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遲北故還穿着校服，外套大敞開漏出裏面白色的短袖，坐在架子鼓前伸手把話筒的方向對着自己，手裏拿着鼓棒在旁邊的節奏镲敲了一下。
宋念白站在臺下看着被燈光打着的少年，她留戀人世間的原因或許就在這一刻，喜歡的少年在燈光的照耀下敲他喜歡的架子鼓。
他一切都好，有少年的勇氣有美好的前程，有觸手可及的夢想，有無論在何時都可以拒絕一切的權利。
話筒裏開始緩緩傳來少年的歌聲
“用起伏的背影擋住哭泣的心”
“有些故事不必說給每個人聽”
“許多眼睛看的太淺太近”
“錯過我沒被看見那個自己”
音樂越來越激烈，架子鼓的聲音越來越振奮，不停揮動的鼓棍像是敲在了人的心上把人體內的瘋狂勾出來，不知不覺中陸允允已經帶着喝嗨了的四班的人大聲唱了出來。
“等下一個天亮”
“去上次牽手賞花的地方散步好嗎”
“有些積雪會自己融化”
“你的肩膀是我豁達的天堂”
大概真的是酒勁上來了再加上氣氛太好，宋念白聽着少年染上醉意的歌聲也閉上眼睛慢慢的跟着唱
“等下一個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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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偷拍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嗎”
“我喜歡我飛舞的頭發”
“和飄着雨還是眺望的眼光”
少年把所有的不甘和瘋狂都融進了歌聲裏，歌聲帶着年少的肆意感染了整個酒吧，直到最後大半個酒吧的人都開始跟着唱，臺上的少年依舊閉着眼揮動着鼓棍，素不相識的人們在此刻圍在了一起沖着臺上唱着同一首歌借着熱鬧的氣氛瘋狂。
直到後來大家開始高喊自己的願望
“希望自己考上好大學”
“希望自己發財”
“希望我愛的人永遠愛我”
“希望以後不加班”
“希望父母長命百歲”
“希望自己考研順利”
“希望自己越來越漂亮”
一聲接一聲的呼喊和願望掀翻了屋頂，五彩斑斓的願望因生活彙在一個地方又在盛大的歌聲中擴散
然後有人高呼了一聲，“希望男女平等。”
幾乎是約定好的一樣，下一秒在場所有人高喊出了同一個願望
“希望祖國繁榮昌盛。”
這場帶着全酒吧瘋狂的生日聚會在十二點半準時結束，于朝瘋的有些累躺在沙發上緩了倆分鐘。
“打的車已經在路上了，現在這個時間女生一個人坐車有點不安全，待會兒男生先跟着車送女生到樓下，女生平安到家後男生再坐車返回。”
遲北故從手機中擡起頭關上打車軟件：“大家有異議嗎？”
幾個男生點了點頭：“沒問題”
女生也沒推脫，畢竟這個點一個人坐車确實不安全
遲北故見大家都沒有異議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癱在沙發上的于朝
“于公子呢？需要我找人護送你回家嗎？”
于朝擺擺手：“退下吧。”
遲北故踢了一下于朝放在沙發上的腳，轉頭：“大家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早我把今天作業的答案放在班裏，大家先抄，等大家有空的時候再自己重做。”
然後喝的焉呆呆的衆人整齊的直起身九十度彎腰鞠躬：“謝謝遲哥。”
于朝迷糊糊的跑到前臺去結賬，寸頭老板瞧見面前的人喲了一聲：“喝好了玩夠了？”
于朝回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确實是玩得有點瘋，不好意思的朝對方笑了笑：“抱歉啊，可能給你們找了點麻煩。”
老板撇過頭揮了揮手臂：“不說這些。”
酒吧的燈光映照在迷離的人群身上，老板看着舞臺中央的主場擡了擡下巴
“這，好幾年沒那麽熱鬧過了，今天你們來這一遭才把我帶回很早很早之前我剛開這所酒吧的時候。”
于朝憨憨的笑了一下：“人多才熱鬧嘛。”
老板贊賞的點點頭笑着評價了句：“年少瘋狂。”
于朝看了一眼在門口等着他的衆人不敢再耽擱從兜裏摸出手機掃前臺的二維碼：“老板算一下多少錢。”
老板笑眯眯的看着于朝拿起旁邊的酒輕輕碰了一下以示敬酒：“不收費了，高考加油。”
說完又看向了門口叽叽喳喳的衆人
“這是慶祝你們成功的賀禮。”
一群人迅速分好同行人員最後留下還需要交接學生會任務的宋念白和遲北故，然後倆人理所當然的坐上了同一輛車。
酒精上頭讓她有些難受，坐在窗邊的遲北故靜靜的看着窗外不停後退的景物，宋念白眨了眨眼靠着後座把頭抵上窗邊。
她想到了她剛才偷偷許的三個願望：
第一個願望：她能逃離
第二個願望：少年永遠像今天一樣肆意
第三個願望：她能看着遲北故幸福
宋念白有些心酸的搖了搖頭。
太難了。
逃離這座城市，逃離那個家，少年永遠像今天一樣勇敢瘋狂，她能看着遲北故永遠做自己喜歡的事，永遠幸福。
都太難了。
她會帶着那個家給她的陰影走一輩子，少年也不會永遠像今天，不論是遲北故還是于朝，還是陸允允，還是她，他們都會在社會中被磨平棱角，像世間千千萬人一樣不甘又無奈，她和遲北故畢業就會分開，而恰好這個世界沒那麽多的巧合，遲北故又太過優秀，遲北故确實會一直幸福下去，可她不會看到了。
她忽然還想自私的再許一個願，如果她看不見遲北故幸福，那她希望在她死後遲北故能給她送上一束花。
酒精沒有讓宋念白一直保持清醒狀态，坐上車沒多久腦袋的昏沉已經讓她徹底睡過去，遲北故聽着周邊稀疏的聲響逐漸安靜才側頭看了看宋念白。
遲北故的視線在宋念白的手腕處停下，他總覺得宋念白瘦的不正常，腕骨突出，手指上像是只有薄薄的一層皮，右手食指手指也變了型。
他忽然想起了她們再次見面後的第一次相遇，少女在陽光下回頭，陽光從紮起的高馬尾中透過，對方看見他時禮貌的彎了下嘴角，眼睛裏好像都蕩着笑意讓人覺得溫柔。
遲北故克制住自己想要摸宋念白頭發的手輕輕哼起了歌
“原來不管世界多嚴苛”
“可以脆弱可以是不完美的”
“當我擡起頭你正看向我”
“眼中倒映着夏夜絢爛的煙火”
“灰暗的心竟然開始變鮮活”
“你的存在治愈我”
......
“并肩走着我就永遠不會跌落”
這才是我要唱給你聽的歌，我偷偷的唱給你聽，悄悄的只唱給你一個人聽。
遲北故靜靜的看着宋念白有些疲憊的臉，眼神又落在了對方的手腕和變形的手指上。
這個時間點街道上的車已經不多了，亮着的路燈充當着送行者，車駛過一個還在亮着的LED屏，忙碌了一天的司機後座後的少年慢慢的唱着歌，少年不急不忙的唱着，像是在很小聲的說悄悄話，他聽不清少年唱的是什麽只是下意識的覺得很好聽，身後的人唱了一會兒忽然停了幾秒司機剛要轉頭去看後面又聽到少年慢慢的開口：
“你走了很遠的路，經歷了這人世間那麽多的不幸福和刻意刁難，看了無數多的人間冷暖才走到這裏。”
“你再加加油走出去，走的遠一點，再遠一點。”
你該與世間所有的幸福并行，享受所有的希望與光明。
從酒吧到宋念白的家坐車要将近四十分鐘，路上沒堵車再加上車開的比較快的原因，一點鐘時宋念白和遲北故已經站在了小區門口。
宋念白感受着車的停頓有些茫然的睜開眼才反應過來自己在車上睡着了，她側頭看了看旁邊的遲北故。
對方在做試卷，像是察覺到了宋念白的目光，遲北故從試卷裏擡頭看着她笑了一下。
宋念白朝對方禮貌的點點頭，遲北故推開旁邊的車門把書包留在車裏下了車。
宋念白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歉意的看了遲北故一眼：“抱歉，我家有些遠，耽誤了你這麽久。”
遲北故看着宋念白身後一閃一閃的路燈輕聲笑了下：“還不算太晚，路燈狂躁成這樣不也還沒罷工嗎？”
宋念白順着遲北故的視線看了眼身後的燈眨了眨眼，解釋到：“老城區這邊的供電不太好，再加上燈的年齡也有些大了，一閃一閃的很正常。”
遲北故點點頭：“你回家的時候注意安全把手機的燈打開。”
宋念白從包裏摸出學生會的成員表遞給對方：“這是我整理的學生會的成員名單，首位的話我還是比較推薦崔未寧和楊悠悠，其餘四個位置我把我比較看好的人圈了一下，你可以根據你的意願和他們的能力進行選擇。”
遲北故接過文件翻了一下：“好，我這邊決定好會把名單提交給畢清主任。”
宋念白握着書包帶子的手攥緊了些，遲北故沉默了一會擡起頭看向了宋念白身後。
“學業順利，快上去吧，明天還要早起。”
宋念白張了張嘴也想說一句學業順利，話在嘴邊滾了一圈最後只是點了點頭說了句“注意安全”然後朝對方揮了揮手轉身回家了。
遲北故有些晃神，他站在小區門口許久未動，直到那個人影也早已消失不見，她的房間也亮起了燈。
親愛的，學業順利，這是我最後的願望。遲北故默默念了一句
周一的早晨依舊像以前一樣按步就班的早讀升旗，補作業的補作業補覺的補覺。
課間湊在一起聊天的人瞟了一眼進門的班主任然後繼續聊，謝理瞟了一眼當他不存在的衆人賣了個關子，輕輕咳了倆聲：“我有個好消息要說。”
班裏聊天的人還是繼續聊天睡覺的人還是繼續睡覺，見自己被無視謝理有些哭笑不得，也不賣關子直接說了
“你們明天不上課，學校辦誓師大會。”
幾個睡得迷迷糊糊的學生不耐煩的啧了一聲，然後轉了個方向繼續睡，于朝還在和陳安打賭誰的答案是正确答案，這句話似乎沒在班裏掀起任何波瀾。
熱的伸長脖子吹電風扇的趙成斂漫不經心的看着班主任：“得了吧您，把我們當小孩騙？”
“不上課，還誓師……”趙成斂半睜着的眼皮一下子全撐開，“誓師大會？什麽誓師大會？”
原本各做各事的衆人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一下子全望向了講臺上的謝理，就連還在睡覺的衆人也蹭的一下全都擡起了頭。
謝理被衆人不相信的模樣好笑了一下又重複了一遍剛才說的話：“明天不上課，學校給高三辦誓師大會和成人禮。”
“這個時候開誓師大會？”陳安有些不确定的問，“一般來說都是離高考還剩一百天左右的時候辦，現在只有十幾天了啊？”
班主任點點頭沒解釋時間問：“德校育處最近決定的事。”
趙成斂懵了一下好奇的問：“校德育處？學校什麽時候多出來了個這麽高級的玩意兒？”
“學校一直都有”班主任猶豫了一會兒繼續說：“最近校德育處和校領導在大批次的換血。”
聽見這話一直沉默的陳安忽然看了眼沒什麽表情的遲北故，心有靈犀一般，遲北故擡頭對上了陳安的眼神
“你做的？”陳安無聲的對着遲北故做口型
對方看着他笑了一聲，“你猜？”
觸及遲北故坦然的眼神時陳安确定了自己的猜測，趙成斂拍了拍掌：“意思就是我們的好日子來了呗。”
謝理思考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可以這麽說。”
其實對于他們大換血只是茶餘飯後聊起的八卦，沒有人去深究這到底代表什麽，他們也不太想去深究，如果這次改革能讓教學資源更好一點，對學生友好的制度和政策會更多，新入學的學生和還沒畢業的學生能相享受到更多好的東西，那是極致的幸運，可如果這次換血是另一個深淵，學生的選擇權和自主權更少，他們所享受到的待遇更少，那他們也沒有辦法。
妥協是他們出生在這裏，這個社會給他們上的第一課。
謝理說是百日誓師，但由時間确實對不上畢清又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必勝言”，意思就是必定勝利的宣言，依舊是宋念白和遲北故主持，然後由學生會幾位代表做表率率先在橫幅上簽字，學生按班級順序挨個簽字。
這次除了簽字多了一個寫挂條挂學校香樟樹上的環節，挂條上統一寫想考的學校活着畢業最想成為的人，他們是第一屆挂的是學校最大的那根香樟樹，說是以後每一屆都會多這麽一個習慣，往屆學生的挂條也不會被取下，會留作每一屆學生畢業的紀念，也鼓勵學生考上之後回學校來還願。
宋念白拿起陸允允遞過來的筆在挂條上一字一字的寫下廈門大學然後将挂條挂在樹枝上轉頭抱了一下陸允允。
“得償所願。”
陸允允把宋念白抱的更緊了些：“一帆風順。”
大家把自己的願望挂在香樟最高的枝丫上，希望上天能看到自己的願望保佑自己平安上岸，遲北故看了一眼手中帶子的沒挂在香樟樹的頂端，選了根半高的樹枝把挂條拴在了上面，不是最高卻把那一整根粗壯的樹枝包住了。
被太陽照的發亮的香樟樹上綁着一個又一個紅色的心願，嫩黃色的樹葉跟着風輕輕擺動了一下。
在一衆名校中，那張印着前程似錦，高考順利紅色的挂條上有另一個與衆不同的願望。
希望在以後永不相會的日子裏所有人都平安順遂
不僅僅只是畢業，是以後的所有日子都平安順遂
這是一個盛大的願望，把所有人都包含在了裏面，是十八歲的遲北故在熱烈的青春為所有人許下的最簡單的願望，以他的餘生為代價。
“記得替我祝阿姨生日快樂。”
許完願于朝拍了拍遲北故的肩遞給了對方一個盒子
遲北故沒伸手接看着于朝的眼睛慢悠悠的問了句：“多少錢買的？”
于朝眨眨眼面不改色的說了一個數字：“一百三。”
遲北故看着于朝哼的笑了一聲接過手表：“于朝，你覺得我是傻逼那麽好騙嗎？”
于朝摸了摸鼻子穩住自己心态犟了一句：“本來就是一百三。”
遲北故看了一眼盒子的東西直接給氣笑了：“卡地亞一百三，你那麽會買去給我批發一百塊這個款式的吧。”
于朝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瞞不過老老實實說了：“好吧好吧，四萬七。”
遲北故把盒子丢給于朝：“自己收着吧，話我會帶到的。”
于朝皺皺眉強硬的又把盒子塞回遲北故手裏：“我雖然沒你家有錢，但我家好歹是做生意的，我都和你讀一個初中了你這麽擔心我破産幹什麽？”
這話不假，于朝雖然不是家財萬貫，但家裏往上倆代也都是做生意的，能讀上省重點初中也需要一定的人力和財力，從于朝生日請班上的人去酒吧玩也可以看他是真的不窮，只是家裏有錢的沒那麽顯眼。
“你家有錢和你有什麽關系四萬是你一年多的生活費了吧？”
于朝：“......”
被遲北故一語道破天機的于朝愣住了原地。
遲北故說的也是對的，這确實是他一年的生活費，于爸從不嬌生慣養兒子，并且十分注重孩子的金錢觀念每年只給固定的生活費用完就自生自滅。
于朝急着去吃飯懶得再和遲北故掰扯直接把盒子丢給對方拽着陳安往食堂跑了，邊跑還邊朝遲北故喊，讓他記得替他帶句生日快樂。
遲北故嘆了口氣把錢轉給于朝自己帶着禮物盒子回家了。
北寧區的家裏正熱鬧着，小孩拿着玩具滿客廳跑，家裏的親戚也幾乎都來齊了，女生坐在沙發上聊天男士去廚房做飯，遲北故将自己做的銀手镯遞給顧詩抱了抱對方
“媽，生日快樂”
顧詩拍拍對方的肩輕輕晃了晃手上的镯子牽上遲北故的手。
“你知道為什麽你爸爸每年都會送倆個銀镯子給我嗎？”
遲北故搖搖頭，顧詩看着遲為笨手笨腳的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輕輕笑了一聲
“從我出生那天起每年生日我爸都會給我買一個銀镯子，他每年過生日都會對我說同一句話：我和你媽都一直在，凡事記得找爸媽，後來你爸追我也會在我每年生日的那天送一個銀镯子。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我爸去世的那一年。”
顧詩輕輕晃了晃頭，像是在回憶：“我爸去世那一年我以為自己只能收到一個镯子了，可那一年我還是收到了倆個镯子。”
“你爸爸在生日那天送了我倆個镯子”顧詩輕聲說，“他說爸媽不在了可是愛還在，我也還在，後來每年過生日你爸都會送倆個銀镯子。”
“有一個替我爸送的，有一個是他自己送的。”
還有更多的話沒有說出口，顧詩也不知該怎麽告訴遲北故愛不僅僅只是付出，可她也清楚，話不說出口對他和對那個女孩都好，遲北故很會愛人，甚至不需要她教，他都能把自己愛的那個女孩照顧的很好，遲北故不會把那個愛字說出口，直至他死去，身體化成千萬粒灰，随着所有東西被埋進土裏，那個秘密依舊不會被那個女孩知曉。
這是一切都已注定的結局，所以她只能盡自己最後的力氣幫助遲北故實現愛人的願望，幫他想辦法多愛那個女孩一點。
遲北故聽明白了顧詩的話，也明白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他什麽都沒說沉默着拍着對方的手背。
一直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着來電界面，遲北故看向手機心髒停了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