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入宮門深似海
一入宮門深似海
裘桉棠輕輕搖了搖頭,在太子懷中道:
“殿下每日日理萬機,妾看在眼裏心疼不已,哪能再忍心讓殿下陪我來回奔走。”
“這有什麽,正巧我也好久沒見寧哥兒了,明日去見見他。”
這可不能讓你見!
裘桉棠暗暗咬牙,心中一邊罵着裘嶼寧這小兔崽子,面上還溫婉道:
“殿下不必憂心了,左右不過一個夢,明日不是還約了三表哥去下棋?”
太子颢愛棋世人皆知,鑽研棋譜尋找天下名士博弈,裘桉棠與裘嶼寧大舅父羅鴻俦的次子羅白暮以一身棋藝聞名京都。
太子昨日剛托了裘桉棠邀請與之對弈,确實不好爽約。
太子聽到裘桉棠提及此事猶豫了一下,裘桉棠又勸了兩句讓太子放心只管赴約自己的三表哥,裘嶼寧那邊她自會書信一封,太子這才不再執意前往國公府。
聽着太子的呼吸聲漸漸和緩,裘桉棠這才舒了口氣,可是心中的莫名焦慮卻還是不減。
都說母子連心,裘桉棠和裘嶼寧彼此亦是除去母子之外血緣最深厚之人,裘桉棠閉上眼睛腦海中全是夢中的場景。
她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服侍太子上朝後馬上寫了封信既往國公府中。
裘桉棠怕書信被裘夫人攔截下來,心中只是簡單問好。
送完信後,裘桉棠例行去皇後處問安。
養在皇後處的三公主趙青僮也在,皇後和裘桉棠說了幾句體己話就放兩個小輩熟絡去了。
大昌當今聖上趙淮碧是位明君,宮中女眷并不多。
除皇後雯氏,還有早年在王府就跟了他的餘氏昭容,而後淑妃美人各一。
如今大昌有皇子五位和公主兩位,這趙青僮就是餘昭容所生的第二個孩子。
是當今聖上登基後的第一位公主,這也是聖上格外重視将她養在皇後身邊的原因。
兩人漫步于庭院之中,麗日鎏金,遒勁枝幹上覆白雪,紅梅被着雪被發出陣陣幽香,滿園靜谧宛如仙境。
“這夢……不一般呀,找人算了?”
趙青僮屏退宮女,纖長的手指探手去摘雪下梅。
裘桉棠裹了裹五彩團花袍,嘆了一聲道:
“并未,今早寫了封家書寄去了。”
“可得好好算算。”一顆紅梅被摘下,白雪落了趙青僮滿身,她也不嫌,坐到裘桉棠身邊任她幫自己拍雪。
“看你這心急模樣,也是認下這個弟弟了?”
趙青僮偏首瞧她,眼尾微微挑起襯得發上臘梅都多了幾分鮮活濃烈。
裘桉棠微微一愣,這是趙青僮第一次如此直白詢問自己。
若說對裘嶼寧這個所謂一母同胞親弟弟的感情,裘桉棠自己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明白。
幼時只知曉是因為這個弟弟才令母親喪失性命,她對他的确懷有過一絲恨意;
但随着弟弟漸漸長大,這個乖巧得孩子令她更多是産生了作為長姐的愛憐與保護之心;
再到後來他被宗門選中得了仙緣,她除了滿心歡喜還有過一絲嫉妒;
到最後趁他回京設計試探,她才漸漸從這個和她留着同樣血脈之人的種種舉動中感知到了。
這是世界上唯一與她血脈相親骨肉相連之人,沒有人可以比他們更為親近了。
“嗯……在他為了我放棄仙途時,我就想過此生便是拼盡性命,也絕不能讓我家寧哥兒受半分委屈。那些仙人們能享的福,哪怕只有匆匆百年我也不會讓寧哥兒落下一個!”
裘桉棠捏緊手中帕子,斬釘截鐵道。
趙青僮拍手贊道:“真是令人感動的好姐姐,我也能有像你一樣好的姐姐就好了。”
“三公主話可就見外了,你我不自幼就是好姐妹?”裘桉棠笑道。
“可是我比你大嘛。”趙青僮嘟嘴道。
“不過兩三個月,也可不做數。”
裘桉棠擡手正了正眼前人發髻上插的紅梅。
“所以……”
趙青僮話鋒一轉,她貓似的杏瞳看似慵懶,實則帶着皇家子弟的威嚴。
“這就是你嫁給太子的真實目的?”
饒是裘桉棠自幼穿梭于皇室宮廷之間見慣了皇家威嚴,也會不經意的被趙青僮這一看攝去魂魄,寒毛乍起。
趙青僮說趙清颢時沒有說殿下,也沒有說哥哥,直呼他的稱謂。
帶着一絲不敬與傲慢,與先前那個玩紅梅的俏小娘子不似一人。
裘桉棠穩了穩,心下思量道:“并非全是為寧哥兒,也是為自己謀一份出路。”
趙青僮聽後眨了眨眼,将鬓邊紅梅取下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嘟囔道:
“這就對了,都要為自己謀出路的,誰都不許為別人活着。”
她擡頭,清澈的眼底是裘桉棠看不明的神色,她道:
“桉棠,我一直很傾慕你,你養在羅家,自幼飽讀詩書随羅大人游歷大江南北,偶有回宮跟我講述時我都心向往之卻明不可為之。你是一個奇女子,你明事理識大體卻甘願往後餘生囚于深宮之中的理由若是為自己,那我不置可否。但若只是為了……”
說到此處,趙青僮将手中的紅梅緩緩攥于拳中碾碎,殘泥連着鮮紅汁水被她撒在雪地上。
她緩緩起身,離去前拍了拍裘桉棠的肩膀,輕聲道:
“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呀桉棠——不,太子妃殿下。”
裘桉棠在石座上出神了許久,直到腿都座僵了才一時回籠。
她起身裹了裹鬥篷向花園外走去,轉過一處連廊,前方一人迎面走來。
看清來人後裘桉棠與其互相寒暄了兩句。
“臣弟拜見太子妃嫂嫂。”趙清晚躬身擡眼笑道。
裘桉棠看這明豔妖冶得笑不由得恍惚一陣,定了定心神擡手虛撫道:“五弟快不要多禮。”
“五弟這是要去哪兒?”
“方才拜見母後,這會兒要出宮找季謙去賽馬。”趙清晚回道。
吏部尚書之子尹家季謙?
裘桉棠暗暗記下,不動聲色同人說了幾句,便各自離去。
迎上随行女官和書春,裘桉棠在回東宮的路上回想。
吏部尚書之子,按理說用得妙便是好棋,單單用作賽馬享樂就只怕是廢了。
只是其中不妨有假,趙清晚的話亦不可全信。
如今宮中看似風平浪靜,可誰肚子裏究竟藏着什麽腌臜只有自己知道。
除了跋扈出頭的六皇子趙清裕,其他人皇子都尚需提防,正所謂咬人的狗不叫,皇家子弟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裘桉棠藏在袖中的手緊了又緊。
太子是個愛棋的,也不知能不能看清如今京中的棋盤,自己要做的就是攜裘家與羅家之力,助太子順利登基。
待自己母儀天下,那就是新的一盤棋了。
不過話說回來,那五皇子是真的好看。
明明一男子卻說是國色天香閉月羞花也不為過,連趙青僮的姿色都比不上他三分。
裘桉棠嘆了一口氣,有些莫名同命相連起來,也難怪他母親生他時也難産而亡了。
看來宮中這幾位後妃,也絕非面上溫婉賢淑。
裘桉棠回到東宮時,回信已經被送入。
太子還未回,裘桉棠屏退內侍女官連忙把信拆開,看到裏面的字跡後,總算放心的松了口氣。
是寧哥兒的字跡沒錯。
裘桉棠把信捂在胸口,緩緩捏緊身上輕紅绉紗。
不知怎的她覺得心裏一痛,方才安心揚起得唇角現在半垂不垂挂在臉上有些滑稽。
含淚的笑臉上止不住的晶瑩滾落,淚水好似決堤般從眼窩湧出,她悄悄捂住嘴俯下身子躲在偌大的殿中無得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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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嶼寧眼前漆黑,腦袋裏混沌一片,意識漸漸恢複時最先入耳了幾聲哭腔。
“寧哥兒,若是想家了就回來看看,啊。”
一位老婦人在裘嶼寧眼前哭得泣不成聲,她身旁圍着一圈人,也都是和她一樣,正依依不舍的看着他。
裘嶼寧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自己要做什麽。
裘嶼寧母親難産而亡,自幼就和姐姐裘桉棠被接到外祖羅家教養,六歲的時候,有一知名的仙門大宗輕飏峰到凡間招弟子。
本着過去湊湊熱鬧的想法,羅家讓自家小輩都去試了試。
畢竟有仙緣的人少之又少,能入名門大宗做弟子可是千金難求的機遇,哪怕是京中皇親貴族也都對此耿耿于懷。
沒成想,裘嶼寧竟真的被選上了,還是被掌門親自挑選欲收其為內門弟子。
一邊搶着要另一邊上趕着送,兩邊皆大歡喜,裘嶼寧就在六歲這年被稀裏糊塗的送往輕飏峰修道去了。
臨行前,外祖外祖母還有羅家的兩位舅舅帶着家中小輩皆來送行,外祖母哭得格外難受,抓着裘嶼寧的手不肯松開。
裘嶼寧自幼安靜懂事,縱使知道此番離家大抵很難再回。
此時也仍是不哭不鬧,乖巧得令人心痛。
老太太一哭,大家都不好受,畢竟裘嶼寧是個長相白淨漂亮性格又讨喜的孩子。
雖說是嫁出去姑娘的孩子,可是羅家上下仍是視他為珍寶捧着。
最後是裘嶼寧長舅父羅鴻俦穩住局面,他上前蹲下與裘嶼寧平視,伸出寬大的手掌摸了摸他的頭,道:
“能被修仙宗門選中是八輩子都難修的福氣,我們嶼寧是個小福星,今後好好跟着師傅修煉,到時候我們羅家還能出一個位列仙班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