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人
故人
宋子毓往出聲處望去,見羅葳葳全須全尾好好的站在那裏時,才松了口氣。
杜時莺就看着他在屋子裏掃視了一圈,随即目光定在裴懷雁臉上,裴懷雁也不出聲,就這樣讓他看着,宋子毓帶來的官差也堵在樓梯上,不少客人見這陣仗都跑了出去,深怕牽連自己。
良久,久到杜時莺肚子傳來咕咕叫的聲音,宋子毓動了,他一把扔了手中的刀,那把刀與木板地板碰撞,發出精鋼的獨特清脆聲,緊接着,他一拳錘在了裴懷雁臉上,骨頭與骨頭的碰撞摩擦出一聲悶響,杜時莺都覺得牙酸。
“為什麽不聲不響地走,我找了你十二年,十二年啊!”
面對他聲嘶力竭的質問,裴懷雁神色不變,只淡定的擦了擦被打破流血的嘴角,杜時莺想要勸勸,但她并不了解這幾人之間的事,也不好多說什麽。
倒是羅葳葳忍不住了,她奔過來,用繡了杏花的手帕,細細幫裴懷雁擦去血漬,眼中的心疼滿的像要溢出來,“子毓哥,你打他幹什麽?你不是最盼着他回來嗎?”
宋子毓拳頭沒有松開,也沒有反駁羅葳葳的話,他只靜靜地站着,感受着手指骨節處傳來的麻木,裴懷雁太瘦了,瘦得他看到的第一眼都不敢相認。
一口雜氣,一個拳頭盡數出了。
宋子毓自顧自地坐下,搖了搖桌子旁邊的鈴铛,早已按捺不住的掌櫃戰戰兢兢地走上來,“客官可有什麽吩咐?”
“把你們這的招牌菜都上上來,再拿幾壺好酒來。”
那掌櫃應了是,卻還是站在那裏不肯動,欲言又止。
宋子毓瞥了瞥他,想起來什麽似的,對着門外大喊一聲,“你們都先撤了吧。”門外一陣甲胄碰撞聲響起,接着是下樓的腳步聲。
掌櫃的大舒了一口氣,擦了擦臉上的冷汗退了下去。
屋子裏陷入了難捱的沉默,裴懷雁依舊站着,羅葳葳也站在他旁邊。
杜時莺也只覺得氣氛不對勁,桌上的茶喝了一盞又一盞。正喝着,胳膊就被一個溫軟的胳膊挽住,她斜看去,是羅葳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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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葳葳親昵的抱着她的胳膊,笑得甜美,又轉身将裴懷雁拉過來坐下。
“嫂嫂,跟我們說說小裴哥哥這些年的事吧?”
杜時莺一口茶堵在嘴裏,上下不得,偷偷拿眼看裴懷雁。
裴懷雁卻并未瞧她一眼。宋子毓也附和,“是啊,說說呗,是怎麽個迫不得已的事,走得如此倉促,全皇城的人,不論是明裏還是暗裏,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裏。”
聽到這話,裴懷雁淡淡開口,“自然是不能讓不相幹的人知道。”
宋子毓被氣得在椅子上一彈,就想要起來動手,把這人再打一頓。
偏偏剛剛還笑嘻嘻的羅葳葳聽了這話,眸子裏又蘊了水氣,“小裴哥哥,我和子毓哥哥,也只是擔心你嘛!”
裴懷雁又不做聲了,宋子毓冷笑着對羅葳葳道,“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小裴哥哥,你看看他,像什麽話。”
一屋子人都不說話了,他還嫌不得勁,又道,“帶着不認識的人,就來見你,你也不長長心眼。”
杜時莺見戰火燒到了自己身上,縮了縮身子,這人實在是蠻橫,惹不起,還是躲躲吧。
誰料旁邊的裴文沉不住氣了,“我還沒說少爺交的是什麽朋友呢,還打我家少爺,要不是杜姐姐拉着我,我……”話還沒說完,就被緩過神來的杜時莺一把捂住嘴。
杜時莺對着宋子毓笑了笑,手上的力道卻是越來越重。
羅葳葳聽見他的話,眸子亮了亮。
恰适時,先前點好的酒菜也陸陸續續的上了上來,宋子毓拿到自己的酒,看着自己旁邊兩個空位置旁邊的裴懷雁,揚了揚手中的酒壺,“來兩壺?”
不等裴懷雁開口,杜時莺就脫口而出,“不可!世子他有胃疾!”
宋子毓興味被擾,不滿的看向杜時莺,那眸光如箭,帶着絲絲探究,“胃疾?”
杜時莺點了點頭,裴懷雁卻開了口,“我只是不想同你喝酒。”
宋子毓當即砸了手中的酒壇子,随即想到了什麽似的,又從桌上拿了一缸子,扯開黃泥封口,就對着嘴灌了下去。
裴懷雁夾了一筷子青筍,慢條斯理的吃。
而羅葳葳抽回挽在杜時莺手上的胳膊,扶着頭,眼神裏帶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緒。
杜時莺有些疑惑。卻又聽見了一聲熟悉的,酒壇子碎裂的聲響。
緊接着,就是宋子毓那慘烈如殺豬般的哭嚎,在二樓晃蕩開。
杜時莺看着旁邊的羅葳葳,只見她彎了嘴角,或許是覺得有些不妥,笑容努力的往裏收,她旁邊的裴懷雁不緊不慢的咽下嘴裏的青筍,又夾了一筷子。
本尊還在那裏哭嚎,只可惜,語言被嚎得稀碎,杜時莺一個字也沒聽清。
正聽着,杜時莺眼角餘光卻瞥見門口站了一個人,正在門框處探頭探腦往裏瞧,杜時莺認出了他,就是剛剛上樓那個掌櫃。
那掌櫃應該也是吓着了,今天開張不吉。見是有人發酒瘋,便松了一口氣,往樓下去。
許是坐着嚎不過瘾,宋子毓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抱着桌子腳,也不知道在嘟囔什麽。
一桌子人神色各異,杜時莺喝了太多茶,吃不下幾口就飽了,羅葳葳倒是喜歡她得緊,一個勁的往她碗裏夾菜。
宋子毓邊哭邊挪,挪到了裴懷雁腳邊,正要抱着哭,就被裴懷雁踹了一腳,他順勢抱着裴懷雁的腿就嚎。
這次,杜時莺聽見了他嚎的是:嗚嗚……啊……你怎麽回來成了這幅鬼樣子了啊!誰……到底是誰欺負你!
裴懷雁神情自若,又是一腳踹過去,将他踢翻了過去,羅葳葳見狀,趕忙起身要去扶。
裴懷雁想要去拉,結果沒拉住。
只見羅葳葳的手剛碰到宋子毓,宋子毓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盡數吐到了羅葳葳身上。
原來宋子毓本就醉酒,空腹喝酒心裏雜亂,加上裴懷雁踹他兩腳,翻滾間氣血上湧,一口氣盡數吐了出來。
羅葳葳有些嫌惡的看着自己身上的穢物。
宋子毓也清醒了過來,臉上紅暈稍微褪去了些許,看着羅葳葳身上的狼藉,有些無措。
羅葳葳低聲,“子毓哥哥先醒醒酒,我回樓上去換換衣裳。”
說着,就小跑着跑了出去。宋子毓轉頭看了看桌上四人,有些丢面子,哼了一聲也走了。
杜時莺看了看裴懷雁,他回眼過來,“吃好了嗎?”
杜時莺點點頭。
“那就走吧。”
杜時莺特意跑到裴懷雁前面去,走向櫃臺結賬。
卻被掌櫃告知已經結過了。
回程杜時莺神色恹恹,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一般,只垂着頭趕路。
裴文往日裏和她鬧得歡,今兒個見她沉悶,不由得也低下頭來。
一行人沉默的走着,快要到國公府的時候,杜時莺叫住了裴懷雁。
裴文和沈靜秋也停下了腳步。
杜時莺讓裴文帶着沈靜秋回去,他們稍後就回來。
看着兩人漸漸走遠的身影,杜時莺有些緊張,看着自己的腳尖。
裴懷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眼前的人才低聲,從喉嚨裏擠出了幾個字,“裴夫子,今天早上是我冒犯了。”
杜時莺說出這句話,只覺得自己臉火辣辣的燒。
要是被許夫子知道了……杜時莺閉上眼,那就死定了!
裴懷雁看不清眼前人是何種表情。
既然她主動拜師,那也算是事半功倍了。裴懷雁點點頭,又想起杜時莺她看不見,只好故作深沉的應了一聲,“嗯。”
杜時莺擡起頭來,驚喜地望着他。
裴懷雁被這熱烈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咳了咳。
杜時莺也有些不好意思,聲音裏還是難掩內心的喜悅,“那……還請裴夫子以後,多多指教啦!”
說着,她就在前面做了個手勢,“裴夫子,請!”
裴懷雁順着她的手勢,走上前去,杜時莺跟在後面,有些激動的哼起了小曲兒。
裴懷雁卻看着眼前的高門大院,皺起了眉頭。
剛走進國公府,裴管家就迎上前來了。
杜時莺眼皮子跳了跳,就聽見裴管家開口,“世子,老爺在書房等你。請跟老奴走。”
裴懷雁回身,看了看杜時莺,“你先回去。”
杜時莺點點頭,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有些擔憂。
就昨日國公爺那樣子,說他能把裴懷雁撕了她都信。
但是這事情都過去了,國公爺總不能還秋後算賬吧?
杜時莺邊走邊想,一個沒回神,踩倒了一株海棠。
等她回過神來提起腳的時候,那株海棠已經扁在地上了。
她嘆了口氣,想要将它扶起來,卻還是歪歪斜斜的。
要是讓國公夫人知道了,就國公爺對夫人的疼愛程度,還不得把她大卸八塊?
杜時莺光是這樣想着,脖子就涼了涼。這株海棠長在路邊,十分顯眼。杜時莺想了想,還是決定将它拔下來。
她将這株還未開花,長勢十分旺盛的海棠連根拔了起來。正想找個地方好好的藏起來。
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尖叫。杜時莺暗道一聲糟糕,轉過身,将手中的海棠殘軀藏在身後看向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