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狠辣
狠辣
聽見這話,杜時莺立馬将手中的書塞進青從手裏,就往裴文身邊跑去。
青從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将手中的書卷合上,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杜時莺為了抄近路,就從塘中石階中跑過去,跑得有些急促,飛揚的裙擺沾了池塘水,濕嗒嗒地貼在小腿上。
杜時莺顧不得去提裙擺,只匆匆穿過,到了裴文跟前,裴文正來回踱步,見她過來,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步沖過來,拉着她就往院子外面跑。
小小的人兒力氣還挺大,杜時莺怕将他弄摔着,也就沒有掙開手,任他牽着。
沒等杜時莺開口問,裴文便主動在她前面為她解釋,“韻枝闖禍了!聽陳婆子說,她将夫人的花全折了,還不知怎的,惹怒了長公主!”
杜時莺一聽這話,腳步一滞,一個踉跄,靠着裴文才堪堪穩住身形。
這韻枝,一天見不着就要開始惹禍!真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行。
杜時莺這樣想着,暗自打定了主意,回頭定要想個法子才行。
走出院子,穿過花苑長廊,便就來到了宛華堂。
杜時莺明明是前幾日方才來過,現下進來,卻覺得比之前要空曠許多,面前的一塊空地上還糊了新泥,與周圍的地面截然不同兩個色。
杜時莺這才想起來,前些日子面前這裏是有個魚塘的。只是不知道怎的,這就突然将它填起來了。
裴文在前方為她引路,繞着新填了泥土的地方走。
兩人的手早已松開,杜時莺端端正正目不斜視地走着,她打算實操一下新學的禮儀。
進了堂屋,就見一身華服的趙庭枝正坐在黃花梨木雕蘭花椅上,手中拿着一串晶瑩剔透的葡萄,正放在手掌心裏專注地盯着它,一顆一顆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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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棠正站在她身後,一臉笑意,為她捏着肩膀。
而韻枝,正被兩名大漢壓着跪在地上,披頭散發沒個正型,想來方才受了不少教訓。
那兩個大漢,看着也不像是府裏人……
杜時莺這樣想着,打了個冷戰,還是走在裴文前面,到了趙庭枝跟前,行了一禮。
趙庭枝瞥了她一眼,并未說什麽,就讓她端着行禮的姿态。
杜時莺不卑不亢,脊背挺得筆直。
趙庭枝忽覺有些無趣,手中的葡萄也不數了,一口将它們塞進嘴裏,只餘下葡萄串最頂上那顆,在整屋子人的注視下,将它送進了身後蘇雲棠的嘴裏。
杜時莺心裏驚詫,面上卻毫不動聲色,只把脊背挺得更直。
蘇雲棠笑吟吟地接過,好像是上天的恩賜一般,無比享受。
杜時莺早先也聽過,異情之人,往往以一對男,一對女作有情人,只是今日方才見到。若是這般,那裴國公不是被帶了綠帽子?
不待她細想,就聽見趙庭枝問道,“甜嗎?”
蘇雲棠依舊笑着,“長公主賞的,自然是甜的。”
卻不料趙庭枝聽見這話,臉色一變,就将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往前一拉,蘇雲棠就順勢倒在了她的懷裏。
“這葡萄,還會自己變可口?”他沉下聲音,有些不悅。
眸光卻肆無忌憚地在蘇雲棠身上打量,将她從上到下看了個遍。
杜時莺面色依舊沒變,只是這行禮的姿勢做久了,她的腿都有些酸軟,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蘇雲棠将計就計,将手盤在趙庭枝脖頸上,狀若無意地替杜時莺解圍道,“公主,這懷雁的側夫人站在這裏,我腳都伸不直了,你看!”
說着,她擺了擺腿。
趙庭枝看着她纖細得只有胳膊粗的小腿,眼中浮起情意,有些紅血絲醞釀在其中。
便也顧不得杜時莺了,慌亂地撫了撫袖。欲蓋彌彰地讓她起來。
杜時莺這才直起身子,努力地去忽略腳尖上傳來的麻意。
趙庭枝正欲遣散衆人,好與這蘇雲棠共赴雲雨。眼角忽地瞟過地上那穿得花枝招展的韻枝。
杜時莺明顯感覺到他眼中閃過一絲嫌惡。
果不其然,就聽他對着那兩個大漢道,“就在這解決了吧!”
杜時莺看着蘇雲棠笑吟吟的臉瞬間變色,像一朵加速死亡,瞬間衰敗的花。便作無聲了。
而此時身後從杜時莺來便一直安靜的韻枝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嘴裏一直叫嚷着,“側夫人救我!”
随即又是一聲尖叫炸響在杜時莺耳邊,卻在未到高處時戛然而止。
杜時莺心裏一驚,轉過頭去看身後的情況。
她剛轉過頭去,一股熱流就飛濺在了她的臉上。
她吓得失了聲。
瞪大眼睛,她看着面前死不瞑目的韻枝,右手僵硬地動了動,緩緩地擡起來,在自己臉上擦了一把。
又呆呆地拿到面前來看,是鮮紅的、涼透的血液。
剛剛還鮮活着的一條生命,現在卻變成了一具了無生氣的死屍。
杜時莺就那樣木讷地看着那兩個大漢像拖破麻袋一般,将韻枝軟塌塌的身子拖着走出門去。
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門外。
屋內又恢複安靜,趙庭枝和蘇雲棠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內室有細細碎碎的聲音順着縫隙飄進杜時莺耳朵。
杜時莺心裏漲漲的,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緩緩浮上心頭。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殺人的場面。
她這樣想着,随即一聲叫嚣從心底升起來,将這個想法埋住:
不,不是。
第一次是官兵屠村啊!
她的父親,杜時聞的父母,以及全村的人。
都葬身在了火海裏。
但是這是她第一次直面殺人的場景,杜時莺意識到這點,看着自己手上的鮮血,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她連忙朝門口奔去,穢物頂在了喉嚨口,她再也忍不住似的,将午時吃過的飯菜盡數吐在了新填的魚池邊。
直到胃裏再也掏不出任何東西來,杜時莺才止住了吐。
沒有水淨口,她便一點一點往外吐口水。
反正她是再也不想踏進那房間半步。
忽然她心裏一驚,突然想起來裴文還在房間裏!
她哪裏還顧得那麽多,只得三兩步跑向房間。
跑到門口的時候她頓住腳步,似乎是有些猶豫。
她暗暗地給自己打了氣,深呼吸一口,踏進了房門,偏着頭,努力地避開地上那攤血跡。
她慢慢地走到裴文身邊,就見裴文一臉麻木,眼睛裏的光輝都滅了。
直到走到他身邊他都沒有發覺,杜時莺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剛拍下去的時候,裴文便驚醒過來,一蹦三丈高,驚駭地看着她,好似她是洪水猛獸一般。
杜時莺嘆了口氣,輕輕地拍着他的背,為他順清心緒。
就見裴文轉頭,淚眼汪汪地看着杜時莺,委屈的小聲說道,“杜姐姐,我怕!”
杜時莺見他如此,不由地想起了杜時聞,也不知道他如今又在何方,過得好不好。
這樣想着,手上的動作便慢了下來。
杜時莺正在想自家弟弟,就感覺自己的袖子被拉住,将她扯了回神。
就聽裴文催促道,“杜姐姐,我們走吧!”
杜時莺哭笑不得地點點頭,平日裏這裴文膽子倒是挺大的,現在卻像小鹌鹑。
這樣想着,她捂着裴文的眼睛,自己也斜着眼睛将裴文帶出去。
出了宛華堂,杜時莺才覺壓抑的感覺一掃而空。
她只感覺進了宛華堂,就像泥人入了海,什麽秘密都探不清還容易丢了命。
她不清楚長公主和蘇雲棠的事裴家人是否知情。
但無論他們知不知情,杜時莺都只能把這件事爛死在肚子裏。
兩人一路無精打采地回到了院子裏。
青從方才沒跟上他們,便守在院子門口等他們,見杜時莺回來,連忙迎上去。
見杜時莺臉上身上都是血,青從吓了一跳,伸出手就要扶她。
“側夫人,這……這是怎麽回事?”
她的手在觸碰到杜時莺的那一剎那,杜時莺便想起了濺在臉上黏膩的血。
她不由得一抖,甩開了青從的手。也沒有回答青從的問題。
裴文就當面前沒人一般,直直地走了進去。
杜時莺知曉他受了刺激,便也不再管他,只讓他好生修養,平複心緒。
青從見杜時莺不想開口說話,便也沒再多問,只默默地引着她進房間休息。
待要踏進門檻時,杜時莺僵硬的腦子才緩慢地轉了轉。
待看清是裴懷雁的屋子,她嘆了口氣就将腳往回收,往左邊走去。
杜時莺的房間與裴懷雁的房間隔了兩個空房間。
也沒走多久便到了,進了房間,杜時莺便讓青從退下去,帶上門。
聽到關門聲時,杜時莺便徹底放松下來,一頭栽進了床鋪裏,将自己的頭狠狠地埋在被子裏,肩膀止不住的聳動。
隔了兩個房間的另一邊。
待房間外面沒了動靜,裴文便慢慢地從櫃子角落擠了出來,半跪在地上,看着床上的裴懷雁。
裴懷雁眼神清明,淡淡道,“事情辦好了嗎?”
裴文一改臉上的稚氣,目光堅毅,回答道,“已經辦好了,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麽狠!竟當衆便将人殺了。”
裴懷雁眼底閃過一絲狠厲,譏诮道,“他們趙家兒郎,可不是心狠得緊?更何況是一個丫鬟,殺了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聽見這話,裴文低下了頭,稱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