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第二天。
早上起來, 晨風帶着糖霜一般的細雨撲面而來。冰冰涼涼地覆蓋在臉上,讓人清醒了不少。
棚子底下,大牙豬哼哼唧唧了一早上。此刻不停地在地裏拱食。
白杬拿着備好的刀和酸果樹花跳下山洞。
曜跟在後面, 端着已經搗得融爛的胡草。
“阿杬,要幫忙嗎?”
白杬笑眯眯地将手裏的酸果花遞過去。“讓它們先睡一覺。”
山接過, 擡腳往圍欄裏去。
白杬後退幾步,看着他把獸皮打開。
幾個豬仔以為是吃的, 等他放下退後, 立馬圍了過來。
只需要幾秒,剛剛還活潑不已的豬就倒在了地上。
“阿山叔,剩下的包起來。”白杬捏着自己的鼻子道。
山點點頭, 鼻子微癢。
“阿嚏——”
手上的粉末四濺,頃刻散落在地。
Advertisement
白杬雙眼瞪大, 忙拉着圍欄邊上的藍和圓後退十幾步。
“啊——”
“啊……阿嚏!”
“看來得等一會兒才能過去了。”白杬看着圍欄裏搖搖欲墜的山,輕輕搖頭。
轉眼見站在原地的曜,眼轱辘一轉,道:“曜!豬抓過來!”
那邊他去不得, 但是豬仔可以來這邊。
白杬立馬去把拿了幹淨無毛的獸皮鋪在地上, 再往樹樁子上一坐。十二只小豬仔就已經擺在了獸皮上。
“阿杬,你要幹嘛?”
“阿天叔啊, 正好, 你來學學。”白杬單手捏着豬仔的兩個後腿,鋒利的刀片過了火之後, 比劃了兩下。
“阿杬!你幹什麽!”
圍着的獸人紛紛後腿, 看白杬的眼裏全是驚恐。
白杬眨眨眼:“曜, 你、你……”
算了!他自己來吧。
“阿天叔, 看清楚了啊。”
白杬屏息, 薄片一般的刀子輕劃,手一擠——
“嗷!!!!”
白杬手一哆嗦,差點給手裏的豬扔出去。
這力道大了可是會肚子都割破的!
他下颚繃緊,擡頭卻看見樹一臉錯愕。
樹的嘴巴已經被湖捂住,對上白杬視線,他更為激動地“吱吱哇哇”地唔叫。
“你叫什麽?!”白杬氣惱。
“你你你你……”樹掰開湖的手,“你要吃豬也用不着這樣嗷!”
白杬翻了個白眼,往傷口上糊了一點胡草根,然後把豬仔放一邊。
“我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我要做什麽吧?”
“說什麽了?”樹瞳孔震顫,顯然是吓着了。
白杬低嘆:“這麽做了,豬肉味道會好一點,也好養大。”
天點點頭:“我試試。”
白杬讓出位置,叮囑:“割的時候手要穩,要快,力氣不能太大。不然腸子割破了就活不了了。”
“好。”天學着白杬的手法,将豬仔抓起來。
相比于白杬的生疏,他做起來更像一個老師傅。
獸人殺獵物殺慣了,只要掌握了技巧,這點活兒就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兒。
剩下的十一個豬仔,除了兩頭能生仔的,其餘都割了。
“最近這幾天多注意一下,不要讓傷口感染……就是化膿或者是爛了就行。”
“好,阿杬放心,我們會好好看着的。”圓道。
白杬去洗了手,接着便沒事可做。
細雨綿綿,轉而變成黃豆大小。
吃過早飯後,白杬頂着獸皮把地裏的草收拾了下。
第二波的缺缺菜已經發芽了,兩瓣小葉子,圓圓胖胖的。聚集在一起,便像綠色的絨毯。
兩塊地都撒了種子,所以收拾起來也花了一點時間。
忙活完地裏,白杬進山洞休息了下,随後抱着自己的獸皮又往狐貍洞去。
該學習了。
進洞,玩鬧的小崽子們像被定住,接着一個拉着一個的尾巴,圍了過來。
白杬:“來,跟我一起上課。”
小狐貍們抱在白杬腿上的爪子立馬松開。
“噔噔噔”後退幾步,又嘻嘻哈哈堆到了一起。
白杬低頭,将剩下的兩個苗苗抱起來。
一個小阿寧,一個小狼崽子,捧在手裏竟然是差不多大。
“阿杬哥哥,我跟你一起。”阿寧道。
小狼崽子抱着白杬手指,軟甜撒嬌:“嗷~”
十分鐘後。
白杬摸了摸圍着自己打呼的狐貍崽子,再輕輕碰了一下端坐身前的小狼崽子的背。
吧唧——
趴下了。
白杬失笑,手指轉個彎兒,點點精神最好的小山貓的額頭。
“阿寧喜歡?”
“嗯嗯。”阿寧眼睛發亮。
“那咱們繼續。”白杬也笑。
阿寧回頭,繼續一筆一劃地在屬于他自己的獸皮上寫他會的單字。
一下午的時間,就在上課中度過。
*
休息了兩三天,開始盤炕。
北方用的火炕,一邊連接着柴火竈,一邊是床。
做飯的時候火炕就熱了,這樣不用單獨燒,能剩下不少的柴火。
房子建了三個,清理完的那片地還有剩餘空間。
白杬沒打算單獨在那邊就修個燒炕的,所以得把做飯的竈臺也做出來。這樣一來,冬天天冷,做飯也能在室內做。
這樣廚房得單獨建一座。
這事兒費磚,只燒一窯怕是不夠,還有得等。
白杬也沒閑着,他拿着規劃好位置的獸皮,先去去大山洞那邊把修火炕的位置确定好。
炭筆畫完了之後,白杬才對身後的人道:“曜。”
“嗯。”曜随叫随到。
白杬扔了手上的木棍轉身,他展開獸皮,示意曜一起來看。
他指着獸皮圖上的三個小房子後頭的空置位置。
“咱們把廚房再單獨做一個房子怎麽樣?”
“我最開始想的是搭棚子。”
“搭棚子雖然簡單,但是風吹日曬的,畢竟沒有房子來得舒服。”
“而且廚房不用特別大,夠我們部落獸人使用就行了。你看怎麽樣?”
“要很大。”曜看着白杬的眼睛道,“部落的獸人只會越來越多。”
白杬一愣。
“什麽意思?”
“咱們部落的獸人再多不也是新生的小幼崽了嗎?”
曜搖頭:“不夠。”
“什麽不夠?”白杬抓着曜的手臂,心髒緊了緊。
他預感,曜說的是個大事兒。
“要與獸王城抗衡,不夠。”
白杬驚愕,他倒吸一口涼氣:“你什麽時候有這個想法的?”
白杬心裏把獸王城當成威脅,但是曜已經把人家當成了對手,還有主動出擊的心思了?
曜垂眸,指腹輕輕蹭了蹭白杬的臉:“你好了之後。”
“阿杬,你在,部落裏的變化只會越來越大。”
“即使我們不主動,那邊是不會容忍黑狼部落壯大。只有讓更多的獸人融入,黑狼部落才能夠壓倒獸王城。”
白杬側頭,一張臉全埋進曜的手心。
他心底輕嘆。
忽然一下就覺得身上的擔子重了。
是他想法天真了。
當初還想着就守着已經不算少的獸人們過日子就知足了。
但是一旦對比西荒的龐然大物,他們黑狼部落此刻就像大象腳下的螞蟻一樣。脆弱易折。
白杬雙手撐着曜的手臂,道:
“好。”
“看來建築隊以後是真的要一直負責房子的事兒了。”
白杬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跳得過于快的心髒。攏着眉頭正憂愁呢,忽然下巴被逗貓似的撓了兩下。
白杬無奈,攥住他的手指:“我得重新規劃一下。”
曜玻璃珠子般的灰色眼睛閃動着微光,他低頭,鼻尖碰了碰白杬的額頭。“辛苦阿杬了。”
白杬一爪子拍在他的臉上。
“為大家服務。”
“不辛苦。”
眼下的黑狼部落只是有了幾座房子而已。曜的期待,怕是要建一座與獸王城相當的城市才行。
任重道遠啊……
*
獸人們在修建房子的時候,空餘時間就會去做磚。
現在每個洞裏都積攢了起來,所以全部燒下來,又得燒很久才行。
這期間,白杬全權将建築隊的事放手給金跟炎。
金是隊長,炎是副隊長。
部落現在還是發展初期,不可能集中全部人力來建房子。白杬只跟幾個老獸人們讨論把廚房建得稍微大一點。
要是有鋼筋水泥,白杬甚至打算直接蓋一個四層樓出來。
就像食堂一樣,可以同時段供應成千上萬名學生。一勞永逸。
“阿杬,咱們部落的獸人不多,就算是用獸形吃飯,房子也太大了。”丘爺爺道。
桦思忖片刻,語氣不似剛剛那麽輕松:“阿杬,是不是曜跟你說了什麽?”
白杬揚唇:“桦爺爺,我是部落裏的祭司,部落裏的所有情況我都應該知道的。我已經不是幼崽了。”
桦慈愛地摸着他的頭發:“那阿杬想這麽做就這麽做吧。”
星看了一眼外面的天,下了雨之後,萬裏晴空。
“阿杬,還有時間。”
梧拉過白杬的手,将懷裏的小山貓放在上面。“放輕松,部落有事兒還有我們頂着呢。”
“好。”白杬捧着睡得露出小肚皮的阿寧笑了。
安也出聲:“我們慢慢來。”
白杬:“嗯,慢慢來。”
還是那句話,一口氣吃不成個大胖子。建房子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獸人們冬天好過。至于廚房的大小,這個是可以擴建的。
白杬估摸着之後燒出來的磚瓦,沒有将步子邁得太大。
幾天後,磚瓦一出。
獸人們分了一半出來,又投入到建廚房的事情上。
白杬則帶着來幫忙的獸人盤炕。
都是北方常見的東西,炕與廚房一牆之隔,燒火做飯順帶能暖炕。
白杬這個做得有點遠,用磚做成通道連接。獸人們做一頓飯時間并不短,火力大,睡覺的屋裏也不會冷。
白杬跟獸人們忙碌,曜幫他兩邊傳話。
“阿杬,那邊阿山叔讓你去看看山羊。說已經全好了。”
白杬直起身,手上漆黑。
“好了好呀!”
“那我種的草活了嗎?”
曜擦掉他臉上的泥,低聲道:“活了。”
“那就好。”忙着這邊,那邊就顧不上。
“我這邊忙完了就過去看。”
“嗯,不着急。”
這一忙,就從孟夏初忙到了仲夏。
*
狼山的夏天熱,雨水也多。
動不動就是一聲雷鳴提個醒後,激烈的雨水直沖而下。
讓獸人們猝不及防。
蟬鳴聲聲,聽在獸人的耳朵裏,只覺得吵。
天氣熱,白天獸人們休息,也就早上和傍晚幹活。日頭高時,就天天賴在清涼的洞裏,平日不怎麽能在外面見到他們的身影。
房子那邊還沒有獸人住進去。
建好了之後,就像擺設一樣。
起先獸人們起先還隔三差五地去看個新奇,到現在熱了,都躲在山洞愈發地懶。
白杬打個滾兒,趴在曜的背上往外面看。
“天怎麽陰了?”
曜眼睛猛地一睜,急促的風聲在他的耳膜中震動,全是嘈雜的陌生獸人的動靜。
“阿杬,別出來。”曜瞬間沖出去,順帶将門關了上來。
草地上,獸人們拿起弓箭筆直地對着天空上成群結隊的鳥。
“敵襲!”
“黑狼部落,我們是來投靠你們的!”
頭頂上的蒼鷹拍打着翅膀,遮天蔽日。刺目的陽光都被擋了完全,留下一地陰冷森然。
白杬隔着拉開門縫看去,驚得僵直。
又是敵襲?!
不對!
白杬目光一凜。
天上飛的鳥明顯有兩個陣營。一個在逃,一個在追。
暗可不管什麽投靠不投靠,能飛到他黑狼部落的上空,就是威脅。
“放——”
“嗖嗖嗖——”
箭頭直沖雲霄,往鳥脖子上去。
驚嚎聲聲,凄厲怨憤。
白杬立馬斂眸。
幾只巨大的鷹砸了下來。
“阿杬,回去!”曜回頭,沉聲道。
白杬立馬關門,拍拍自己的胸口,靠在門板上。
好兇的眼神。
鋒芒四射,威壓深重,要吞了他似的。
天上的蒼鷹你來我往,還要躲避下面的暗箭。
蒼鷹部落的獸人轉往地下獸人們的射程裏飛,後頭鷹窮追不舍,非要争個你死我活。
暗:“是南邊的蒼鷹部落。”
曜:“看準了後面的射。”
蒼鷹部落族長的弟弟西往黑狼部落領地裏的山林穿梭。他聲音沙啞道:“獨,你背叛部落,還敢回來傷我大哥。”
“虧我大哥當初把你撿回來!”
“狼心狗肺的東西!”
“我不過是拿回我應得的罷了。”獨目光陰狠,猛地振翅往前。
黑狼還在不停地放箭。
落下的蒼鷹越來越多。掉下來之後,沒死的,就有獸人拿着繩子将他們綁得嚴嚴實實。”
西聽見後頭的風聲,眼睛一沉,忽然轉身。
兩相撞擊,西翅膀一痛,他尖唳一叫。盤旋着砸在了黑狼部落的山洞前。
“是那只蒼鷹!”
岩認出了獨,他頓時沖着林子裏跑去。
曜一把逮住他。
暗搭上箭,眯眼,松手。
悶叫傳來,曜手一松,山貓獸人們争先恐後地沖過去。
梧站在後面,安安靜靜地看着他們。
見其他的紅狐跟黑狼獸人要過去,梧拉住,搖了搖頭:“山貓獸人的仇恨壓抑很久了。”
梧眼中的傷感一閃而過:“我去看看就行。”
天上的飛鷹落下。
黑狼獸人們圍成一團,用箭對着他們。
為首的毛發淩亂的蒼鷹低頭:“謝謝。”
曜:“離開黑狼部落。”
對給自己部落帶來隐患的獸人,曜很難給出好的臉色。
蒼鷹獸人們沉默地互看了一眼,随後攙扶着,一瘸一拐地離去。
獸人們肌肉繃緊,就這麽看着。
樹:“放他們走了?”
蒼鷹獸人們的目标不是黑狼。
他們走到奄奄一息,身上插着尖頭木棍的巨鷹面前。爪子一伸。
輕易便結束了這些鷹獸人的命。
走到一半,蒼鷹獸人轉頭:“我們欠你們黑狼部落一件事。”
“誰稀罕!你們只要不過來就是好的了。”樹嫌棄不已。
白杬擠在門的縫隙處看着外面,等鷹獸人消失不見,他才緩緩拉開門。
“曜!”
白杬跳上曜的背脊,像個樹袋熊一樣挂在上面。
“什麽情況?”
“內鬥。”曜反手,将白杬勾到自己的身前單手抱着。
白杬勾住他的脖頸,半眯着眼睛去看地上已經死了的蒼鷹。
不是人形,看着就沒有那麽恐怖。
每一只蒼鷹身上都直挺挺地戳着箭,好幾個都是直接一箭封喉。
血色斑駁,沁潤到了草地上。
白杬喉結滾了滾,默默将腦袋藏在了曜的脖頸。
有點可怕。
曜拍了拍他的肩膀,收緊手臂。
“去林子裏看看。”
山貓獸人厭惡蒼鷹厭惡到極致。
剛剛落到林子裏的那兩個其中一個是來過他們部落的,當時山貓獸人們的反應沒有這麽大。
這麽說,他們的仇人是另一個。
林間草木深,要不是獸人們經常在其中行走,恐怕難以下腳。
白杬一直挂在曜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四處探看這仿佛藏着什麽兇獸的林子。
樹木高大,幾乎将陽光擋住了。林鳥叫聲在其中顯得更為曠遠。
眼中晃過那站着血跡的葉片,白杬忍不住緊了緊抱着曜的手。
他沒看到的是,地上血跡像标記的路牌一樣,幾步一團。是剛剛走的那一批獸人留下來的。
到裏面,隐隐聽見說話的聲音。
不僅有山貓獸人的,還有蒼鷹獸人的。
黑狼跟紅狐獸人加快速度,匆匆圍在了山貓獸人們的跟前,剪頭對着他們。
“梧祭司。”
“阿杬。”梧沖着白杬笑笑,眼睛卻是發紅。
蒼鷹獸人看了一眼黑狼們,紛紛後退了兩步。剛剛這些東西要是對着他們,他們的下場也只會跟那個叛徒一樣。
西想到自己哥哥,恨恨地盯着他們身前已經死了的獨。
“獸王城容不下我們。”
“之所以過來,本來是想請求你們幫忙的。但是中途被他們追殺,所以才有了現在這種情況……”
山貓獸人眼中滿是憤恨。
“你們這是把危險往我們部落帶!”
“你們已經毀了我們部落了一次,難道還要再來一次!”
“不、不是的。”西聲音微弱。
“滴答——”鮮血落下。
西揚起一個蒼白的笑,疾聲辯解:“獨把你們的情況告訴黑爪部落的時候我們并不知道,等他回來之後,我們、我們……”
岩嗤笑:“別假惺惺的。”
“你們既然當初撿了他,那就該知道會遭到報應!”
“滾,以後別讓我們看見你們。”
“梧,你救救我大哥……”西眼中含淚,已是猩紅。
梧別開頭,緊緊握拳。
白杬抓着曜的頭發,眸光泛着波瀾。看這個樣子,梧跟蒼鷹部落好像還是很熟悉的樣子。
白杬歪頭,臉貼在曜的臉上,望向他的眸中釀着疑惑。
曜輕輕湊在他耳邊:“回去說。”
白杬點點頭。
蒼鷹部落的獸人走了。
阿寧看着面前死去的獸人,抓着貫穿他脖頸上的箭狠狠一拔。
鮮血噴出,濺到腿上。
晶瑩的淚花“啪嗒啪嗒”連續不斷。
山貓部落的獸人們頓時沉默。
球輕輕一嘆,拉着阿寧的手轉了個彎。“走了,跟阿球叔回去了。”
“剩下的東西,我們來處理。”飛道。
山貓部落盡數被帶回,白杬數了數人頭,一個不少。
回到山洞,大家頓時有些沉默。
獸人們把空間留給山貓獸人,各自出去。
白杬撓了撓曜的手心:“山貓部落不是跟蒼鷹部落井水不犯河水嗎,為什麽他們剛剛看起來像是認識的樣子。”
曜五指收攏,捏住白杬。
“或許幾十年前認識。”
“他們的先輩認識?”
曜撚着白杬細軟的手指,溫聲道:“山貓部落能跟蒼鷹部落生活在一個山頭,在近幾百年的大荒本來就是很難見到的事。”
“那他們幾百年前就住在一起了?”
“嗯。”
“在此處之前,南邊的山上一直沒有聽說過什麽争鬥。”
白杬腦門撞了撞要曜的肩膀,輕聲道:“這有點像兩個好朋友反目成仇。”
“嗯。”
“就是因為剛剛那只死了的蒼鷹獸人?”
“可能。”曜不敢百分之百地确定,但是有一半的概率是。
白杬:“我還以為獸人們都簡簡單單的呢,只有打鬥,沒有算計。”
曜順着他的頭發。
“不怕。”
“我會一直保護阿杬的。”
白杬臉一紅,立馬蓋住他灰色的眼睛:“我知道我知道。”
*
蒼鷹部落那邊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但是現在幾乎都是些受傷的,一旦被其他的部落盯上,很容易滅亡。
黑狼們不想自家部落周圍又來一個不熟悉的、新的威脅。
所以剛剛才敢動手幫了蒼鷹部落一下。
幾百年的鄰居,還是比新來的了解得多一點。
即便是動手,蒼鷹部落也在他們手裏占不到什麽便宜。
*
風波平息,山貓獸人們依舊是該做什麽做什麽。
肉眼可見的,他們腳步輕盈了不少。
白杬看着在草地裏瘋跑的阿寧,笑得粲然。
小孩子家家,心思這麽重。
河邊,獸人們正在把撿回來的箭放在水裏清洗,至于那死了的蒼鷹獸人,已經不知道被黑狼部落的獸人們移到了哪裏去。
草地上晾着許多獸皮。
都是他們平時用來吃飯的和當做電墊子的。
軟絨絨的獸皮之中,幼崽們呼呼啦啦在其中穿梭。
白杬杵着下巴,坐在自己的洞口安靜地看着。
目光一頓。
曜從林子裏回來,身上就圍着一張獸皮。四肢塗滿了綠色的驅蟲草汁,綠油油的。
頭發披散,帶着一圈兒草帽。還光着腳丫子,看着活脫脫一個野人。
白杬手指點點自己的下巴,彎眼。
“曜!”
曜大步走來,站在山洞下。
白杬擦掉他額頭上的汗水,蹲下,目光與他齊平。
“你去哪兒了?”
“去後山上看了看,阿杬要去嗎?”
“去!”
不知道是去做什麽也要去。
曜張開手。
白杬往側邊跳下山洞:“太熱了,不抱。”
*
後山山頂,白杬以前去過的那個山洞。
裏面已經被清理出來,洞裏放着簾子。本以為會熱,但是風直接從洞裏出來。
白杬疑惑:“洞是通的?”
“嗯。”
曜帶着他往深處走。
山洞往裏,空間越大。但是拐個彎兒就是個洞中洞。洞口的石頭被移到了旁邊,白杬跟着曜矮身進去。
一直深入,走着走着,地勢陡然往下。
起碼幾百米之後,他們看見了一道光亮。
出去的那一刻,白杬閉眼。
曜的手正巧蓋在他的眼皮上。
白杬長睫眨動,雙手蓋在曜的手背,慢慢拉下。剛睜開眼,瞬間又将他的手蓋上去。
“你別告訴我,你帶我來找灰灰鳥了?”
曜:“阿杬不喜歡?”
白杬拉下他的手:“這裏全是粑粑,親愛的。”
舉目望去,狹窄的兩個山崖之間,好像橫亘着一條細長的白色河流。河流浪大,骨白色的浪花被拍打着懸崖兩岸。
一片惹眼的白。
除了跟下雪的時候顏色有點差別,味道有點大,也沒差多少。
曜牽着白杬往前。
白杬面露驚恐,呼吸猛滞,迫切拉住他的手。
“你幹嘛!”
“帶你去看看。”
“不去不去不去。”白杬死命搖頭。
曜低笑:“明明阿杬說了要去的,現在說話不算話。”
白杬狠狠瞪了他一眼,往他背後一跳。望着那些白花花的窩裏的灰點點,又滑下來,将自己往他的懷裏一塞。
“抱,走。”
“鳥屎不能落在我身上。”
曜啞然:“好。”
夏天溫度高,要不是這邊山谷還算通風,不知道是個什麽味道。
白杬窩在曜的身上,鼻尖抵着他脖頸處的動脈。一邊聞着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兒,一邊轉着眼珠子看着地上。
曜抱着他,兩個人的重量不輕。
走的時候,地上的不知道堆積了多少年的鳥屎“咔吱”作響。
白杬惡寒,一口咬住曜的肩膀,磨了磨牙。“大熱天的,你怎麽想到跑到後頭來玩兒的。”
曜沉默一瞬,聲音微低:“阿杬好久沒有吃灰灰鳥了。”
“所以你過來抓?”
“嗯。”
“抓到了嗎?”
“抓到了。”
“阿杬,快點快點,你總算來了。”山谷的裏面,樹站在一塊大石頭上沖着白杬招手。
“我說呢,怎麽沒在部落看見你們,原來全跑來後山抓鳥了。
地上擺了幾十只的灰灰鳥,都是十幾個獸人的傑作。
白杬在曜的手上晃了晃腿。“叫我幹嘛?”
“走走走。”
大家活兒扛起灰灰鳥就走。
曜跟在他們身後。
出了山谷就是一條小溪,溪水往北,周遭都是深樹林子。
“所以呢?看什麽?”
“看這兒。”樹指着一棵掏空的中空的大樹。
“蛋?”
“看吧,我們對你好吧。”這個季節想要吃蛋,也就林子裏的野雞會有。
“什麽蛋?”白杬在曜的身上撲騰,得跟鵝蛋差不多了。
“雞。”
“雞?有這麽大的雞?!鴕鳥蛋還差不多。”
“就是雞,笨笨雞。”
白杬扯了扯嘴皮子。“不信。”
湖随手從一個大樹後頭拎着一個大雞脖子出來。白杬擡眼對上一雙雞眼,吓得立馬往曜的肩膀上藏。
“這是雞啊!”
河拍了一下雞頭。
笨笨雞:“咕咕咕——”
白杬癱軟在曜的身上,他拍拍曜的胳膊:“放我下來。”
曜松手,将他放在了石塊上。
白杬蹙眉,仔細打量被湖抓住了脖子之後一動不動的野雞。
是真的大,比鴕鳥矮一半,小一半,但一只也有十幾二十斤了。
長得是個雞樣,可是這體型……跟吃了激素似的。
白杬忽然想到部落裏那賊大的大荒牛,還有他們吃的那大鳥……
大荒的東西,好像都不小來着。
“那……你們打算吃還是養?”
“阿杬你不是說想養嗎?我們看你現在沒事兒了,所以抓一群回去,你養着試試。”
“養好了,我們做給你吃。”樹拍拍胸口,不是一般的自信。
白杬啞口無言。
感情還是他一句話才有了現在的事兒。
白杬:“現在不好孵蛋,容易壞。”
樹無所謂道:“反正這麽多,試試?”
白杬沉重點頭:“好吧,試試。”
也不知道阿山叔他們四個人忙不忙得過來。這雞……
這雞一看飯量就很大。
相比起來,灰灰鳥才像個正經的雞。
不是,正經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