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荒唐
荒唐
任屹說不打算考察就真的沒有考察,各投标單位自行選擇是否繼續投标。
華欣就等櫻園項目投标一事召開了一次全員會議。
會上,梁一鳴激昂發言。
“我相信葉工和整個設計團隊的專業能力,也對公司利潤考究有信心,我認為無論商務标還是技術标我們都是有優勢的。只是未知智屹會采用哪種評标辦法,如果是一般合理低價法,那我們的中标概率就會大上加大……”
終于有希望保住飯碗了!底層員工們在下面聽得熱血沸騰。
這次就連葉薇也有這個信心,不僅是專業方面,更是因為有她信任的人,她相信他能讓此次招标做到絕對的公平。
人逢喜事精神爽,年終了,梁一鳴不僅沒有克扣獎金,還提前兩天放了假。
“啪啪~啪!”
掌聲過後,全體解散,回家過年。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葉薇駕駛着心愛的小汽車奔馳在回家的路上,情不自禁地哼起兒時最愛的歌。
如果把打工人比作漂泊在外的船,那麽老家便是船兒們栖息的港灣。
從大學到參加工作,葉薇一直保留着回柳城鄉下老家過年的習慣,哪怕那個家只剩一個她。
葉薇的家是一棟建面三百來平的兩層小洋樓,一樓廳堂廚房,二樓卧室書房,要多寬敞有多寬敞,可比繁華省城裏45平米含公攤小公寓舒适千百倍不止。
到家後,葉薇一刻也沒閑着,曬被子、搞衛生、準備年貨,直到晚上十點才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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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啦!
葉薇嘣的一下撲在她久違的公主床上,臉龐親昵地蹭着純棉被單。
平時忙于工作難得睡個懶覺,好不容易回到真真正正屬于自己的空間,葉薇打算每天都美美地睡到自然醒,誰知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被外面叽裏呱啦的混聊聲吵得睡不安寧。
葉薇狂抓秀發,猛地掀開被子,披上絨絨的大白兔睡袍去到窗臺一探究竟。
“哎,李哥,你來湊什麽熱鬧!你家孩子不是名牌大學的研究生年薪好幾十萬嗎?怎麽,也還沒找到對象?”
“哪裏是沒找到,就是女方家太遠了,我跟他媽都不同意。我們家就一個獨兒,結個親跑那麽遠做什麽,找個近的多好,是不?”
“那是,我也就是希望我家那崽子找個近點的。”
“何止是近喽!這葉家閨女可優秀了,長得好看學歷又高,還特別勤快。你們看看,一回來就把這麽大一棟空了年把的房子收拾得幹幹淨淨。而且啊,這孩子十歲就幫她那個好吃懶做的媽做飯,練了一手好廚藝呢!現在的女娃兒啊,多難得呀!”
“就是說。這姑娘不僅賢惠,還特別能掙錢。看看人家,大學就靠做兼職買了車,而今畢業也才兩三年就在省城市中心買了房,光憑這兩樣,我家那在外留過學的兒子都比不上。”
“更難得的是,姑娘明明已經在城裏定居了還年年回這鄉下過年,幫她爸爸和奶奶上墳,真是有孝心。”
“對對對,這種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還不忘本的姑娘,簡直太讨人喜歡了。”
“是是是,要不然咱不早打牌去了,才不會這麽早的跑過來排隊争着搶着說親呢!”
“是啊,哈哈~”
……
原來是一群不請自來的說親者,還都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的兒子。
離譜!
站在窗臺的葉薇撥開窗簾垂望自家庭院,聽着這一通通的誇誇,不覺好笑。
曾幾何時,他們可不是這麽說的。
不愉快的記憶像洩開的洪,洶湧而至——
大四那年冬天,她用過去接私單賺的錢買了一輛十來萬的車。她開開心心地開回家過年,卻聽人在背後嚼舌根,說她讀書都是領的助學金,不可能有錢買車,肯定是在外面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或者是被大城市裏的富豪包養了。
後來她又用工作兩年多的積蓄在省城買了套小公寓,又有人議論,說她肯定是領導或者老板有一腿,不然不可能工作兩年多就能攢到買高檔公寓的錢。
而議論她的人,樓下各位皆有份!
除了議論還有更過分的,便是當初她爸爸去世的時候,尚未入土為安,這些所謂的鄰裏鄉親就來她家讨債。
真債也就罷了,有些人甚至昧着良心僞造字據,逼迫她們孤兒寡母還錢。
後來,媽媽不堪重負,離家出走……
眼下這群人,如今為了給自己單身的兒子找個近點的、好看的、能掙錢的、會做飯的對象,竟忘了當初對她的诋毀和坑害,大清早的聚集在這裏排隊等待她的挑選。
真是諷刺!
往事已成雲煙,葉薇雖然沒有仇恨之心,但也沒辦法禮貌地待見這些人。
眼不見心不煩,她斂起嘴角的笑,收回視線,伸手聚攏窗簾。
動作間,餘光中,隊伍裏多出了兩個人。
葉薇瞥眼望去,竟是蔣樂萍和柳明月。
對于這兩個人的到來,葉薇大為吃驚。從昨天回來一直忙着收拾,沒有留意到空了近十年的鄰居家竟有了人。
她們回來了,還來了這裏,難不成她們也想跟自己結親?
有意思!
葉薇緩緩松開撩窗簾的手,打算再觀望觀望,看看她們想要作甚。
同樣是穿着省服(棉睡衣),蔣樂萍和柳明月安安靜靜地站在路邊,沒有進入隊伍。
既然沒什麽好看的,那就不看好了。
葉薇果斷收攏窗簾,回床補覺。
再次醒來,卻是在一片罵聲之中。
“這姑娘怎麽還不起床?”
“就是啊,都快到中午了,我們這群老骨頭在她樓下等了兩三個小時也不見她出來。”
“我看啦,人家早就醒來了只是沒有開門,跟她那狐媚老娘一樣,是仗着自己有點資本就故意刁難我們。”
“我也覺得。要真做了我兒媳婦還了得,睡懶覺和不理人的媳婦我是都喜歡不起來的。”
“哎,你們說,她不會是睡死吧?”
“有可能。我們說話這麽大聲這麽難聽她都沒下來,肯定有問題。她小時候可是牙尖嘴利的,你說一句她能頂十句的,這會兒一聲不吭,好吓人。”
......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葉薇翻了身,面朝窗口,睜開眼睛,目光冷冷地投射在窗簾上。
随他們怎麽說,又不會少塊肉去,她不屑跟那些人費動唇舌。
只是沒想到,竟然有人替她抱不平。
“你們這些人,能不能積點口德。小姑娘一年到頭忙着工作沒有時間好好休息,這好不容易放個假睡個懶覺怎麽了?大過年的詛咒人家孩子,也不怕遭雷打。還是來求親的,這點耐心都沒有,真丢人!”
“如果大家沒有這個誠意的話,還是不要打擾別人姑娘的好,明明是你們不請自來,還怪人家孩子關門不開,未免欺人太甚哦!”
兩個人兩段話,葉薇聽得很清楚。
前面是蔣樂萍的聲音,後面那段是柳明月說的。
葉薇平躺着緩了緩心情,起身,下樓洗漱。
面對兩位貴婦人,那群口無遮攔的大爺大媽竟慫得不敢直言反駁。
安靜幾秒後,突然有個人舉起手機說:“剛收到消息,老楊家閨女也回來了,邀請我去他家坐坐,你們一起去嗎?”
“好啊好啊,那可是大明星呀!聽說也還是單身,呵呵~”其他人急忙附和。
“那還等什麽?走走走。”
衆人提上來時帶的“聘禮”快步從葉薇家撤離。
有的還不忘罵咧一句:“小家子氣的,不見就不見,誰稀罕!”
待外面恢複安靜,葉薇方才去開大門。就在她剛才碰到門鎖的那一刻,又聽外面傳來新的聲音。
“媽,舅媽,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這個聲音......
葉薇的手遽然一抽,心跟着砰砰砰。
是他!
他竟然也回來了!
自他外婆去世後,他就跟着父母去了帝都再沒有來過這裏。
來就來了吧,管他做什麽,現在都放假了,沒必要特地去跟他套近乎。
葉薇轉身,打算去做美食,偏偏餘光不争氣硬是在木質的門縫裏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只見他單手插兜,邁着輕快的腳步,優雅地走到兩位女士身邊。
方才他的話她們似乎沒有聽見,于是他又重問了一遍。
柳明月回道:“陪你舅媽來給你表哥說親呢!”
“說親?這兒?”任屹無意間瞥了一眼二樓卧室的窗口,小聲問。
蔣樂萍:“是啊,葉薇呀!上次在衡山見過的,還記得嗎?”
任屹眸睫微顫,低聲道:“記得。只是你們問過表哥的意見嗎?他未必願意。”
“問什麽問,他......”蔣樂萍激動地放開大嗓門。
任屹急忙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解釋:“舅媽,可能人家還在休息,我們不要打擾,回去說比較好。”
蔣樂萍看向柳明月,柳明月沖她點頭示意。
他似乎是有意将聲音壓小,葉薇只看到他的嘴在張張合合,硬是一個字沒有聽到。
她眨了眨眼,再看,三人已一同離去。
注視他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視野,葉薇抵在窗臺,遺憾地笑了笑。
平白無故遭人鬧騰了一上午,葉薇從醫藥箱取出一瓶500ml的酒精,戴上口罩,打開大門,對着方才站過人的地方使勁地噴。
消毒,驅魔,去晦氣!
噴完,葉薇拍拍手準備進屋做美食,卻無端感受到一束熾光的注視。
她驀然回頭,那道光瞬間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