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哭
004 哭
久別重逢，實乃人生喜事。
尤是現在，原來以為再也無法相見之人，再次出現在眼前。
失而複得的激動和驚喜，在心尖翻湧，形成一股不可阻擋的溪流，濕潤了郝相思的眼睛。
她眼前之人，從清晰到模糊。
眨了一下眼，又從模糊到清晰。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
她放慢了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張方正，好久不見。”
周圍喧鬧的聲音，在此刻化為靜寂。
她清清楚楚地聽到張方正松了口氣，然後是他有些緊繃的聲音：“好久不見。”
同時，還伴随着他機械似的，揮了揮手臂。
從笑容到動作，都很僵硬。
彼此都看出對方的生澀和激動，兩人相視一笑，昔日的默契和熟稔，在他們相對的眼中出現。
張方正問道：“你怎麽來京海了？”
郝相思心道，我來祭奠你。
“你怎麽知道我一直不在這個城市？”
張方正擡頭看着博物館的招牌，語氣略帶些回憶，又不是很明顯。
“你以前就很喜歡歷史，如果真的在這個城市的話，肯定會來博物館閑逛。我以前每周都來，都十年了，再怎麽不湊巧，也能碰到你一兩次吧。”
郝相思擡頭看着他。那麽長時間沒見了，他似乎并沒有什麽變化，只是眉目間褪去了青澀，整個面容像是張開了，一眉一眼，都透露着成熟和穩重。
在他面前，自己好像還是十年前，那個幼稚的，沒見過世面的女高中生。
好像不管自己說什麽話，都能被他看穿心思。
郝相思一時不知該如何說。
餘光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徐檸，郝相思道：“來面基，見網友的。喏，就是那個穿黃色衣服的女生，她叫徐檸。”
張方正回頭，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若有所思。
郝相思臉上露出笑容。
今日要不是有徐檸那一聲，說不定她和張方正會擦肩而過。
“張方正，你等一下，我再和你說。”
她提着飲料，快步走到徐檸的面前，興奮地說：“真是見了鬼了，張方正還活着！走，我給你們介紹一些。”
她說着話，眼中不由得流出淚來。
那些在張方正面前，沒有來得及宣洩出來的激動，開心，在此刻全都冒了出來。
“瞧我，淚失禁體質，這都忍不住。”郝相思自嘲地笑笑。
徐檸緊緊地攥着包袋子，不肯走也不肯動。
“檸檬，怎麽了？”
徐檸道：“對不起紅豆，是我鬼迷心竅了。昨天你幫我買創可貼的時候，我就見到他了。是我覺得他好帥，想和他處個朋友，所以才對你隐瞞的。對不起！”
她說完，朝郝相思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後迅速轉身跑開。
郝相思手裏還提着幫徐檸買的飲料，一時不知該如何動作。
“紅豆，怎麽了？”張方正朝她走了過來。
郝相思咧着嘴，有些尴尬，不知所措。
“我朋友她，她有事先走了。這杯奶茶請你喝吧。”
張方正并沒有接。
他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擦去了她眼角的淚。
“哭什麽？”
郝相思搖頭，腦袋卻慢慢沮喪地垂了下去。
差一點，就差一點啊，差一點兩人就真的再也不會見面了。
她平靜了一會，用紙巾擦幹淨淚，擡頭問他：“我的妝有沒有花？”
問題簡直飛出了十萬八千裏。
張方正彎腰，靠近她的眼睛，仔細地瞧了瞧：“沒花。”
郝相思噗嗤一笑，淚中帶笑：“我今天就沒化妝，你個眼瞎的大直男！”
張方正并沒有移開。
他依舊看着她的眼睛，目不轉睛，帶着深情。
郝相思有些害羞地移開目光，想到那個惹事的圖片和訃告，埋怨出聲：“那網上的訃告是怎麽回事？”
張方正眉頭微動：“是醫院的人搞錯了，我當時把防護服借給了同事，他們看防護服上是我的名字，就當成是我了。”
“既然搞錯了，為什麽不把訃告撤掉？”
“網站已經撤掉了，你看到的那個估計是網頁收錄的，撤掉太麻煩了，要提交好多資料，我就沒去，反正我人好好的，撤不撤也無所謂。”
“怎麽會無所謂！”
聽到他的話，郝相思心間一緊：“人還活着呢，訃告就寫出來了，這不是詛咒人嘛。還有，你給我發的Q/Q是什麽意思，照片上你還帶着氧氣罩呢！”
她巴巴的說完，看到他淺笑着盯自己，郝相思心跳如麻：“我問你呢，你什麽意思啊，既然好了，為什麽不在Q/Q上再給我解釋解釋？”
張方正道：“那時候我Q/Q接到一個消息，說你很長時間沒有登錄，系統要把你的號碼收回。”
說到這，郝相思倒是想起來了。她那個Q/Q一直登錄在舊手機上，那段時間手機被家裏的貓崽叼走藏了起來，她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
找到之後她充了電。手機開機之後，又自動登錄了Q/Q，所以系統才沒有收回吧。
郝相思有些心虛。
俗話說得好，心虛的時候不要幹等着對方，要主動出擊，方能轉敗為勝。
好吧，這句話還是以前張方正教她的。
“所以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了？”
好尬啊，她都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了。
張方正只淺笑不語。
郝相思的心虛，轉為心動。
真沒想到，張方正現在道行這麽高了，一句話不說，只一個笑，就能打的自己潰不成軍。
“所以，你是在網上看到了訃告，以為那個人是我，特意過來祭奠我的？那前天保安說的那個可憐兮兮，像是餓了兩天的小妹妹，就是你？”
郝相思點了點頭，小聲地為自己辯駁：“其實也沒有那麽可憐。”
可惜張方正并沒有聽她的話。
再說話時，聲音裏帶着郝相思都能聽出來的笑意：“你如今在哪裏生活？”
郝相思覺得他肯定是看出了自己那麽可憐，是因為以為他死了，才那麽傷心難過的。
她不想他那麽得意。
可是想想，又覺得沒必要，就讓他得意吧，又能怎麽樣呢，反正也是事實。
“在寧州，我家搬到了寧州，我也在那裏上的大學。”
張方正道：“高考前就搬了？”
郝相思立刻反問：“你怎麽知道？”
總不能，他真的跑去中州找過自己吧？
“我猜的。”
才怪。
看他那樣子，郝相思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博物館門口的檢票，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張方正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吧，先進去看看。”
難得的機會，郝相思也不想浪費，聞言和他一起檢票進入。
館內的場地很大，展覽幾乎占據了博物館的一層場地。
兩人并排向裏走，随着動作，手邊的衣襟随風飄揚。郝相思的餘光緊緊地盯着自己的那片衣角，飄了大概七八下之後，終于碰到了他的衣服。
兩塊布料，在半空中一觸即分。
張方正停下了腳步：“你走這邊進去吧，我去那邊。”
郝相思立刻問道：“為什麽！”
張方正道：“這次展覽，京海博物館是最後一站，以後再看，恐怕機會渺茫。我不想你以後想起的時候，會覺得遺憾。”
郝相思內心的小人兒，激動的搖旗吶喊。
哇啊哦，夠紳士夠理智夠...讓人心動！
相比之下，自己的那聲‘為什麽’，也顯得太過于急切了些。
果然，張方正進化了十年，成了一個老謀深算的老狐貍，自己還依舊停留在臉色藏不住心事的階段。
郝相思一本正經地附和：“我覺得你說的對，我也有此意。那就這麽辦吧，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在出口處會合。”
她說完，轉身之後懊惱的咬牙切齒，小碎步跑的飛快。
真正進入展廳之後，伴随着中央空調吹出的陣陣涼氣，郝相思的心也逐漸靜了下來。
內心的大喜大悲，随着看到的一件件展品，也恢複平靜祥和。
她真的投入了那些展品背後的故事中。
從忘我的境界中走出來，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
郝相思快步走到出口處，此地已空無一人。
一切的發生就像一場夢一樣，張方正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可是那種失而複得的心情，又那麽鮮活，胸腔裏的心髒，還處于見到他的激動中并未徹底平複。
“紅豆？”
郝相思循聲望去，張方正從出口處的牌匾下走來。
郝相思心一軟，在他走到自己面前的時候，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