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裙下之臣
第三十六章裙下之臣
熙寧六年(公元1073年)正月,海然使節灰羽、占望遞國書給宋神宗,使團攜珍珠金銀重寶出使。海然之王,修國書,以黃金500兩、白銀萬兩、珊瑚數十株、珍珠十斛,求取宋國王室子或宗室、人臣之佳人子,并青壯年陪嫁百餘人。兩國約為婚姻之國,永修為好,共抗西夏。
宋神宗群臣商議,時英國公支持保守派,敬仰司馬公高潔懿德風範,與改新派王相不和。呂惠卿提議,英國公家幼子盧元徽,玉質風流、文采斐然、出身高貴,母親流有皇室之血,适齡未婚。英國公長子河湟守邊有功,二子可以轄制,不至于封蔭争鬥。幼子輩分又比神宗正好低一輩,可使宋為“海然翁舅之國”,于是收為義子,封為延恩侯,賜寶冊、禮服、車馬,挑選年輕優質男子百有二十人,許送海然。
英國公一家接到風聲,溧陽郡主十分驚慌。忙上下打聽消息,希望能夠轉圜聖心。溧陽公主通過德寧公主進宮哭訴,說自己膝下僅有一子,不願讓孩子遠離,到老了無所依仗。德寧公主其實也有兒子,若是盧元徽不去,恐怕是要輪到自己兒子了。二人各有打算,心懷鬼胎地各自推诿了一通。溧陽公主道:“這幾年挑來挑去,公主王孫倒挑花了眼,如此還不如當初娶了那個梅家的庶女,總是個良家女兒;那就淪落到要去到蠻夷之地的地步了?”德寧公主的女兒攀了高枝嫁給了裕王,因而和盧元徽的婚事就作廢了,心中不好意思,于是出主意道:“你家英國公不是還有個原配生的大兒子嗎?兄弟二人,化外他人如何分辨?何不叫他李代桃僵?”溧陽郡主道:“他如今身在河湟、王将軍身邊,鞭長莫及呀!”德寧公主道:“就說他父親急病,召回即是。”
盧元令接到父親病重、家中遭難的家書,于是速回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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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年光景,狗兒已經成長為和盧安一般高的精壯青年了,起了個名字叫盧破虜,只小狗似的寬鼻子仍沒有變。邊疆風沙磨去了盧元令少年面皮上浮着的嬰兒肥,刀削一般的面龐、微微的髭須,他已經是個過了而立之年的将領了,他的臉變得長了些,仍是面如冠玉唇如塗朱,少年時盛放式的風華斂去,更像玉蘭樹入夏末,枝葉油綠、枝幹茁壯,顯出一種成熟男子的魅力。四年前,溧陽郡主為他匆匆結了一門舉子家出身的妻子,但是對方身體不好,因而留在了英國公府,未跟随他去河湟。不想明年東京一場倒春寒,加上溧陽公主對于這個低微的兒媳又不上心,竟害傷寒死了。盧元令聽聞之後心灰意冷,很難不懷疑這是家宅鬥争的一個暗示,也時時在家書中透露不願回還之意,來避開溧陽公主。
這次他回東京都未住在英國公府,竟住在公使驿站。
盧安倒是一直在英國公跟前伺候,溧陽夫人邊打發他去,書信哭求盧元令運用自己的人脈,為盧元徽想推脫的辦法,或者讓王将軍在王相面前美言幾句。盧元令聽說溧陽公主這番算盤,扶額道:“她這不是胡鬧麽?男兒何不帶吳鈎,我還要随王将軍開拓河湟,如今前方各個部族勢力錯綜複雜、西夏虎視眈眈,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怎麽能為了一己之私召我回來——真是婦人之見!大宋海然結盟,海然之王求宗室人子締結婚姻,是國事!選了元徽,元徽就應當為國盡忠;哪怕就是落到我頭上,我也沒有推脫的餘地。既然父親身體無礙,我拜見了雙親高堂,再為河湟籌措些軍資、藥品和火藥,也算不白跑一趟。”
這時只聽樓下少女言笑晏晏之聲。他們幾人及随從不禁稀奇:“這是國家公使驿館,非權貴、高官外國使節不得入內,怎麽會有少女公然在此嬉鬧?”
只聽女孩道:“不知道他們給我進奉的男子好不好看,我可真是期待又擔心。但願不要像半島李氏進奉的男子,個頭倒還可以,長得一個個那叫慘不忍睹、太醜了,我天天逃難似的不敢進半島宮的門!”只見公使灰羽和占望陪着換了宋人衣裙的克軍進入使館,二人不禁低頭捂嘴笑。灰羽道:“王上,我聽說宮廷內定是宋戰将之子、皇室公主的子息,叫做盧元徽的。外臣看過,他質弱貌美、文采風流,文章有禦臺閣大人當年的風範。內庭司已然造冊刊名,就待過了大禮,登船上海了!到時王上在海船上迎接便是。”克軍回頭吃驚道:“盧元徽?!”
她穿不慣宋裙和繡鞋,腳下一絆,一個踉跄,和盧元令撞到了一起。
她現在百四五十公斤的體重可把盧元令撞得站立不穩,兩人嘩啦倒在了地上。盧元令本看着是個小姑娘要摔倒,覺得自己人到中年,也沒那麽避諱,好心想拉扶一把。結果沒想到對方沉重得像戰車的鐵辔頭一樣,他大大地吃了一驚。盧安和盧破虜也是奇怪的很,上去把女孩拉起來,盧破虜一邊嘴裏說着:“大公子你武藝高強,左右能拉開五百步的弓,怎麽今天連個姑娘扶不住?哎呦娘子你可真重!怎麽跟戴了甲的士兵一般?”
克軍站起來,拍拍羅衫上的塵土(她頭上的珍珠流蘇和紅頭繩晃動着,一步一搖,袅娜生姿),笑呵呵地道:“不妨事,謝謝你呀小哥哥。”盧元令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會兒,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使勁睜了睜眼睛,看着那粉面桃腮、少女一樣毛絨絨的面孔,覺得是自己認錯了人。于是道:“娘子小心了。你剛剛口中所說的盧元徽,可是聽說他什麽消息?”
克軍睜着兩只亮晶晶的眼睛(她僞裝地褪去了那老虎似的橙色瞳孔顏色,顯得眼睛水靈靈的很黑):“你認得他嗎?”
盧元令揖道:“正是舍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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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軍吃了一驚,盯着他上下辨認了一會兒,高興地道:“盧家大哥哥!”盧元令像遭了雷劈一樣,瞪着眼睛盯着他:“梅……娘子?!你,你怎麽回事兒,在這兒?”占望上前道:“宋臣不得無禮,這是海然之王!”
克軍噗呲噗呲驅散了占望:“別擺譜,我們只是私訪,不算官方正式訪問,低調一點。盧家大哥哥,你老得好快啊!”盧元令本來還想保持外交禮節,不想只要克軍一開口(不管她是阿流娘還是梅大娘子還是海然之王),總是童言無忌地搞得他怒火中燒。而且現在她外表看起來就是個小姑娘,他覺得很奇怪,為什麽自己三四十歲了還要跟個十八九的小丫頭置氣——不對,她是個老妖怪!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氣,道:“那外臣應該怎麽稱呼呢?”克軍非常不見外地唇紅齒白地笑着:“在你們宋土,叫大人就行。等你弟弟下了海,可以跟着伊一同叫王上。”盧元令心裏腹诽到飛起,還王上,還我弟弟下了海?你還真想得美,道:“你不是嫁人了麽?”克軍寬宏大量地道:“哦,你不懂,我們人魚實行一夫多妻制,哦,不對是一主多從制,就像你們宋人的帝王,哪個不是三宮六院啊?我們要保證産出啊。”盧元令道:“那梅司呢?”克軍道:“伊是禦臺閣,就是你們宋人的皇後,我對伊很好啊,寵愛有加、長子嫡子都在伊膝下,該給伊的名分尊榮都沒少啊?”
盧元令真的忍不住,皺着眉頭道:“你是怎麽想的?你真的以為行明要的是什麽尊崇、名分嗎?你真是對不起他的一片赤子心腸,早知道,當初在普陀山我就應當力勸他休了你的!”
“哦,原來當初梅氏那群女人算計我,也有你一份啊?”
盧元令道:“當時王相欲嫁侄女,我覺得你們的婚姻實在不般配。況且也不是算計你,我們替你想好了後路的。”
“我們?”克軍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麽。
盧元令不知為什麽非常煩躁,:“難不成你真要元徽嗎?我警告你這是算重婚!等等,你不會早就盯上元徽了吧?在梅家的時候!——你真的是人品有問題。”盧破虜趕緊遞上杯茶,想要打斷一下這個尴尬的對話。
克軍輕松地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國公當年可是東西兩府聞名的第一號美男子,弱質風流文采斐然,我審美這麽博愛,為什麽不能抱有欣賞之情?原來我還覺得礙于清寒的情面,不太好意思,叫你這麽一說,倒增添了我志在必得之意。花開堪折直須折,慕璇這幾年也空閨寂寞吧?不要錯過了花期啊,你們陸上人老得太快了,你看看你自己,都色衰了,好可惜啊——早知道當年我也應該追你的。”
盧元令一口茶水噴出來:“你不可理喻!”
克軍調皮地笑笑,道:“吓着你了?我這麽說,是特地來感謝你當年歸還王面目的好意的。我有今日,也得過你的相助。你有什麽願望,我可以滿足。”
盧元令定了定神,道:“我弟弟的事情不能轉圜?”
克軍恢複了正色,道:“你弟弟并不是我提出的要求,是你們宋國內部政治傾軋,最後得出的結果。溧陽郡主上蹿下跳地求人,你看有任何松動嗎?如此看來,你英國公府的勢力已經岌岌可危了。要我說,你還不如讓伊來,一來順從了聖心,讓你們聖人對你家有愧疚;二來結了強大的親家,對你父親也是個保護。三來,我絕不會強迫或者虧待伊的。梅家那件事兒,對伊打擊很大,你就不怕伊郁郁而終麽。”
盧元令嘆了一口氣,道:“罷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回家看望父親吧。”
“而且比起你弟弟來,我更喜歡你啊。”
盧元令白了她一眼。但是他心中有點暗自高興,他提醒這種得意是不道德的,但他還是有點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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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陽郡主哭哭啼啼,道:“皇後的懿旨已經下來了,賞賜黃金、綢緞、車馬衣袍讓我們準備。你苦命的弟弟呀,別告訴他着消息,我們一家也瞞着他呢。只說是為你續弦采買置辦。”多年未見,表現出格外的殷切和熱情,口中說着自己做後母的不易,要多盡盡母親的責任,口中親熱着。英國公一家人難得相聚,同桌吃飯,享受天倫之樂。
家宴上,盧元令仔細看着盧元徽的臉色。一去四五年,盧元徽留在家中,未受風雨,樣子沒有大變,雖然遭遇愛情失敗,還是一副文文靜靜的樣子。對他也仍是很親近,問他河西風土人情,上陣作戰有沒有受傷。盧元令于是說起王韶臨危不亂,單刀赴會,五十人進入羌人頭領地盤赴宴,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如何招降羌人首領,不費一兵一卒讓羌人東歸的傳奇故事。
盧元徽臉上露出羨慕的神色道:“我也想有一天能像大哥一樣建功立業。”
一家人其樂融融。盧元令多喝了幾杯,覺得酒烈頭腦昏沉,就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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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這是,若是用大公子換了小公子,這是欺君啊!——小公子知道了也不會願意的!”
“我和德寧公主商議好了,不會有事的!”
“母親,你們,你們說什麽呢?”盧元徽驚詫,“說!你說!”他對陪嫁嬷嬷道。得知了此事,他大驚,“母親,你糊塗!大哥再怎麽說也是朝廷命官,你這樣是欺君之罪,我們一家人都要遭殃的!”
“不會的,我和你德寧姑姑說好了!”
“母親,你糊塗了!德寧姑姑是先帝的公主,與當今聖人并不親近,她說的話怎麽會有用呢?船還為啓航,讓我去救回哥哥!我願為國捐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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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元令身穿紅衣,昏昏沉沉地起身,他第一反應是自己飲酒過度,是不是真的老了。但随即反應過來,好像是被下了蒙汗藥,所在的地方搖搖晃晃,他眯着眼睛往外一看,茫茫的水面。還好,船還未出港。
他霍地從榻上翻身起來,但腳步虛浮,趕緊扶着案才站穩。
這是?海然的婚船?!
還是被算計了!
這時只聽一個微弱的聲音,是個打扮成小厮的盧元徽,“大哥,快醒來!快走!”
突然有腳步和話語,是外面的人聲,道“宋使怎麽回事,締結婚書的時候也不見人影,還是禮部代為辦理的。”“說是完全按照三書六禮,把王室子當成內人來做禮法,完全不見面的。”“王上行過冊封禮,送走時節,馬上就要去見新人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對方紅妝進入,盧元徽趕緊躲起來,盧元令假寐。她挑起踏上人的蓋頭:“哎呦,不對,果然被人算計了!”“王上怎麽辦!要不要召回宋史向宋國皇帝申訴?”
“這可怎麽辦,要不要把你換回去呢?”克軍用戰杖挑開了躲在帳子後的盧元徽。
盧元徽抱定必死的決心,低着頭,以為她是畫面文身吃人的妖怪,并不敢看克軍,道:“王上,英國公府并非有欺瞞之意。我兄長受人陷害才至此境地,請息怒,不要追究。元徽願意侍奉君王。”
“盧家小哥哥,你不要慌張。我知道你受過傷害,本王不會傷害你們的。”
盧元徽道謝,擡頭看卻是一張美貌少女鮮活的臉蛋,鉛粉擦得白白的,嘴唇塗得紅紅的,笑眼盈盈,煞是可愛。他這麽多年都獨守清規,不曾和年輕女子有過親近,只是心中還念着和清寒的約定,不能忘記。這猛一看,不禁臉一紅。
等他再擡起頭,才能看到盧元令一臉怒氣地瞪着克軍:“你……”
克軍暗中覺得占了小便宜,花了一個的錢得了一雙,簡直就是買一送一,比第二杯半價都合算:“哎呀你們家裏內讧怎麽能怨我!我總不能把你退回去吧,你爹不得背個欺君之罪?”
“你想幹嘛?”
“姐妹共侍一夫,在你們宋國不是佳話嗎?”克軍地說。
盧元徽還沒聽懂她的意思;盧元令臉色鐵青。克軍道:“不願意就算了,不要一臉貞潔烈男、受了委屈的樣子,況且,我倒也不是诓你色相,我想讓你做個掩護,帶我的人馬一同去河西,你們不是缺軍費炸藥嗎?我們做個交易,只要你合作引我們去河湟,我絕對不為難你——我要去三青的牆根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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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方帶領鸮騎巡視海岸線,發現東海有七艘大舟組成的海然行宮。于是向大盤子島要塞增派飛行輕騎兵。
盧元徽心灰意冷,覺得自己一生愛情受冷遇,落得蠻夷和親的下場;又兼家人遭遇政治傾軋,被相黨打壓,報國無門。在茫茫大海上,遇到海波起伏,暈船嘔吐、飲食不慣,這一切加起來,覺得人生無味,開始絕食自殺。
占望沒好氣地道:“王上真是的,自己跑了,說什麽要我給打掩護,倒留個爛攤子給我!還不能讓伊個陸上人死了。”只能常來看望。盧元徽在影影綽綽之間,見一絕色金發女子來救,恍若夢境。但他還不死心,喃喃着梅清寒的名字。
占望氣急:“好個沒廉恥的宋國陸上人,身為王上後宮之人,還膽敢想着別的人,簡直是有辱海然尊嚴!”侍從道:“王上離開前留有口信,實在不行就讓伊和那陸上人的女子見見面,也好了卻心願。還是通過禦臺閣大人将親筆家書回去問的,聽說着這梅家庶女嫁給了溫嶺黃氏做當家媳婦,那個丈夫大她很多,寵得很,也是很得臉的。”
占望道:“想我堂堂使節,竟要處理這些家長裏短的事情,簡直……”侍從道:“為王上分憂,事不論大小,只要能有助于兩國邦交,從小處關心陸上人也不是什麽恥辱。聽說陸上人戰争之時,也經常以對方妻子兒女為人質,如果您能夠懷柔得當,才算不枉使節的榮光。”
占望嘆氣道:“想我海然多麽高貴的種族,人魚是天地的精華、萬物的靈長,如今外交之道竟這幫卑鄙險惡殘害同類的陸上人一樣,兩面三刀唯利是圖。簡直是世風不古,這是衆神隕落的時代啊!”但她還是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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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清寒嫁到溫嶺黃氏之後,黃四郎對她很是信任寵愛。黃家是溫嶺大族世家,但黃四郎父母雙亡,年輕時候父親去世,曾受過家中其他叔伯吃絕戶、趕他出門的欺負。靠自己的軍功,死人堆裏殺出來的功名,東山再起,一路實在坎坷,榮華的日子來之不易。看到他功成名就,這些叔伯嬸娘又忙不疊地要送人進他府內,由兼送來一撥刁滑懶饞的婆子攪合得他家宅不寧。黃梅氏(梅清寒)從小庶出,不受人待見,此時驟然做了正頭當家娘子,少不得發揮自己的厲害才能,與仆人勾心鬥角、一天裏打理莊園收入,忙的不可開交,非常有當家做主的成就感。
梅黃氏這種女子,就像賈寶玉說女孩子出嫁前都是寶珠,嫁人後就變成魚眼珠了,不能說不好,只能說一句現實。就像是你班上一起長大的同學,清清秀秀的,文采詩書不是最佳,但也丁香花似的有暗香之處;雖然不是很出衆的漂亮,但年輕時候總有不少暗戀者。真要說哪個男孩子向她示好,她又十分端莊地拒絕了。在父母長輩眼裏當然是極其得體、尊重的,考上個好大學,你以為她要成為“國家之光”了,又驟然走下神壇嫁給了大她二十歲的商人或者美國人。
你說她戀愛的經歷,是不是愛過誰呢?也許她也有暗自垂淚傷心的時候吧,不過一路走來,她總虧不了自己,從不表現得“拜金”“出格”,行事總是端正規矩,避嫌,說一句“人品好就行”,但心中總把追求者的家財、勢力、各種條件掂量個清清楚楚。她年輕的時候也不是不愛才華橫溢的少年,但最後總是華麗轉身嫁給了追求者中那個最有錢或者最有權的。
她一輩子也過得很幸福,無所謂什麽“愛情”不“愛情”的,因為在她心裏,男人對她好、給她錢、讓她體體面面的就是“歲月靜好”的愛情了。她怎麽能容忍自己的男人賺錢不如別人、什麽情商低,什麽沒法跟領導混得好;但只要對她好、給她錢,哪怕男人在外面殺人放火、□□□□、拐賣婦女,她也死心塌地地“愛”着對方。因為她打心眼裏不認為自己和其他的社會個體是具有“社會聯合”的責任和能力的,她對其他的社會成員不負責任,只有丈夫孩子是自己人,只有這才是實實在在的血脈聯合。
這種人常常把做□□當成一種職業追求,在家庭社會地位中獲得極大的成就感和歸屬感。你若是跟她聊起什麽“高潮”“心理症”,她絕對擺着手,端正莊嚴地走開。她們也很聰明,因為不聰明是做不到看得這麽清、貫徹得這麽徹底的,很多高級biaozi(比如茶花女、約瑟芬)的悲劇就在于她們還保持着夢幻的能力。她們也不是壞,因為損人不利己這種無收益的事情她們是不屑于做的。而這類人的要求在于體面和控制感,像是被石膏澆出來的烈女雕像,你不知道她裏面到底是什麽樣子的,真的是被人類社會的“賢妻良母”的女性标準馴化得最專業、最政治正确的精致利己主義者,有時候真的很想給她們那填充得光亮的腦門上蓋一個“十級專業馴化者”的榮譽證書。
所以當占望以宴會名義創造機會給盧元徽和黃梅氏見面時,黃梅氏第一想的就是“避嫌”,第二就是想盧元徽真是個“媽寶男”,第三就是想你可千萬別擋了我丈夫上升的路,你已娶我已嫁我跟你什麽也沒有。
盧元徽自己在那裏為年少的愛情痛哭了一通,熱臉貼了個冷屁股,還因為失勢被嘲笑“幼稚”。看着黃梅氏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占望都覺得尴尬了。
“你是她男人?”占望用非常不雅的陸上人的話問和她躲在一起偷看的黃四郎。黃四郎表面大度,內心還是緊張的,直到黃梅氏指天發誓唯恐避之不及。占望道:“你放心吧,她壓根沒愛過盧元徽。”黃四郎欣慰點頭。占望繼續道:“她也沒愛過你,她只愛自己。”看黃四郎尴尬的樣子,占望道:“我是外國人,我們國家的愛情的意思和你們宋國的不一樣。我們說的愛情是指被神憑附的迷狂,不受自己理智控制的,像喝高了一樣。”黃四郎這才讪讪地散了。
但這幾日,占望還是頻繁地帶着盧元徽和黃四郎家見面,甚至主動幫助黃四郎解決一些商業上的問題,幫助黃梅氏排憂解難。黃四郎以為占望是盧元徽的娘子,看到如此美人在側,也不有什麽疑心了。侍從很好奇,問:“占望大使,您這是懷柔?”占望道:“不,這是我兄長占朔教我的方法,叫系統脫敏。很多人對初戀念念不忘是因為未完成心結,複制一個黃梅氏給伊脫離心結的成本太高了,就用真人多接觸脫敏吧。愛情持續時間只有一個發情期,度過了難關,應當就不會想自殺了吧。”
侍從官道:“王上也太不講究了,總是撿人家用過的,我們人魚的文化中,失了初戀的嗣人就跟陸上人失了貞潔的女人是一樣的,不值錢。王上就差那麽一口氣,不能多多召奉初戀的人魚嗣人?”
占望翻了個大白眼:“王上獨好□□哉!他不收編,這些陸上人在人魚社會沒法生活的。只要遵照大母神的旨意,能夠多多地繁衍,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