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契約夫妻
契約夫妻
溫時玉是北霄的九皇子,七歲便能十步成詩,八歲拜入最負盛名的琴師門下,九歲與德高望重的佛門大師秉燭論道,連皇上都說他是天降奇才,是北霄黃金一代中最出色的那個。
十年前,貴妃娘娘薨逝,九皇子悲傷過度,生了場大病,還險些喪命。皇上愛子心切,為他封王賜府,封號永康,寓意永享安康,又依貴妃遺願,為他寫了一道半成的賜婚聖旨,王妃人選随他心意而定。
自此,永康王卧床養病,閉門不出,若想見他,都得提前好幾日送上拜帖,哪怕被回絕也是常有的事,可就是這樣一個連皇帝的壽宴都敢不去的人,竟會為她而來,還要娶她。
“你若願意,那道聖旨上會是你的名字。”
聞言,沈路遙的心更亂了。
溫時玉見她許久未應,便輕聲問道:“你不願意嗎?是不是我唐突了?”
“沒有!”沈路遙猛地擡起頭,她又覺得自己太粗魯,不夠矜持,于是紅着臉低下頭,說道,“沒有唐突......”
“那便是答應了”
沈路遙沉默了一會兒,而後虔誠地看着溫時玉。
他面容硬朗,鼻梁高挺,額發自然散落,琥珀色的眸子如天山聖水般純粹清澈,卻又帶着疏離,讓人不忍染指、不敢靠近,可他偏偏用這樣一張臉,對她說着全天下女子最想聽的情話,羞得她忸怩不安,他卻泰然自若。
永康王不僅才華橫溢,連蠱惑人心的本事都是卓而出群,這一局,沈路遙輸得徹徹底底。
“好,我願意。”
溫時玉眼眸微眯,從喉嚨深處溢出一聲低笑,這聲音自上而下,清溪般流進沈路遙的心裏。
“許久未出府了,陪我走走可好?”
“何樂而不為?”沈路遙微微笑道。
溫時玉從侍衛手中接過油紙傘,與沈路遙并肩而行,馬車穩穩地跟在二人身後,開路的侍衛緊緊護在他們身邊,原先譏笑沈路遙的人自永康王親臨後便一直跪着,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背影才敢起身。
二人就這樣慢慢悠悠地走回王府,可永康王搶親的故事卻已經傳遍了半個京城。
*
月朗星稀夜,微風拂青柳。
開滿繁花的“彩雲間”裏,沈路遙正在用膳。
“沈姑娘,新買的衣裙已經送過來了,其他定做的還要再等些時日,等您用完膳,奴婢幫您換上試試。”一個身着桃紅色侍女服的人放下手中的留仙裙,給沈路遙盛了碗湯。
“青禾,你覺得殿下是個怎樣的人?”沈路遙放下木箸,正襟危坐。
“奴婢雖在王府待了七八年,卻也未曾見過殿下幾面,對殿下知之甚少,他一直待在寒煙閣,幾乎不曾出來過。”
“那殿下有沒有什麽喜好?”沈路遙瞪大了眼睛,繼續追問道。
“奴婢不知。”
青禾低着頭為她布菜,對她的态度也十分恭敬,卻對主人的事閉口不談,想來永康王府的規矩是十分森嚴的,可沈路遙不死心,她緊張地抿着唇,小聲試探道:“那......殿下有沒有心儀的女子?”
“奴婢也不知。”
沈路遙嘆了口氣,一臉失落地靠坐在木椅上,她想聽到答案,卻又怕是她不想聽到的答案。
“姑娘若是上心,不如自己去問問殿下,剛巧新買的衣裙到了,姑娘也好重新梳妝,去見見殿下。”
“這樣不會叨擾到殿下嗎?”
“殿下說不定很歡喜姑娘去看他呢。”青禾将托盤上的衣裙拿起來抖了抖,又舉在沈路遙身前比劃了幾下,“這正青提花薄煙廣袖留仙裙是最近的新款,顏色也好看,您等會兒換上試試。”
“好。”
沈路遙用完膳便趕緊讓青禾幫她梳妝打扮。
劉管事的眼光果然獨到,這身青衣顯得她恬靜淡雅,銀朱色的腰封又添了些許貴氣。
青禾為她插了一支白玉蘭翡合簪和兩只金海棠朱花步搖,給她帶上紅珊瑚耳墜,又在她的手腕處套上一對琉璃翠玉镯,不仔細辨別,還真有幾分高門貴女的樣子。
“沈姑娘真好看,比許多官家小姐都好看。”青禾眼中滿是驚豔。
“我不過是個不知禮數的粗人,沾了這些衣服首飾的光罷了。”沈路遙回笑道。
“是姑娘底子好。”青禾幫她理了理裙擺,然後貼心地提醒道,“姑娘走路的時候慢些,這步搖微微搖曳才好看,若是動作太大,便會顯得輕浮無禮。”
“我記下了。”
見沈路遙基本收拾妥當,青禾取來一盞燈籠,領着她向寒煙閣走去。
永康王府雖然只有一位主子,可建設的規模卻是極其壯觀的,亭臺樓閣、假山流水一應俱全,連路都寬敞不少。沈路遙随着青禾左彎右拐,路過許多不知名的院子,做事的下人見了沈路遙,依依行禮問好。
“姑娘,寒煙閣有侍衛嚴守,旁人進去不得,等到了那兒之後,會有侍衛去通報,然後帶您進去,奴婢就在門口等您出來。”
“好。”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來到一座精致的小樓前,守樓的侍衛通報後領着沈路遙進了樓中。
上了二樓,另一個身材高大的侍衛将她引至堂屋,沈路遙認得他,他是白日跟在溫時玉身邊的貼身侍衛。
“殿下正在沐浴,稍後便到,勞煩沈姑娘在此等候。”
等了許久還不見人影,沈路遙百無聊賴地在屋子裏逛了起來。
堂屋裏的器具桌椅不多,顯得房間很空曠,但這些東西都是用極為名貴的材料所制,簡約中帶着奢華,堂屋正中央的牆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山水畫,鬼斧神工,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從進入寒煙閣起,沈路遙便聞到了一股藥味,不似尋常藥物的苦悶,而是醉人的甜香,與溫時玉身上的味道一樣。
“侍衛大哥,殿下一直在服藥嗎?”
“姑娘喚屬下臨川便可。”臨川向沈路遙行了個禮,“殿下先前大病了一場,卧床多年,現在只要情緒穩定,一般沒什麽大礙,但那場大病傷了殿下的身子,所以不得不用藥溫養。”
“你在殿下身邊待了多久?”沈路遙好奇地問道。
“十年,殿下從宮裏搬到永康王府時,屬下便跟着了。”
忽然,溫時玉穿着一身白色中衣走進來,隐隐還帶着沐浴的濕氣,他擡腿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沈路遙,俯身時,她聞到了一股清新的木質冷香。
“既然已經是準王妃了,便可不用行這跪拜之禮。”
“多謝殿下。”沈路遙起身後,糾結了一番,将椅背上疊得方方正正的外袍敞開,罩在溫時玉略顯單薄的肩上,又幫他攏攏衣領,說道,“夜裏天寒,殿下當心身子,莫要着涼。”
溫時玉将一把木椅向前推了推,示意沈路遙坐下。
“這身打扮很适合你,很美。”
“殿下謬贊了,我這皮囊,不及殿下千分之一。”沈路遙猶豫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官場便是名利場,官家人,多少都會沾上凡俗之氣,可您超凡脫俗,實在不似皇族,更像是話本子裏的仙君,民女覺得,王爺的頭銜辱沒了您。”
“你倒是直言不諱。”溫時玉輕笑道。
“民女前來,是要謝殿下今日在街頭出手相助。”
“無妨,舉手之勞。”
溫時玉漫不經心地起身沏了壺茶,熱氣彌漫,他的臉漸漸朦胧,好像只存在于虛幻。
沈路遙微微向前傾身,全神貫注地看着溫時玉,說道:“殿下有心儀的人嗎”
“有。”他眼神躲閃了片刻,背過身說道。
“那殿下為何賭上一世姻緣來幫我?”
溫時玉望着窗外的星空,許久都沒有說話,晚風撫過他半濕的長發,像在邀他共舞,沈路遙卻從中看到了綿綿的思念。
究竟是怎麽的女子,配得上他這般思念?
過了半晌,溫時玉開口道:“我們見過的,只是你不記得罷了,我覺得你是個善良的女子,不想讓你蒙塵。”
“選我,您不會後悔嗎?”
“不會。”
“如此,我會替她照顧好殿下,若有一日殿下想收回這王妃之位,我會拱手相讓。”沈路遙微微笑道。
她只是個替身,她不該自作多情,她不能奪人所愛,破壞殿下的良緣。
溫時玉聽完她的話,長呼了一口氣。
“好,那我們便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契約夫妻,若你以後遇見了心愛的男子,我也會成全你們。”
他将一杯熱茶遞給沈路遙,眼中又恢複了清冷與疏離,沈路遙淡然地接過茶杯,将裏面的茶水一飲而盡。
“多謝殿下成全。”
“沈姑娘會算命,可否幫我算算姻緣?”溫時玉将手掌平放在桌上,溫聲問道。
沈路遙看着他的臉,強顏歡笑道:“王爺淑質英才,定能與所愛之人白頭偕老。”
“如此甚好。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殿下,衛公公來了。”
溫時玉和沈路遙一同走出房門,只見一個錦衣華服、頭戴官帽的老者候在門外。
“奴才見過永康王殿下。”他彎着腰朝溫時玉拱了拱手,而後轉身看向沈路遙,問道,“莫非這位就是永康王妃?”
“見過衛公公。”沈路遙緊張地福了福身子。
衛義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繼而又轉向溫時玉。
“殿下近來可好?”
“讓您見笑了,時玉很好。”
衛義朝他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許久未見,陛下也有些想您了,這不,讓咱家來王府請您入宮呢。”
“時玉确實許久未進宮探望了,今日願随公公一同前往。”溫時玉謙遜有禮地拱手說道,“只是時玉還需換身衣服,公公舟車勞頓,不如移步堂屋小坐一會兒。”
“好。”
溫時玉将衛義安頓下來後,領着沈路遙走到一間偏房,說道:“天色已晚,你且在此就寝,稍後我會讓人将青禾帶來陪你。”
“殿下,皇上突然召見,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
“只是父子相見,你莫要擔心。”
沈路遙看着他們一行離開寒煙閣,心裏七上八下,始終無法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