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天陰沉沉的，冷風吹過空曠的操場，卷起地上的紙，纏在崔璨的小腿上，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蹲下身想将紙拿下。
原本只是薄薄的一張紙，卻像是蛛絲一樣，又粘又稠，怎麽扯都扯不下來。
陰冷的寒氣從紙張接觸的地方，滲透進皮膚，融入骨頭，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愈發急躁地撕扯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了，紙張鋒利的邊緣劃傷了她的手指，滲出的鮮血染上蒼白的紙頁，紅與白相襯，刺得她眼睛發疼。
不過好在這一次，終于把紙張撕了下來，随便看了一眼，裏面用黑色墨水寫着大大的“囍”字。或許是血流的太多，竟然一直從邊角滲入到字上，将其中一個“喜”的頭部暈染成了紅色。
看到這詭異的一幕，她忍不住打了個抖，趕緊将紙張捏成一團，找了個垃圾桶扔進去。
加快腳步朝寝室跑去，手指緊緊扣在專業課的書本上，企圖汲取一些安全感。
路燈慘淡地屹立在道路兩側，因為間隔較遠，在中間部位留下濃重的陰影。光與影在她姣好的面容上，飛快交織，一半殘留在光明，一半淪陷于黑暗。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她背後一閃而過。細小的動靜，踩在草叢裏，又鑽入旁邊半人高的灌木中，引發一陣晃動。
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渾身血液僵住，腳步不自覺地緩慢下來。
那是什麽？松鼠嗎？
不，還是別看了。
努力控制住恐慌的情緒，打算離開，可就在目光移開之前的一瞬間，一雙鮮紅的眼睛出現在灌木叢的黑暗之中，貪婪地凝視着她。
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雙腿一軟，幾乎要軟倒在地上。
那……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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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渾身一顫，再控制不住地跌倒在地上。
“喂，你怎麽了？”
一雙有力的手臂架住她的胳膊，輕而易舉地就環繞在她的身上，支撐起她的身體。
她茫然地擡起頭，正對上漆黑的眼睛，熟悉的面容讓她猛然卸下一口氣，是李希正。再回頭看向灌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是她看錯了嗎？
等緩過神兒來，才發現自己與對方的姿勢有些暧昧，努力撐起身體，推着對方的手臂，想要拉開距離。
可不知道是不是天太冷，李希正的身體涼得驚人，指尖接觸到的皮膚，帶着濕潤的粘稠感，滑而堅硬，令人不适。
她飛快地收回手，怯怯地看向對方。
“謝謝，我沒事，要回寝室了。”
今晚雲層厚重，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只餘路燈照亮着周圍。白色的燈光打在李希正的臉上，讓他的皮膚看起來白得沒有任何血色，也反襯出瞳孔黑得像是要滴出墨來。
李希正追求她足有三個月了，可來自英俊校草的戀慕，卻只令她煩惱。
她不喜歡他，可無論怎麽拒絕，都無濟于事。
李希正天生就像是聚光燈一樣，一下子将她從安靜的角落拉扯到喧嚣的中央，承受所有的目光。
那些目光并不友好，審視、嘲弄、嫉妒、痛恨……
她覺得很累。
“我送你回去，現在太晚了，不安全。”
果然，他從來都聽不懂她的拒絕。
崔璨輕咬下唇，長而卷的睫毛，因為剛才的驚懼而凝結了些許淚珠，好似荷葉呈露，脆弱又美麗。
飛快地掃過李希正一樣，她目光躲閃，思索着拒絕的話語。
可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被李希正握住了上臂，冰冷的手掌，幾乎要凍傷她的皮膚。
他在幹什麽？！
崔璨震驚地擡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同受驚的小鹿般楚楚可憐。
以前李希正雖然煩人，但好歹保持着君子風範，并沒有對她動手動腳，今天這是怎麽了……
她忍不住細細看去，卻發現他的嘴角分明還帶着笑意，跟剛開始時分毫不差，如同被刻上的木偶紋一般。
說不上哪裏不對勁，又總覺得不舒服。
總覺得此時的李希正比以往看起來要危險……
在這樣無人的夜晚的路上，她不想再與他糾纏，甩開他的胳膊，大步朝前跑去，只留下一句“不用了”在空蕩蕩的道路上回蕩。
不知道跑了多久，終于看見了燈火通明的寝室樓，喧鬧的聲音從中傳出來，一下子将她拉回了現實。
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後背的衣服都濕透了，冷風一吹，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趕緊走進樓裏，發現以往熱情的宿管阿姨此時正對着白花花的電視吃盒飯。因為是背對着她，看不清楚究竟在吃什麽，可巨大的咀嚼聲，卻如同嚼着骨頭一樣，嗬嗬啦啦。
電視都已經花屏了，她在看什麽？
搖了搖頭，把疑惑甩掉，這不是她該關心的問題。
“怎麽回來這麽晚啊？”
剛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的馬燕燕一邊擦着頭發，一邊關心地問。
崔璨跟她關系很好，聽到關心後，将書本放在桌子上，坐下來輕喘了口氣。
“是有點晚了，不過沒超過九點，應該還好。”
可等她說完這句話，卻見宿舍的其他兩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奇怪得令她心口一跳。
“都快十二點了，你是過糊塗了嗎？”
出言諷刺的是王悅，她性格火辣，脾氣直爽，雖然有時候話說得不好聽，卻并沒有什麽壞心思。
整個宿舍一共四個人，第三名室友武靜文常年在外面住，一般只有她們三個相處，對彼此的脾氣都算了解。
崔璨愣住，趕緊打開手機，這才發現竟然已經十一點五十三了。
可臨走的時候她看過時間，也就九點零二，從教學樓到寝室樓的距離，最多十五分鐘，怎麽可能……
馬燕燕推了下她的肩膀：“好啦，別想那麽多，趕緊洗漱吧。不然一點一熄燈，你就哭了。”
崔璨只得把疑惑放進肚子裏，拿起盆子毛巾沖進了浴室。
夜晚
光從窗戶透過，照在地上，泛起昏暗的白色，兩側都是濃重的黑。可漸漸的，白光開始上揚，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如同情人的手一般，順着梯子爬上了床鋪。
崔璨安睡在上面，呼吸清淺，睡顏宛如天使般安靜。
白光愛不釋手地掠過被子，停留在她的臉上，長久地、貪婪地、扭曲地。
似乎感覺到了光亮，她不安地顫動着眼睑，像是要醒來。
白光一下子縮到牆壁上的陰影裏，凝聚成奇怪的形狀，又舍不得浪費一分鐘的時間，直勾勾地盯着她。
崔璨并沒有醒，而是翻了個身，側着又睡了。但這一次，她的臉正對着牆上的陰影。
陰影一瞬間融化成泥，流淌在天藍色的單子上。許久，它才又動了起來，伸出一根細小的鈎子，勾住李如意的手腕，一點點地攀爬上去，在她的手臂內側，留下黑色的、形狀奇怪的印記，最後消散不見。
早晨醒來的時候，崔璨覺得頭蒙蒙的，像是被人用錘子敲過一樣，完全沒辦法轉動。明明還不算特別冷的天氣，穿着長袖長褲加外套的她，卻連骨頭縫裏都滲着冷氣，凍得只想揣個暖手寶。
“快點快點，要遲到了。”
馬燕燕催促道，将她的包一并背上，拉着她朝外面跑。
食堂就在樓下，七點鐘開飯，八點就已經沒多少飯了，必須争分奪秒才能搶到好吃的，對于馬燕燕這樣的吃貨來說，實在太有吸引力了。
豆漿、茶雞蛋和雞蛋灌餅，都是她平時喜歡吃的，可此時看着，卻透出濃重的腥味，讓她直想吐。
可坐在她對面的馬燕燕和王悅，已經大口吃上了，甚至不住地誇贊今天的師傅比以往有水平得多。
看着她們大口吃飯的模樣，崔璨忍不住按住胃，才能勉強制止住胃酸的翻攪。
到最後，她也沒吃一口，餓着肚子去了教室，感覺有些低血糖，趕緊從包裏拿出一顆糖放進嘴裏，才感覺好點。
快到上課時間了，同學們陸陸續續走進教室。
突然，一個黑色的包重重地砸在崔璨旁邊的桌子上，讓她沒辦法視而不見，只能擡起頭看過去。
是陳蕾。
她以前總喜歡粘着崔璨，跟她坐一起，可自從發現李希正在追求崔璨後，兩人就鬧翻了。
她暗戀李希正。
崔璨知道，所以才更加堅定地拒絕李希正。可她的拒絕陳蕾看不見，反而把她當成故意搶走男神來炫耀的卑鄙小人。
“狐貍精，不要臉！”
陳蕾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也足以讓周圍的人聽見。她清秀的面容因為嫉妒而扭曲得格外醜陋，黑眼眶極重的眼睛泛起惡毒的光芒。
“陳蕾，你說什麽呢！”
王悅的暴脾氣第一個忍不了，立刻站起來跟她理論。
陳蕾冷笑一聲，根本不怕她。她家世良好，父親是學校的校董之一，像王悅這種普通人家的孩子，收拾起來只是動動手指的功夫。
崔璨趕緊将王悅拉下，不想她成為出頭鳥，自己站起身，與陳蕾正面對抗。
“我已經拒絕過李希正不下五次，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你因為這個，還要找我的麻煩，那我也不會接受。”
可她的話不僅沒讓陳蕾熄火，反而點燃了她的怒火，一瞬間她的眼睛幾乎都紅了。
她奉為珍寶的東西，在崔璨手裏卻是唾手可得的垃圾，愈發顯得她的下賤卑劣，這讓一向都是天之嬌女的她，實在無法忍受。
“要不是這張臉，你能勾引到誰，今天我就毀了你這張臉，看你還能得意到幾時！”
說着，竟舉起手中的美工刀，朝崔璨撲了過來。
兩人的距離太近了，近到崔璨根本就來不及躲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眼睛瞪大到極點、表情猙獰地朝她撲來。
她想要躲開，腦子裏不停地發出命令，可身體卻一點都動不了，如同僵死的兔子一般，只能等待屠刀的降落。
就在刀刃即将劃破她的臉時，冰冷的手臂如同蟒蛇般有力地纏繞在她的腰上。
随着那股力氣，她不由自主地往後倒去，正好撞到了堅硬如冰塊的胸膛上。
好冷。
她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得救了，而是更加深入骨髓的寒意。
下一秒，一聲慘叫驚回她的神志，眼前的一幕讓她的心跳幾乎停擺。
青白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正穩穩地拿住泛着寒光的小刀。小刀的方向掉轉，此時正深深地刺入陳蕾的眼眶，穿透脆弱的眼球。
鮮血順着刀刃滴落在地上，濃稠腥澀的味道令人作嘔。
崔璨本來就沒吃飯，胃正不舒服，此時聞到這個味道，控制不住地彎腰幹嘔。
感受到她的不舒服，李希正立刻松了手，扶住她，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崔璨只覺得與他接觸的地方，像是被什麽東西爬過一樣，難受得一直顫抖。
她側過頭，被淚水打濕的眼眶紅通通的，聲音沙啞而脆弱：“不用了……別別碰我。”
扶住桌子，她想要挪動軟如面條的腿，擺脫李希正的懷抱。
可那手臂卻堅硬如鋼鐵，透着不容拒絕的強硬。
“別怕，我送你去醫務室休息。”
說着，一把将她公主抱了起來，直接踩在陳蕾的鮮血上，走出了教室。
崔璨扭過頭想要向王悅和馬燕燕求助，卻發現她們如同木偶般齊刷刷地僵立在原地，眼睛空洞地睜大，透不進一絲光彩。
她張了張嘴巴，喉嚨裏擠不出一個聲調，只能茫然地看着這場鬧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