過來,往身後望去,眼神裏有些畏怯。
杜時莺便向聲音來處望去。
只見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在客棧正門口處站着,這一段路程并不短,杜時莺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剛剛那一聲喝止,杜時莺便覺得他不像表面上那般和氣。
凳子也聽他的話,放下了手中的杆子,跳了下來,依舊走在杜時莺他們一行人的側前方為他們引路。
走到近前來,那中年男子也迎将出來,臉上挂着與他滿臉橫肉不符的笑意。
杜時莺打了個冷顫,就見那男子看了過來,便吩咐凳子去裏間拿件披風出來,卻被裴懷雁攔住了。
只見他解下身上的銀狐皮大氅,給杜時莺套上,給她裹得嚴嚴實實的。
杜時莺就見那中年男子眼神滴溜溜地在她身上打了個轉兒,随即撤去,語氣裏帶着豔羨開口,“小娘子你夫君待你可真不錯。”
杜時莺笑着點點頭,看了一眼身形單薄的裴懷雁,只覺得身上暖和了起來。
随即那中年男子又自我介紹了一番。
他原來就是凳子口中那位東家,叫周八,這往來商人皆在此處旅居,長此以往,行當裏便叫他“八爺”。
将他們一行人帶進客棧,吩咐了凳子帶他們去上廂房,周八便走了出去。
好像是說什麽要去為他們撈魚。杜時莺舟車勞頓本不欲沾葷腥,但想想這一行人想必趕路累了也是要吃的,便把自己心中要說的話打包放進了肚子裏。
凳子也聽話,就将他們往樓上帶。
許是方才才被八爺罵,在他們面前丢了臉,凳子沉默了好一會兒,将将引到廂房的時候 ,才重新打開話匣子,“那些魚,八爺可是寶貝得緊!”
見他們臉上毫無波瀾,凳子以為他們不信,繼續轟炸,“你們方才不是看見了嘛!就撈他一條魚,氣得跟什麽似的!”
看得出來他對方才八爺制止他撈魚頗有微詞,杜時莺看着不知道何時走上來的八爺,頓了頓還是決定告訴他得好。
凳子一番話說出來,杜時莺一行人還是沒什麽反應,他有些急,就見杜時莺悄悄伸出的右手,正指着他……不對,是他身後。
他縮着脖子就要往後看,身後的八爺怒目圓睜,一只手提起他的衣領,“給我下去招呼客人去!”
說着,他便将凳子轉了個向,往前面一推,凳子踉跄好幾步才将将穩住,轉過身來,杜時莺就見他臉上挂着陰恻恻的笑。
杜時莺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八爺見狀,倒是有些詫異地看了看這屋子裏,見角落裏的水暖正燒着,有些摸不着頭腦。
杜時莺見他對凳子那樣子,也不想說方才凳子那表情了,率先坐了下來,裴懷雁緊随其後。
八爺看了看屋子裏,又往水暖架子上添了一把柴,火燒得更旺了他才停下來,退了出去。
宋庚帶了十來個人,只帶進來兩三個,其餘的人全在門口吹着風。
這才出邺城不遠,仍屬北方地帶。氣候寒冷幹燥,多站一會兒,寒風都是刺骨針砭。
杜時莺有心想讓他們再找個廂房坐着,奈何馬庚油鹽不進,還讓杜時莺一介女流不要管他們軍隊行伍之事,免得害人害己。
杜時莺這才閉上了嘴,見裴懷雁一言不發,她也不便再多說,畢竟此次出行,她的目标只有一個。
三人各懷心事地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噼裏啪啦一陣響。
杜時莺看着外面冒雨跑進跑出的客棧夥計們,想了想凳子,起身出去了一趟。
再回來的時候,裴懷雁只見她的大氅上還在往下滴水。杜時莺自知身上有潮氣,便自己一個人端了椅子,跑去了水暖架子那邊,邊烤火邊看着外面出神。
沒等多久,他們的菜便被一道一道地端了上來。
凳子也跟着夥計,端了一盆魚湯,往桌子這邊來。
經過杜時莺身邊的時候,杜時莺眼尖地瞥見那雪白的魚湯在微微地顫抖,泛起一圈圈漣漪。
杜時莺有些疑惑地看向凳子,就見他面色有些不自然,額頭上冒出了細汗。
他将湯放在桌上,也許是手生,雪白色的魚湯撒了三兩點出來,就見馬庚臉色倏然沉了下去。
凳子見他那兇狠的表情,吓得腳步不停地往外就跑了。出去的時候還差點撞到了杜時莺。
杜時莺将被撞歪的椅子扶正,就見馬庚朝她使了使眼色。她想了想,端着凳子又走回了桌子邊。
裴懷雁示意她先動筷子,她看了看餐桌上這兩人,拿起筷子專挑自己面前的菜吃。
裴懷雁見她開吃,也拿起筷子來陪她,一旁的馬庚還是不動筷子,就這樣頂着一張死人臉盯着他們夫婦二人用飯。
他們正吃着,就見方才守在門口的兩個士兵走了進來,手上還拖着個灰白的東西,杜時莺側頭看過去,一口飯就頂在了咽喉裏。
那灰白麻衣的人,不是凳子還是誰?只是他此刻跪坐在地上,半點動作也無。
裴懷雁見她被嗆住,伸出手拿過桌子上的空碗,為她盛了一碗魚湯。
那魚湯聞起來很鮮美,杜時莺卻喝不下,她又不好意思拂了裴懷雁的意,便将它接過來,打算放在自己面前。
就在這時,地面上的凳子恢複了動靜,就見他狀若癫狂,拼了命的擠過來,就連那兩個士兵都沒拉住他。
他大力将杜時莺手中的碗撞翻在地上,雪白的魚湯混着雪白的碗四分五裂,在地上綻開一朵絕美的花。
他有些凄厲地笑着,猛地将頭探進了杜時莺面前的魚湯盆子裏。
一衆人都呆住,沒有人想起拉他起來,只聽着他咕嘟咕嘟喝完了一整盆的魚湯。
随即,他擡起頭來,眸子燦若星辰,對着杜時莺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随即便倒地,壓在了他方才揮開杜時莺的魚湯碗殘渣上,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從他松開的指尖掉了出來。
他就靜靜地看着客棧的天花板,直到口鼻中冒出來一股一股鮮紅的血。
這番動靜,驚擾了在外面守着的衆人,紛紛圍了進來,抽出武器,一致對着門外作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