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是小螃蟹嗎......”劉婕打開手電筒照了照, “喔,大螃蟹。”
她眼前一亮,提起裙擺, 又想起什麽,将手機塞進包, 随手丢到岸邊。
劉婕提裙往海裏走了一段距離, 海水大約沒到她的小腿, 她彎腰找螃蟹, 螃蟹機靈,躲得很快。
劉婕折騰幾下, 什麽都沒抓到,裙子倒是濕了半截。
有點喪氣。
她回看岸邊,陳昭站在原地,笑着垂眼看她, 她有點惱, 随手揚了捧海水過去。
陳昭襯衣被星點海水打濕,朝她招手,“來, 你先回來。”
他語氣淡淡,可劉婕慫,她蹚水朝另一個方向走。
陳昭提步跟上她。
身後踏浪聲越來越近,劉婕立馬加快腳步。
裙擺像翻飛的浪花, 腳掌踏着浪濤,銀色月光散落滿地。
劉婕氣喘籲籲地回頭,身後的男人身高腿長, 只是大步走着,他唇邊噙笑, 顯得風華正茂。
劉婕心裏忽然有種奇怪的滿漲的感覺,好像快要溢出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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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在海裏濕了半條裙子,劉婕再不敢放肆,乖乖坐在路邊等陳昭将車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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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裹着便利店剛買的浴巾,懷裏抱一杯熱水,偶爾喝一口。
上個月的稿費到賬了,店裏也有些營收,劉婕看了看卡裏的餘額,給李寶梅轉去一萬塊錢。
她當初剛畢業執意留在京市時,李寶梅給她轉過同樣的數目。
遠山青黛,月光清白。
偶爾有小孩子笑鬧着經過,劉婕視線追着他們,她今晚也很開心,這種純粹的快樂,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了。
也許是因為陳昭嗎。
剛才乘海盜船的時候,他是不是叫她......寶貝?
低沉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劉婕怦然心跳。
稍後,她思索細節,卻只能在失重感與平衡之間徘徊的刺激,記不清那句話到底在哪裏。她懷疑自己記憶混亂了。
可今天別的細節卻很清晰。
也許這樣子很像戀愛?她沒有談過戀愛,沒有經驗可以做對比。
手機震動。
來自媽媽的微信消息。
劉婕沒點進去,先看到微信錢包裏退款到賬的消息。
李寶梅沒收這筆錢。
劉婕一愣,點開對話框,除了拒收消息,空空如也。
喃喃:【媽,先先收下吧】
李寶梅發了條語音過來。
“你別給我錢了,你手裏能有多少錢,結婚了,得學會過日子,手裏沒錢就得仰人鼻息,聽人家的話,知不知道。”
劉婕鼻酸。
她将紙杯放到一邊,雙手捧着手機打字:
【我有兼職的,攢了一點錢】
【不用擔心我】
【身體健康最重要】
李寶梅說:
“亞楠,你那家小店,實在不行就關了吧,重新找份穩定靠譜的工作,行不行?”
對話框裏光标閃動,劉婕遲遲沒有點下去。
她意識到,父母吵架,可能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
/
次日。
克林正常營業,接待一些昨天被放鴿子的客人。劉婕在店裏忙碌半晌,抽時間吃飯時,順便給小姨李寶蘭打了個電話。
“喂,小姨,在忙嗎?”
李寶蘭在電話那頭磨磨蹭蹭,終于有時間擠出音節敷衍劉婕,“喲,誰啊。”
劉婕垂眸,手裏捏着筷子動了動,“是我,劉婕,小姨。”
“亞楠啊。”
那邊沒了動靜,劉婕硬着頭皮往下聊,“小姨,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麽事,你說。”
“我媽身體一直不太好,可能需要做個小手術......”
“什麽?”李寶蘭大驚,“手術?!什麽時候的事?”
“最近幾天查出來的,乳腺的問題。但是還不确定需不需要做手術,我想需要做手術的話,應該.......”
劉婕話還沒說完,李寶蘭已經坐不住了,“你媽現在在哪呢,學校?哦今天周天,不行,我得過去看看。”
“小姨你先聽我說。”劉婕有點着急。
她怕李寶梅手裏錢不多,不舍得做手術,只好托李寶蘭給她周轉一些。
“我聽你說什麽聽你說,我跟你說,你媽這個病全都是你爸......”李寶蘭罵着罵着,若有所思,“這回是因為你吧,她跟你那個邋遢爹吵架。”
劉婕抿唇,默不作聲。
“你媽前兩天還跟我說這件事。不是,劉亞楠,你以為你家很寬裕嗎?就你爸媽,一個破小學老師,一個破買雞腿的,拉扯三個孩子長大。
你爸挺能耐,幾萬塊錢說借就借出去了,你也挺能耐,給一個不掙錢的破鋪子盤下來了,你說你們姓劉的怎麽這麽重情義啊。
難道我們李家不想仗義嗎?問題是你拿什麽夫妻共同財産裝大尾巴狼啊。”
李寶蘭在氣頭上,越說越激動。
劉葉春查出身體問題,幾十年的積蓄都用來治病,劉新榮作為哥哥,也拿了幾萬塊錢出來。劉婕則接了克林這個店。
“......對不起。”
電話那頭,外甥女的聲音低微,讓人聽着心疼。李寶蘭喘了幾口氣,平複心情。
“亞楠,我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我知道你姑姑的病來得及,也知道生命要緊,對不對,那幾萬塊錢我也有,我也能借給你媽媽。現在關鍵在你。
這幾年你也看到了,做實體生意有多難,你說你從小不愛說話,也不會來事,又不機靈,你做什麽生意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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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店裏沒什麽客人,劉婕坐在自己的小桌後,手指搭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有人推門進來,她擡頭,瞧見劉葉春。
劉葉春朝她點頭,意思是不用招待,她邊走邊打量店裏新進的小玩意。
價格板上大多還是常見的奶油膠項目,石塑黏土算是稍微特別的。
小城市商圈不多,市中心一個,大學城一個,韓國城一個,克林坐落在韓國城裏。前幾年這個選址算不錯了,但這幾年疫情,游客變少,有錢有閑的大學生很少舍近求遠過來。
劉婕還在敲鍵盤,劉葉春走近了,看着她目光炯炯盯着屏幕,專心致志寫
作,直到她擡頭。
“還寫着呢?”
“嗯,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劉婕微笑。
“挺好的。至少不擔心養不活自己。”劉葉春說。
她今天沒戴帽子,頭皮上長出短短的發茬,看上去氣色不錯。
“治療結束了嗎?”劉婕問。
“差不多了。醫生說我恢複挺好。整天在家待着快發黴了,想着過來看看店吧,畢竟本來是我選的地方,一次都沒管過呢。”劉葉春笑嘻嘻。
劉婕歪着腦袋想了想,慢慢點頭,“好,你坐這吧。”
她将筆記本合起來,撐桌沿站起身。
“有客人來呢,你就說歡迎光臨,然後給他們推薦項目,大部分材料都在貨架上,櫃子裏也有一些補充。然後那個桌子上是吹風機。”劉婕伸手指向對面的桌面,“還有烘幹機,可以控制溫度的。”
劉葉春認真記着,唇邊笑意愈深,“好啊你,別人知道我剛出院,不讓幹這不讓幹那,只有你個小丫頭什麽都不問就給我安排活。”
“我知道你想做嘛。”劉婕眨眨眼睛,将自己的圍裙也拆下來,拎着挂脖套到劉葉春頭上,劉葉春笑着罵她臭丫頭。
劉婕給她系圍裙。
“你媽媽是不是......”劉葉春忽然開口,身後的人一頓,“你媽媽是不是也生病了?”
“嗯,可能需要做手術。”
劉葉春背對她,說:“我這裏還有一筆錢沒動。”
劉婕笑了笑,“沒關系,應該用不了多少錢。只是這裏可能會忙不過來,你要是有空的話,多過來吧。”
劉葉春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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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這天,劉婕因為克林營業,沒有陪李寶梅去會診,她晚上回家,問結果。
劉哲開學,劉新榮這個點還沒收攤,只有李寶梅一人在家,家裏格外安靜。
李寶梅坐在小桌後面寫教案,被泛黃的燈光照亮臉龐,眉頭皺紋顯得人有些憔悴。
“醫生說沒什麽事。”李寶梅說。
“媽.......”劉婕小聲。
李寶梅不做聲。
李寶梅身前的小桌是劉婕以前的學習桌,放在兩張小床中間,劉婕蹬了拖鞋,盤腿坐床上。
李寶梅寫完這頁教案,回頭看一眼,女兒旁邊托腮眼巴巴看着她。
“醫生說沒事,但是要手術。”李寶梅翻頁,繼續抄寫。
劉婕說:“那就做嘛。”
李寶梅:“她說周四做,那我不行,這都開學了,我哪有時間。”
劉婕:“請假就好了呀,學校也不會這麽不近人情。”
“那我到時候打了麻藥,誰來照顧我?你不是還得看你那個小店。”
“我也可以休息一天。”
李寶梅扭頭看她,“可不敢耽誤你賺錢。”
劉婕:“......”
“媽,你就先做嘛。”
“那你先找份正經工作。”
母女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誰也沒再說話。
“今天見面這醫生不錯。”李寶梅淡淡,“問診仔細,也不趕人。”
“啊,那個林醫生嗎。”劉婕問。
林醫生是陳昭推薦的,她在網上挂號時看到醫生簡介,榮譽有一長串。
“嗯。是姓林吧。”李寶梅說,“她還跟我問起你。”
“問我?”
“問你多大了,在幹嘛......第二個問題我都不好意思回答人家。”
劉婕手肘支在腿上,手掌托臉,她低垂眼睛,不說話。
“挂號費貴不貴?”
劉婕說:“好像不貴,才三十二,普通號還二十呢。”
李寶梅點頭,腰上衣服忽然一緊,她低頭,發現只小手。
“媽。”劉婕扯她衣服,“你去做手術吧。”
“過幾天中秋節了是不是,還得跟親家吃飯,你跟陳昭确定一下,什麽時間,去哪吃飯。”李寶梅囑咐她。
劉婕:“媽,做吧......”
李寶梅:“不着急,醫生都說不着急。”
“但是早點做完早點恢複嘛媽媽.......”
“媽媽。手術。”
劉婕扯着李寶梅的衣服,非要歪纏她,李寶梅要寫字,被晃得歪歪扭扭,她放下筆,飛過去一個眼刀。
劉婕讪讪松手。
她拿手機給陳昭發消息。
不知道用什麽開場,先發了張小貓say hi的表情包過去。
喃喃:【下周中秋節】
光标閃爍,她繼續敲敲打打。
咚咚咚——
微信語音突兀地響起來,她下意識捂住,瞄了眼李寶梅,翻身下床,踩上拖鞋,噔噔噔跑出去。
劉婕跑到樓道,将電話接起來,“喂,陳昭......”
“幹嘛呢,這麽心虛。”陳昭說。
劉婕臉紅,“沒,我在媽媽旁邊,剛跑出來。”
沒想到他這麽快把語音打過來。
“你現在忙嗎?”
“不忙,準備休息了。”陳昭說。
劉婕:“那個,周末是中秋,你......”
“放假。”陳昭言簡意赅。
“那你爸爸來衛城談生意,是那幾天嗎?”
“嗯。”
劉婕咬唇,“我媽說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阿姨不做手術麽?”
“她不要做。”劉婕苦惱。
陳昭問為什麽。
劉婕下了半層樓梯,站在中間平臺上,手指揪牆上小廣告,“她想讓我換份工作,不要繼續經營克林了。我這才做了半年嘛.......”
電話那頭輕笑一聲,“你在撒嬌嗎劉喃喃。”
劉婕一怔。
嘶啦,小廣告被撕斷,她回神,才明白自己剛才語氣有多膩歪。
“我才,沒有。”
“嗯,你沒有。”陳昭仍笑着。
男人的低笑聲經過聽筒沙啞的電流,像根羽毛似的搔過心尖,劉婕有點心慌,張皇着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麽。
“做手術這事要緊麽?”陳昭問。
“好像也不太要緊。不過要是因為我,她不肯做手術,我過意不去......”劉婕定了定神,擡頭看過去。
剛才她出來時沒有關門,一線光從門縫裏透出來,浮塵游動。
“我再試着勸勸她吧。”她說。
電話那頭應聲,“那就先安排吃飯?”
“好。”
“周五晚上,你早點打烊。”
劉婕應聲。
電話那頭沒有再說什麽。
一時陷入沉默。
“陳昭。”
“嗯?”
“你說,我要是不繼續經營手作店,能做什麽啊。”
陳昭沉默片刻,“你想做什麽?”
說罷,沒等劉婕回答,他又說:“做什麽都可以。”
做什麽都可以。
樓道沒有燈,黑暗中人的聽覺格外敏銳,劉婕隐約可以聽到電話那頭呼吸時輕輕拂過話筒的聲音,也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窗外有清透的月光,月亮像一枚圓形白蓮子,落在青碗裏,泛着一圈白蒙蒙的光霧。
劉婕原本有許多事要煩惱,然而此刻心裏格外安穩。
“那就......這樣吧。”她說。
“好。挂了。”陳昭說。
劉婕将電話挪開耳邊,聽筒裏傳來男人低啞的聲音,“晚安,喃喃。”
紅色按鈕觸碰變淺,劉婕動了動嘴唇,“晚安,陳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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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婕洗漱後,換了身睡衣,她回到床邊,李寶梅還在批作業。
“媽,早點睡吧。”
“馬上。你先睡。”李寶梅頭也沒擡一下。
劉婕掀開被子坐進去,抱着手機剪視頻。現在是自媒體時代,她絞盡腦汁希望可以給克林增加曝光。
微信消息彈出來。
希文:【在忙嗎妹妹】
鄭希文。
劉婕連忙點進去回複。
喃喃:【你好久沒出現了TAT】
喃喃:【我甚至上周幻視到你】
鄭希文發了張可愛貓咪的表情包。
希文:【給你看張照片】
對話框光标閃爍,劉婕猜不到她要發什麽照片給自己。
上次去農莊時拍的照片?
鄭希
文發來一張照片,小圖讓劉婕微訝。
她頓了頓,将照片點開,果然是上周那片海域。
照片是從側面拍的,一側是海盜船的船體,另一側是高臺與擁擠人群。
照片中間有兩個人,男人站在臺下,手裏掐着一個女人的腰。女人穿了件雪青色長裙,裙擺微揚,露出□□腳丫,她扶着他的肩膀。
男人手臂肌肉稍贲張,線條幹淨利落,距離太遠看不清五官,憑輪廓也知道皮相極佳。
是陳昭。
臺子上站着的,自然是劉婕。
劉婕抿唇,指尖劃着将照片縮回原本大小。她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鄭希文也在現場。
希文:【~~~】
希文:【不是你幻視】
希文:【你不知道,昨天你們離開之後,有女孩叫男朋友抱自己下來,然後男生把腰扭了】
希文:【場面超級尴尬】
喃喃:【怎麽不叫我一聲】
喃喃:【我們可以一起抓螃蟹】
鄭希文消失這段時間,劉婕無聊極了。她以前看店時還有人可以一起聊天,現在只能靠寫作打發時間。
希文:【飛行員在呢】
希文:【不好意思打擾你們】
劉婕擡手,用手背貼自己的臉頰,溫熱的。
她低頭敲:【怎麽會】
喃喃:【只是我心情不好】
喃喃:【他陪我出去走走】
喃喃:【沒什麽打擾的】
對方輸入中......
劉婕盯着這個狀态出現,消失,又出現。
希文:【他好像很在乎你喲】
後面跟了個小貓比心的表情包。
這話像調侃,劉婕很不好意思。
同時也在思考‘在乎’意味着什麽。
婚姻意味着捆綁,意味着任何親密的事都合情合理。但‘在乎’是個很主觀的事。
又聊了幾句,鄭希文不再回複,劉婕聊賴地趴在被窩裏。
李寶梅将紅筆蓋上帽,丢回筆筒。
“媽。”劉婕趴在被窩裏,用下巴抵住被子,探頭出來透氣。
“什麽事?”李寶梅攏卷子。
“媽,你好像很讨厭我爸。”劉婕甕聲甕氣。
李寶梅現在想起劉新榮這麽個人就生理性皺眉,她撣了撣桌上浮塵。
“喜歡喝酒,打麻将,在家裏整天癱在沙發上,要麽就癱在床上,衣服不洗,飯不做,什麽都指望不上,倒是挺會氣人,我不讨厭他讨厭誰。”
“那你們為什麽不離婚呢?”
李寶梅狠狠一怔,她怪異地看向劉婕,劉婕又将被子望上扯了扯,只露出雙亮晶晶的眼睛。
李寶梅将卷子對齊往桌子上磕幾下,折起來,塞進包裏,“你不懂......”
劉婕:“我以前沒結婚,不懂,可是現在我也結婚了。過不下去就離嘛。”
李寶梅拎包站起身,“我離婚了,你們仨怎麽辦?”
“這事不是結了婚就能懂的,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李寶梅離開小卧室,門輕輕被帶上。
劉婕翻了個身,将自己埋到被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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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假期的第一天。
九月初,秋高氣爽天色空淨,天邊雲彩連綿。
不知道是否也是高積雲。
這種風和日麗的日子很适合飛行。
劉婕想。
“畫好了嗎?讓我看看。”劉葉春拍劉婕肩膀。
劉婕對着鏡子抿了抿剛兔毫口紅的嘴巴,她轉過頭去。
圓圓的鵝蛋臉白淨秀氣,眉色淺黛微彎,鼻唇都小巧,唇色粉嫩水潤。
“真漂亮。”劉葉春眉開眼笑。
劉婕也跟着笑,眼梢淺淡笑紋讓整張臉更生動。
“這都幾點了,五點多了吧,不是要一起吃飯嗎,趕緊去吧。”劉葉春催促她。
“陳昭還沒到......”劉婕撿起放在一邊的手機,點開看,五點二十七了。
約定好的時間是五點半。
劉婕心裏一緊,拎起包,“到點了,那我先去了呀,姑姑。”
“去吧去吧。”劉葉春說。
店裏還有幾個正在做手工的客人,劉婕囑咐劉葉春,“有事給我留言哦。”
她小跑着推門,跟門外的男人撞了個正着。
柏柯紳士地避讓開,“不好意思。”
劉婕也下意識:“不好意思......”
她從門縫裏擠出去,輕輕将門帶上。
柏柯看了眼她身後的小店,“今天這麽早打烊嗎?”
“沒有打烊,只是我有點事。”劉婕說。
柏柯西裝革履,配上金絲眼鏡,格外清瘦,風塵仆仆。
“你有什麽事嗎?”劉婕問。
“我前段時間回京市了,今天才有空過來。”柏柯說,“上次那個劇本,我看你好像沒有繼續寫,想看看是不是碰到什麽問題了。”
“不好意思啊。”劉婕客套地笑,“我後來考慮了下,我沒多少基礎,也不太玩劇本殺,可能現在還不太适合寫這個,所以暫時......”她搖頭,意思是暫時不會寫了。
柏柯勸她:“沒關系,這個東西雖然沒法一步登天,但是一步步摸索,從簡單的開始,入門還是比較容易的。我看過你的本子,很有靈氣,為什麽不繼續試試呢?”
劉婕微笑,繼續搖頭,“店裏生意剛起步,可能分不出心寫作。”
她按亮手機看時間,又朝欄杆外張望。
柏柯看出她着急下樓,“一起吧。”
劉婕再次望向樓簽前的街道,輕輕點頭。
“我這次可以在衛城呆兩天,有時間一起吃頓飯嗎?”下樓前,柏柯問。
“之前不是吃過了嗎?”劉婕不知道他葫蘆裏買的是什麽藥。
“今晚約了幾個同學,好多年沒見了......你好像有事。”柏柯說。
原來是同學聚會。
“嗯,我有事,你們好好聚吧。”劉婕說。
柏柯:“那改個時間,我單獨請你吃一頓?”
劉婕一頓,疑惑地扭頭看他。
柏柯微笑:“我這裏還有劇院的票,你應該會喜歡。” 劉婕讀書時喜歡過舞臺劇,像現場看電影一樣,而且大學生可以蹭到許多免費票。
她那時候也請柏柯看過舞臺劇,他當時有比賽,提前離場赴約。
她還記得他那天額上許多汗珠,順着臉廓滑下來,氣喘籲籲的。她一邊責備他不用着急,一邊暗自高興,以為他心裏有自己。
後來才發現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用破費了。”劉婕說,“你應該也挺忙的,平時沒時間回來,既然有時間,就陪陪爸爸吧。”
她說罷就低頭看臺階。
女人随意用橙色發帶綁起的長發散落頸後,露出半截白皙後頸。
柏柯忽然覺得這樣的她跟從前很不一樣。
“這有份月餅,別人送的,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你拿回家吧。”
柏柯将手裏一直拎的袋子遞給劉婕。 劉婕看過去,紙袋精致,兩個巴掌大小。可想而知他的話是客套,卻也無可指摘。
“不用了,我自己買了月餅,你拿回家吧。”
“之前搬家的事,還沒好好謝謝你。”
原來是因為那個。
“那就不客氣了。”劉婕接過他手裏的月餅。
她大大方方接受了,不知為何,柏柯卻沒有多高興。
手機響起來,他下意識回避,接起電話。
劉婕見他忙碌,按亮手機屏幕看了看時間,小聲說:“那就這樣,拜拜。”
“再見。”柏柯抽空應她。
劉婕加快腳步,卻沒注意到樓梯下的塑料袋,她踩上去趔趄半步,柏柯餘光瞥見,下意識加快腳步,劉婕轉身扶住欄杆,躲開了他伸出的手臂。
柏柯眸色黯了黯,“沒事吧?試試能不能走。”
他舉着手機,彎腰将地上的垃圾袋撿起,随手丢進旁邊的垃圾桶。
“沒事。謝謝。”劉婕微笑,她小心地正了正腳踝,試探着走兩步。
她轉身,朝他揮手,表示自己沒什麽問題。
柏柯接着電話離開。
劉婕低頭,她擰了擰腳踝,确實沒什麽問題,于是繼續朝前走。
偶然間擡頭
,她頓住腳步。
路邊停了輛黑色越野,身形修長的男人靠在車旁,他偏頭看過來,眸色烏沉。
陳昭。
劉婕抱着袋子,小跑着朝他去,臨近了,慢下腳步。
陳昭個子高,她離得愈近,他愈要低頭,他面部輪廓瘦硬,下颌線緊繃時,兩架淺淺凹陷,有種難馴的力量感。
劉婕忽然覺得他不大高興。
可他不說話。
她手臂垂落身側,揪着裙子邊邊,邁小步子,挪過去。
“沒事?”陳昭開口了。
她擡頭,發現他視線落在自己腳踝。
她搖頭,“沒事,沒有崴到。”
陳昭轉身,拉開副駕駛車門,擡下颌示意她上去。
劉婕将袋子放到座位上,拎起裙子,先擡一條腿跨上去。
“剛才那人有點眼熟。”陳昭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