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如今已是三月末尾,京城中天氣早已回暖,加之清明、端午等節日也将來臨,等清明祭祖過完,雲朝中的權貴們也便将開啓一年最為頻繁的宴會時節。
這既是給各家兒女相看的好時機,同樣也是各大家族、官場新貴之間打交道、往來人情的最佳時刻。
岑歸瀾要拿“蘭歸”這個身份,看中的就是這個時刻。
二十年前那場動亂中,雲朝中許多大族勢力都被清洗了一遍,而今鎮武侯府是朝中極少數既有爵位又有實權的——也因此外頭那些人才會想方設法地送人進裴庭的後院來——總之,不管“蘭歸”這個侯夫人冒出來得如何詭異,到時候有些想法的,必然會想方設法地來與他打交道。
而明虞——
別的暫且不論,她最大的問題是,她的身份。
雲朝女子的地位并不算低,男女大防也不算太嚴,在永平帝種種政策的推行下,女子上街、做生意什麽的都非常正常,她們也有了讀書的權力——甚至據岑歸瀾所知,永平帝最近正在籌謀讓女子也可以參加科舉,當然,這項政策如果要實行,肯定還需要更精密的籌謀。
但這些東西并不代表着,在雲朝,妾室的地位就有太大的改變——畢竟給了妾室更多的權力,就是不尊重正室。
因此,在正式的宴會上,鮮少會有人家的妾室能夠露面的。
畢竟即便是後宅交往,也只有正室妻子的言行才能夠代表自己的丈夫,若讓妾室出面,一是對交往人家的不尊重,二也是反映了這家主人的拎不清。
聽見明虞提出的要求,是讓自己帶她去那些宴會上“漲見識”,岑歸瀾可以說是相當驚訝的——準确來說,明虞知道宴會季節馬上就要來臨這個事,就足以讓岑歸瀾感到驚訝了。
畢竟這是不成文的一條規矩,雖然大多數人心裏都門清,但肯定有不少沒長心眼的——比如裴庭,岑歸瀾賭五兩銀子,這貨就搞不清楚為什麽辦宴會這種事還有規律。
更不說明家并非貴族,近兩年才遷來的京城了。
如果明虞清楚宴會季節将要來臨,還提出要參加,想必,她也是明白這其中的意義了,而如果明虞明白這些宴會的意義與價值所在,想必,她不會不明白,如果“蘭歸”帶她去參加這種宴會,可能的後果了。
岑歸瀾決定收回自己先前對明虞真心的懷疑:很顯然,明虞非常有真心,非常有真心地在利用周圍的每一道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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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蘭歸”遲遲沒有回答,明虞心裏也有些忐忑——說實話,她也知道自己這個請求實在大膽,但所謂“只要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人們就敢豁上一切代價”,反正提一提要求也是不痛不癢,為了那可能的收益,她當然願意冒這麽一把險。
“姐姐,”明虞盡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楚楚可憐一些,古人不是有個成語叫那什麽我見猶憐嗎,“可以嗎?”
如果要維持“蘭歸”的小白花人設,那麽此時岑歸瀾應該不谙世事地點頭,把這個無理請求答應下來。
然而岑歸瀾要去那些宴會,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如果平時的話他倒是不介意把水攪渾看這個熱鬧,但涉及到正事,還是大事……
“蘭歸”眉眼中露出茫然神色:“宴會季節,是什麽?”
明虞:“?”
*
明虞曾經預測過,“蘭歸”在聽了她的要求後,可能不會答應下來——但她沒想到,對方這不僅是不讓她“過河”,那是直接拆橋啊!!
當然,厚臉皮如明虞,在得到蘭歸“不知道”的回答以後,其實是還想再科普外帶忽悠一輪的——本來對方如果知道參加宴會的意義的話,帶她的可能性就不高,現在對方不知道,那她豈不是稍微胡說八道一下,事情反而可能變得更容易?
不過岑歸瀾顯然也不會給明虞這個機會,在表示完自己的茫然以後,他很快就以“吹了一會兒風,頭又開始痛”為理由,轉頭打道回府。
——這麽看來,從“蘭歸”這邊入手,是不太行得通了。
當然,饒是如此,明虞也不灰心,眼見“蘭歸”背影就要消失在視線之中,她還在熱情地呼喊:“姐姐!不帶我去那些宴會的話也可以,我送你的簪子,可——一——定——要——帶——呀——”
“那都是我滿滿的心意!!!”
然後便見到“蘭歸”往回走的腳步更加快了幾分。
小翠:“……”
等“蘭歸”徹底走掉以後,小翠才敢開口問明虞道:“小姐,那根簪子,不是才售五十兩銀子嗎?”
這價格,雖然昂貴,但以明家或是鎮武侯府的財力,買個八百根都行啊。就算是小姐手上這些鋪子,一個月盈餘的能力也是超過這根簪子不少的。
小姐為什麽要說這是她用經營店鋪所得的錢買的?還有那什麽連夜排隊……明珰閣前些日子都被小姐給買下來了,她們拿這簪子走的是內部渠道,還只用了成本價,小姐這麽說,不是在撒謊嗎?!
明虞義正嚴詞:“是賣五十兩,但我的心意是無價的。”
好歹是個現代人,她不敢說有多高的藝術造詣吧,但稍微給自己名下那兩家首飾鋪子提一些花樣的創意還是可以的,送“蘭歸”的這支簪子就是改出來的頭一批——順帶一提,這款簪子的原型就是之前明芝芝想買結果沒買成的。
她連自己的妹妹都沒送的簪子都送給“蘭歸”了,這心意不是杠杠的?!
“而且我說是拿我經營店鋪的利潤買的,又不是全部利潤啊!”明虞更加振振有詞,“要是算上買店鋪的錢,我這個月還虧了呢!”
小翠:“……”跟小姐理論,她好像總是被說服。
“不過小姐,您怎麽會和夫人說,想去那些宴會呢?”她以為自家小姐會又請求夫人把她們放出去呢。
明虞聳聳肩:“我不是說了嗎,想看熱鬧。”
小翠投以懷疑的目光,表示自己并不信任這個答案。不過明虞是主她是仆,如果有什麽明虞真的不想說的話,小翠也沒辦法撬開自家小姐的嘴。
時間一天天過去,出門這事像是暫時沒有指望了,明虞也間歇性地放棄了努力,外面鋪子的事通過小翠能幫忙打理,而她待在鎮武侯府裏,成天也沒什麽事幹,幹脆在自己的院子裏擺了張桌子,把其他小妾喊到自己這邊來打麻将。
本來進府的時候明虞是做好了一切宅鬥準備的——她雖然是個現代人,但更清楚環境的威力,明虞自己也沒什麽遠大志向,能活着、活得還行就很不錯了——弱肉強食的環境裏,躺平了就會被吃掉,所以進了人的後院,她早就做好準備在這個有限的環境裏,拼命地競争。
然而進鎮武侯府後她才發現,實際的情況,和她的想象,有那麽一點點的偏差。
比如,鎮武侯裴庭好像是個性冷淡,從那什麽邊關回京城一個月了,一個女人都沒睡過——別說睡了,後院這些小妾們能見到他的機會都不多。
還比如,沒人跟她說,“蘭歸”長得那麽美啊!
明虞對漂亮的東西和人都沒什麽抵抗力,“蘭歸”那張臉,光是擺出來就是巨大的殺傷性武器,還好“她”平時都戴着面紗,不然……咳咳,扯遠了。
總之,宅鬥的基礎,是一群女人争奪一個男人的寵愛,但憑鎮武侯的這個大半個月前有個小妾去他那兒自薦枕席然後被丢出來的注孤生表現,他能給出去的寵愛壓根就是零,那還搶什麽?
所以這一個多月下來,稍微帶點腦子的基本都沒往這個方向努力了。
當然,沒什麽寵愛可争,不代表這些妾室們心裏對彼此就沒有一點忌憚——畢竟彼此背後都有着不同的勢力,而且鎮武侯現在不開竅,沒準哪天就開竅了呢?
于是,這個時候,明虞的巨大作用就發揮了出來——她這個人,別的都好,就是有那麽點子顏控,而能被送進鎮武侯府後院來的,有幾個能是醜八怪?
在她的極力呼喚和麻将的誘惑下,本來還各自心有芥蒂的美人們,已經開始養成了每天去明虞院子裏打卡搓麻的習慣。
而靈夜姬解除禁足的時候,面臨的就是這種情況。
夫人“蘭歸”在半神隐的狀态,侯爺想接觸也接觸不到——另外清明将至,聽說在外游玩的老侯爺和老夫人這兩天就要回來了——而她之前挂靠的段筝,還在那三個月禁足期裏沒出來。
如今後院疑似一片和樂融融之勢,那她——以美貌、舞姿和心機立足的江南頭牌靈夜姬,還有什麽發揮的餘地?
靈夜姬輾轉反側,在明虞院外觀察敵情數日:事實證明,明虞此人不可小瞧,心機和演技都是巅峰,之前裝心髒病吓得她現在都心有餘悸,這次自己務必謀定而後動。
終于,靈夜姬下定決心,走入明虞的院中。
此時衆人在麻将桌前戰得正酣,明虞正在摸牌,聽見有腳步聲傳來,轉過頭去。
“那個……”靈夜姬道,“我也想來打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