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陳昭虎口掐在劉婕下巴處, 拇指輕輕摩挲她耳側肌膚。折疊椅是竹條骨架,硌得劉婕發痛,呼吸交替間, 這份疼痛讓眼前的人格外真切。 這地方背靠觀景石,燈柱低矮光線昏暗, 但依稀能聽到不遠處的人聲。劉婕穿了件短T和修身牛仔褲, 腰間露出一截白膩肌膚, 她在迷亂中找到一絲理智, 按住他在自己心口作祟的修長手指。
陳昭頓了頓,坐起身, 将她的椅子推回原位。
劉婕理了理衣服,胸口劇烈起伏,大腦還是空白一片。
地上的手機亮着屏,她撿起手機, 電話已經挂斷了, 鄭希文給她留了消息。
劉婕臉熱,給她回了條消息,迅速退出微信。她關掉手機, 一擡頭,正好對上陳昭垂落的視線。
“她有什麽急事?”陳昭作為始作俑者,模樣理所當然,半點沒有歉意。
“她、她說沒什麽事。”劉婕磕巴, “但你......”
為什麽啊。為什麽忽然這樣。
陳昭指間的煙快燃盡了,半截煙灰,稍一顫, 散落風中。
他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看透了。
陳昭忽地笑了, “怎麽?”好像在逗她,又有種占上風的傲倨。
好吧。
輕狂,意氣風發,他一向如此。
是她偶爾被他的溫柔表象迷惑了。
陳昭先站起身,然後伸手拉劉婕起身。劉婕無意間瞥見他黑褲裏的隐約形狀,忽然察覺他呼吸有些重。她攥住自己的手指,即刻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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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去吧......”
這條小路來往的人不多,不遠處咖啡店的音樂聲越來越遠。
“要在這住一晚麽?來都來了。”陳昭神情滴水不露。
“這裏嗎......也可以。”劉婕抿唇,嗓子有點幹,“我去買瓶水。”
她找到自動販賣機,點擊屏幕。
農夫山泉被推下來,咕咚砸底,身後同時傳來滴滴的掃碼聲。劉婕蹲下|身,将手臂伸進去取水。
她剛将水拿出來,又有什麽掉落下來,輕微的噗通聲,比純淨水聲音小很多。
劉婕疑惑歪頭,陳昭卻也蹲下|身,她看向他,他漫不經心跟她對視,從出貨口拿出一盒安|全套。
啊,忘記還有這茬了。
劉婕臉頰發燙。
營地有自己的民宿,這個時間段大多住滿了,不知道陳昭怎麽弄到的房間。
劉婕喝了酒,簡單沖了個澡,反倒不覺有什麽醉意。
“陳昭,你去洗吧。”劉婕從浴室推門出來,将盤起的頭發放下,散落肩頭。
陳昭似乎在聽歌,關掉軟件,将手機放到床頭,起身去浴室。
擦肩而過時,劉婕捂住嘴巴打了個哈欠。
“先別睡。”陳昭随口囑托她。
好吧。
劉婕默默擦掉眼角生理性眼淚。
枯坐了一會兒,越來越清醒,她決定出去買點東西。
-
陳昭洗過澡出來,房間裏又是空無一人。
桌上留了張字條,她說馬上回來。
她的字跟人一樣,軟綿綿的沒什麽棱角。
陳昭放下字條,看了眼手機,兩個未接電話,都是姚學鏡打來的。他撥回過去。
“喂?昭兒。”姚學鏡一張嘴就是一副作死樣子。
陳昭笑,“姚二胖你最好有好消息給我。”
“有你這樣叫人幫忙還威脅人的?”姚學鏡不滿,“還有,你太不夠意思了陳昭,你他媽娶媳婦了,到現在不吱一聲。羅林茂跟我說我還不信,就等你自己開口呢,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
“等兒子能叫你哥哥的時候。”陳昭漫不經心。
姚學鏡朝話筒啐了一口。
陳昭不解釋,也不惱,等他發洩完了,問叫他查的事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吧。”姚學鏡罵完了,正經起來,“這件事其實嚴格來講跟弟妹沒什麽關系。”
“嗯。你說。”陳昭推陽臺門,走到校園裏,抽出椅子坐下。
“就是一姓孫的孫子,變态露陰癖,經常在學校門口尾随女生,露他那二兩殘疾肉。他被舉報過幾次,但是家裏有點錢,也有背景,所以一直沒人管。前兩天有個刺頭男學生,也就是小闖,硬是給他扭到派出所去了。哎我看小闖前段時間發朋友圈說自己受傷了,不會是因為這事吧?”
“不是。”陳昭說,“當時被騷擾的是他同班同學,女孩被人傳閑話,他跟那幾個蛋疼的打起來了。”
“好小子,一打幾啊?身上只傷那一處是吧,挺厲害。”姚學鏡啧啧稱贊。
“禁不起誇,尾巴快翹天上去了,他下回真敢跟混黑的叫板。”
“我知道,我又不當孩子面誇。哎哎,說回弟妹那事。”姚學鏡将話題往回拽,“那孫子的背景也不是什麽大背景,就是一文旅局局長的岳父,人家還看不上他,嫌他蹲過局子,他死皮賴臉纏老婆纏岳父。我要是他爹我直接不讓他進家門,什麽德行......”
姚學鏡:“結果小闖是做了個什麽什麽雕塑?好像就是在弟妹店裏做的,發到網上,正好火了,把這件事牽扯出來,有人知道局長跟他的關系,局長坐不住了,要閨女跟他斷了。
“網上噴糞的那幾個賬號都是這孫子的。他可壞着呢,這還不夠,還找了個老太婆去鬧事。什麽退小孩錢啊都是借口,就是覺得她一個老太婆可以倚老賣老,跟警察撒潑。她砸了弟妹店裏不少東西吧,你看這事怎麽辦。”
陳昭想起白天劉婕蹲在地上紅着眼眶收拾碎片的狼狽模樣。
“這孫子蹲了幾天,已經出來了?”他問。
“三天,還是因為小闖非要調監控,早就出來了。怎麽看都不解氣。”
“是不解氣。”陳昭沉吟片刻,“他做什麽的?”
姚學鏡回答:“做外貿生意,半死不活的。”
“半死不活?”陳昭輕嗤,“看來是舒坦日子過多了,不會做生意。”
沉默片刻。
“怎麽說?”姚學鏡笑。
陳昭跟着他笑了一聲,淡淡的,沒有什麽情緒。
房間內有動靜,外出的女人回來了,似乎因為找不到人,在房間裏愣住。陳昭起身,敲了敲玻璃門。
“盯着點,別讓他動劉婕和小闖。剩下的你看着辦。挂了。”陳昭對電話那頭說。
姚學鏡:“得嘞。”
這裏每間房間都有自己獨立的小院,劉婕才發現
。陳昭敲玻璃門,她走過去,他問他幹嘛去了。
劉婕舉起手,晃了晃手裏的罐裝雞尾酒。
“還要喝麽?”陳昭自然地牽起她的手腕,推開陽臺推拉門,領她往房間內走。
短短的幾步路,劉婕只覺得掌心發燙,“只喝一點點。”
劉婕順便關陽臺門,陳昭攬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劉婕被迫轉身,貼到他身上,墊起腳尖。陳昭手掌從她手腕滑落,托住RIO的罐底,修長手指撥開她攥住罐身的指節,劉婕松手,耳側敏感肌膚拂過熱息,他低聲說別喝了。
陳昭揮手,罐裝雞尾酒噗一聲砸進棉被。
劉婕确定自己不在微醺狀态,甚至今夜格外清醒敏感,因為陳昭比前兩夜狠得多。
-
三天婚假到了尾聲,陳昭歸隊前去了一趟克林,正巧碰見隔壁炸雞店鄭希文媽媽來邀劉婕去吃午飯,看見陳昭,鄭媽媽止不住笑。
“在部隊開飛機,視力很好吧,都不用戴眼鏡的,長得也好,身高也好,配我們小婕。收入也不錯的吧,聽說都有國家補貼.......”
鄭希文曾跟劉婕說過,她媽媽是那種叫法官青天大老爺的人,沒什麽見識,也沒什麽心眼,單純熱情。
劉婕能理解,但鄭希文尴尬,她要拽鄭媽媽離開,“好了我們先走了,拜拜拜拜,等會我送點螃蟹過來,下次你們一定過去吃飯。”
鄭希文一口氣說完,将鄭媽媽帶走。
小店一下安靜下來。
陳昭坐在劉婕常坐的小桌後,手裏捏着她先前做的小牌子,笑吟吟看着她,“外賣哪呢?”
剛才鄭媽媽叫她過去吃飯,她推說自己點的外賣已經到了。
劉婕知他故意揶揄自己,“你知道我還沒點。”
陳昭只是笑。
“希文爸媽都很熱情,看我一個人不方便做飯,三天兩頭叫我一起去吃飯。”劉婕解釋。
“怎麽不去。”
“......我不好意思。”
她實在不好意思承情,才經常借點了外賣的借口來回絕,即便像今天這樣,現在才下午五點,太陽還高高挂着。
劉婕摸出手機,點進外賣軟件。
“不是跟鄭希文關系很好麽,怎麽去人那兒吃飯都不願意。”陳昭聲調懶洋洋。
“我們關系好是我們關系好啦,但是長輩面前......”
陳昭沒說話,劉婕捧着手機擡頭瞄他,發現他正看自己,唇邊噙着笑意。
“劉喃喃你怎麽跟小孩似的。”陳昭說。
多大了還怕見家長。
“我哪有。”劉婕杏眼圓瞪,“主要是人家太熱情了,我又不好把希文帶去我家,也沒什麽好招待她的。而且這些東西,叔叔阿姨沒什麽興趣。”
劉婕拿起一個奶油膠小鏡子,放在掌心轉了轉,她臉上淡淡的惆悵。
長輩們大多不能理解這些年輕人的玩意,不過也不能怪人家,畢竟她确實沒掙到什麽錢。
劉婕家裏并不支持她的事業,陳昭知道。
“店裏打算怎麽辦?”他換了個話題。
劉婕抽椅子坐下,趴桌上。面對一堆成品殘骸,她抿唇,“先休整幾天,然後繼續營業吧。”
雖然派出所那邊出結果遙遙無期,好在那天的事沒有鬧太大。而且姑姑還沒康複,她答應過的事,不能敗在這些挫折上。
“好。”陳昭點頭,“那這些呢?”
陳昭指那些摔碎了又被收集起來的東西。
“這些就算複原也不能交付了,我在嘗試聯系客人,定制款會盡快重做,客人的作品只能賠償了。”
“手裏錢夠不夠。”
“沒問題,我手頭有點。”劉婕點頭。
畢竟是二十六歲的人了,總不能到處舉債過日子。
“我點一份冷面,你想吃什麽?”她在外賣下單界面問。
陳昭看了眼時間,“我該走了。”
好吧。
劉婕笑了笑,“那拜拜。”
陳昭不大确定,多瞧了兩秒,發現她這張臉确實上找不出任何分別的遺憾。
呵,他舌尖頂了下腮,又搖頭。
來日方長。
劉婕送陳昭到門外,他擺擺手,“走了。有事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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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轉眼就進了八月。
三伏天從太陽出來開始燥熱,八點半的街頭漸生熱浪。
孫缪宿醉未醒,深一腳淺一腳洗腳城走出來,“哎哎,李總王總慢走,慢走慢走,下次聊下次聊,哎哎,好,好,随叫随到随叫随到。”
兩位老板躬身上了寶馬,汽車駛上馬路,孫缪谄媚的笑容立即消失,他狠狠往馬路上啐一口,“媽了個巴子,浪費老子半個月,一毛不拔。”
這半個月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做什麽都不順,訂單有問題,海關那邊卡着出貨,買家上門催貨,銀行上門催款,甚至還有人惡意收購,孫缪這段時間心力交瘁,結果他之前那點事也被捅出去了,岳父非要他跟他老婆離婚。
再這樣下去,他的人生就完了。
太陽越來越大,孫缪從兜裏摸出手機,晃了晃腦袋,翻通訊錄,“還有這個黃臉婆,.....喂,老婆,寶貝,是我,孫缪啊,我在外面談生意呢,沒亂來,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果斷時間......哎哎寶貝別挂別挂——”
嘟嘟嘟——
操。孫缪低聲咒罵。
“孫缪你站住。”有人高聲厲呵孫缪的名字,他脊背發涼,立即想跑。
婦人将電動車丢路邊,随手抄起根絲瓜朝孫缪跑來,“你個沒良心的,我們娘倆那麽幫你,連拘留所都蹲了,工作也丢了,你居然一句話都沒有,你個沒良心的。”
婦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孫缪腳底抹油拐進小胡同,跑了好幾百米才把人甩掉。
他氣喘籲籲,扶牆休息,“他、他媽的......”
身邊忽然一陣香風,孫缪氣喘着擡頭,只瞧見個穿白裙的姑娘從他身邊過去,還‘不小心’碰他一下,姑娘嬌聲道歉:“不好意思。”
這女孩黑長直,身材姣好,雖然沒看清長相,孫缪仍篤定她對自己有意思,他吞口水,空着的手下意識解皮帶,腳步也跟上去。
女孩也不知道要去哪,越走越偏,拐進胡同後一直在打轉,孫缪踉踉跄跄加快腳步,“小妹妹,找不到路了?哥哥帶你......”
眼前忽然一黑,孫缪被人踢倒。
胡同裏竄出幾個彪形大漢,對着地上的麻袋拳打腳踢。
幾分鐘後。
人群散盡,孫缪已無力起身,他鼻青臉腫躺地上,對天發呆。
人不可能接二連三這麽倒黴,他在思考自己到底招惹了哪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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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樓是半開放設計,克林門口正對樓梯,可以瞧見近處的樹枝和對街。一個白衣阿飄從店前嗖一下蹿過去,劉婕吓得手抖,愣了會兒,才敢過去查看情況。
大早上的,哪來的阿飄。大概是隔壁劇本殺的工作人員。 劉婕拍拍自己的胸口。
隔壁店門被推開,少年推門出來,正巧看見劉婕,他笑呵呵,“小舅媽,這麽巧啊。”
“小闖?早啊。這麽早來玩嗎?”劉婕問。
“沒,就是過來還點東西。”陳闖說。
自從隔壁的劇本殺店開業,陳闖來了好幾次,順便也會帶朋友們來劉婕這裏做點小手工。
其實幾個少年人大多是承陳闖的面子,未必有多喜歡這些小玩意。劉婕想過拒絕,又不想拂了陳闖的好意,全部接待下來。
“過來喝點水吧,鼻尖出汗了。”劉婕閃身 ,讓出位置。
陳闖用手背蹭鼻尖,“哦對了,小舅媽你等一下,我要去拿點東西。”
少年一溜煙跑了。
劉婕等了一會,不見陳闖蹤影,她趴欄杆看下去,陳闖站在某輛車屁股後抱了盆綠植,他身旁還有個白襯衫的男人,倆人正在聊什麽,男人似乎注意到樓上的目光,擡頭看過來。
男人眉目清冷矜貴,淡笑着對劉婕點頭。劉婕亦稍一點頭。
陳闖順着男人的視線看見劉婕,跟她
揮手,拎着手裏東西跑上來。他沒直接到克林這邊來,在炸雞店前停下腳步,叫劉婕過去。
“拿這麽多東西幹嘛呢?”劉婕替陳闖接過手裏幾個禮盒。
“等下就知道了。”陳闖抱着東西抵開炸雞店的門。
“歡迎光臨,炸雞還得等......”鄭媽媽正擦桌子,看見拎着抱着東西的陳闖和劉婕,她愣住。
“阿婆早上好。”陳闖禮貌,将懷裏的龜背竹放下。
劉婕介紹說這是陳昭的小外甥,糊裏糊塗也将手裏的東西放到店裏桌子上。
鄭媽媽大概明白過來,将鄭爸爸和鄭希文一起叫出來。
“是這樣的,小舅舅說感謝你們對小舅媽的照顧,他平時忙,很多地方照顧不到,所以得麻煩鄰居幫幫忙,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嘛。然後這些東西,都是家裏拿的,很家常的東西,好像有兩瓶酒和雞蛋之類的。希望你們能收下。”陳闖嘴皮子利索。
劉婕清早還不清醒,尚且懵圈。鄭父鄭母連說不用不用,太破費了,只有鄭希文戳戳劉婕,“以後必須來我家吃飯啊。”
“你這小孩怎麽......”鄭母扭了下鄭希文的胳膊,嫌她不知禮數,鄭希文吐舌頭。
陳闖說:“還有個盆栽,是剛剛小舅朋友送的,他說正好有人送了他,他不是衛城的,沒地方放,就借花獻佛吧。”
鄭父鄭母最終也笑逐顏開,叫劉婕多過來吃飯。
劉婕出門,問陳闖這是什麽時候的事,自己的怎麽一點不知道。
陳闖說:“那你得自己問小舅舅。”
他說罷就跑了。
鄭希文跟在劉婕身後溜出來,問她去不去吃隔壁劇本殺店請的飯。
“反正過兩天這裏統一裝修,可以休息幾天。而且你不是要給劇本殺寫稿嗎,他們店裏負責人都會去,正好去交流交流......丢垃圾?哎,就來。”
鄭希文被家長叫回去丢垃圾,離開前問劉婕去不去。
劉婕點頭,反正過幾天閑着,劇本殺稿子的事也可以考慮。
這陣還不算特別燥熱,建築物遮出的涼蔭籠罩石磚地板,劉婕走到克林門口,頓了頓,折回走廊欄杆前。
她拿出手機,漫無目的地劃了幾下,停到撥號界面。
聯系人:陳昭。
劉婕平時很少主動跟陳昭聯系,她想不到要交流什麽,陳昭也不是粘人的性子,聊天框裏消息寥寥無幾,通話列表也沒幾通電話。
帶着暖燥陽光氣味的晨風拂起劉婕耳畔碎發,她擡手将頭發撥上去,咬唇,撥通這個號碼。
陳昭接得很快,以至于她手忙腳亂将話筒舉到唇邊,“喂,陳昭,是我......”
“嗯。”
他知道。
“你現在,在幹嘛?”劉婕有點忐忑,手指下意識揪住衣角線頭。
不知道他是否方便講電話。
“在等你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