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章
第 89 章
周如意是被焐醒的。
靜湳市四月份的溫度算不上低,奶奶又給他們墊了幾層褥子,按理說應該正好才對,可他醒來時身上黏糊糊的,額頭兩鬓都是冷汗。
他迷茫地望着透進薄光的窗戶,等待大腦加載,忽地察覺到腰間不屬于被子的重量,猛一側頭,看到的是許聞松的喉結。
他愣了一下,意識到腰上的重量是許聞松的胳膊。
昨晚睡覺前,他明示暗示許聞松好幾次,還使出了苦肉計,許聞松半點反應沒有,現在居然抱着他。
排除自己夢游硬拉着許聞松抱自己的可能性,有兩種可能,一是許聞松不好意思在他醒着的時候抱,後半夜偷偷蹭過來的,二是許聞松夢游。
不管是哪種,周如意對許聞松的喜歡上升到了百分百。
他無聲地笑着,偷偷從許聞松懷裏挪,感受這個久違的懷抱。
反正睡醒就要洗澡,多出點汗也沒什麽。
他閉上眼,沒能睡着,做了個短暫的好夢。
“喵嗚——”
周如意從夢中醒來,迷蒙的視線慢慢聚焦到上方的琥珀色眼眸,立即清醒過來。
昨晚窩在床尾的哼哼頂着一身亂糟糟的毛在被褥上蹦,和平時一樣有活力,歡快地嗥叫着往他腿上跳,然後打滾撒嬌。
周如意一邊逗哼哼玩一邊對許聞松笑:“早上好。”
“嗯。”
許聞松坐在床邊,眼睛盯着牆面的黴斑失神。
周如意也不急着要求他一夜就變成陽光青年,打着呵欠問:“幾點了?奶奶起了嗎?”
許聞松回神,低頭看手表,說:“七點二十二。奶奶出門了。”
周如意也看着他的手表,忽地問:“你什麽時候戴上的?”
許聞松沉默片時,回答:“昨天。”
周如意直白地問:“怕我找不到你嗎?”
“嗯。”
許聞松耳朵變紅了,因為蒼白的膚色,這抹緋紅像朱砂點在耳尖。
周如意忍俊不禁,伸手拉過他的右手,歪着腦袋說:“還是希望我找到你的呀,笨蛋,那你為什麽不坦誠一點,走之前跟我說一聲,或者帶我走呢?”
許聞松又不說話了。
周如意想逗逗他,佯裝嚴肅道:“你不怕我生氣了嗎?”
許聞松怯生生地看他一眼,小聲地說:“對不……”
“閉嘴。不準說對不起。”周如意打斷他的道歉,平靜地質問:“許聞松,你既然知道我的想法,為什麽要逃避呢?你說對不起我,為什麽又要惹我生氣?”
許聞松垂下眼簾,抿緊嘴唇,無言以對。好像把這三個字從他的語言庫裏去掉之後就變成啞巴了一樣。
周如意還想再說幾句,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破了沉悶的氛圍。
陳奶奶低啞的聲音從門板後傳來:“小周,小許,起來了嗎?我今天買了好些油條,出來吃早飯了。”
周如意從床上爬起來,把鬧騰的哼哼放許聞松懷裏,邊下床邊說:“好,奶奶,我們馬上出去。”出門洗漱前不忘揉了揉他的頭發。
“我逗你呢,笨蛋。”
臨走前,周如意和許聞松幫陳奶奶把家裏收拾了一遍,還偷偷買了不少日常用品和食材,省得陳奶奶雨天還得出門買東西。
路過許聞松家後面那條河時,周如意留下了一朵紙折的迎春花。
許聞松的目光自始至終追随他,從河岸的悼念,到肩并肩的沉默。
回到市中心的寓所,周如意打開手機看新聞,上面的話題已經換了,還在讨論許聞松話題的人少之又少,看來是周如溯的控制起了效果。
今天清明節,周樂自然是回暮春市祭祖,見面的事暫時告一段落。
周如意接到了很多個奶奶的電話,是催他回去祭祖,他借口參加動畫比賽回不去,拒絕了奶奶。
手機裏還有一大堆信息和電話,他一個個看過去,随便敷衍了幾句,扭頭看許聞松。
許聞松沒在看他。坐在沙發上另一頭,拿貓條引誘哼哼乖乖趴在腿上,給它梳毛剪指甲。
周如意放下手機,湊過去說:“哼哼胖了一圈。”
“嗯。”
“你什麽時候也能胖兩圈?”
許聞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應道:“好。”
周如意立馬露出笑容,指着他說:“說定了,我會監督你的,你要是敢怠工我就讓哼哼撓你。”
“嗯。”
給哼哼剪完指甲,許聞松接到了警察的電話,是案件的後續筆錄,他臉上的表情毫無波瀾,洗了洗手,匆匆忙忙出門,連外套都忘了帶上。
許聞松再學習上過目不忘,在生活中,尤其是自己身上,從不放心思。
周如意洗了個澡,帶上哼哼和外套出門,先去送了外套,雖然被攔在外面,但好歹送到了。接着送哼哼去寵物店洗澡。
這兩天下雨,溫度一降再降,他怕給哼哼洗澡的時候凍着它。事實證明,貓毛厚就是抗凍。
等待過程中,周樂趁着閑暇又給他發來幾條信息。
[周樂:到底怎麽回事兒啊,許聞松又不接電話又不回信息,我急死了啊啊這個臭小子,什麽都不說,就自己扛着,哪怕讓我跟他借酒澆愁喝進醫院我也樂意啊。]
[周樂:我要急死了,啊啊你幹嘛呢?!]
[周樂:你怎麽也不回信息啊!你人呢?許聞松人呢?]
[周樂:小如意,別吓我啊,再這樣我報警了啊。]
周如意在心底嘆了口氣。
[周如意:沒事兒,我昨天跟許聞松回老家看望他爸媽了,他這幾天心情不好,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跟你醫院一夜游。]
[周樂:別介呀,怎麽不帶我啊,你早說我就不回家了,天天給一百多號人掃墓,周家那麽多人,怎麽缺我一個都不行。]
[周樂:許聞松現在還跟你在一塊兒?]
[周如意:他在公安局補筆錄,我在外面等。]
[周樂:唉……我早該反應過來的,他那麽重情重義,怎麽可能一句話不說跑美國去留學,還有他那段時間那麽忙,那麽不愛說話,我就應該多想想的。]
[周樂:現在怎麽辦啊,許聞松怎麽辦啊,要不要給他請個心理醫生?]
[周如意:他可能不會配合。]
[周樂:那怎麽辦,我也說服不了他啊,媽的,早知道那四年心理課就不摸魚了,還能派上點用場。]
周如意心想許聞松這麽執拗,就算是八百個上過心理課的周樂也沒辦法說動他。
他現在也束手無策,因為不管說再多許聞松都聽不進去,或者是聽進去了沒有勇氣走出來。
他打算再觀察一段時間,如果許聞松還是萎靡不振,他就會問許聞松願不願意看醫生。願意,他陪許聞松看醫生,不願意,他陪許聞走一步看一步。
[周如意:許聞松的事,我會努力的。]
[周樂:你要怎麽努力?我不是打擊你的意思啊,但是我覺得還是找心理醫生比較好,畢竟你還這麽小,我怕你沒幫上忙還把自己搭進去……]
[周如意:就憑許聞松喜歡我,我就有底氣。]
[周樂:???]
[周樂:什麽意思?]
[周如意:我和許聞松戀愛四年了。]
[周樂:啊??????]
這條信息後,周樂沒有再發來下一條,大概是偷摸玩手機被制裁了。
周如意收起手機,盯着腿邊的白色小貓,思緒漸漸飄遠。
許聞松的情況還沒達到棘手的程度,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只要能一直陪着許聞松,他就有信心,不管要走多少年。
哼哼洗完澡,周如意帶着它去了趟菜市場。
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以前從不來菜市場,這兩年不花家裏錢、接不到稿子、周如溯不在家的日子,只能來菜市場買點亂七八糟的菜做道亂炖湊合吃。
現在的小少爺已經是買菜能手了,雖然礙于面子還不敢砍價,遇到高于市場價幾塊錢的菜,也只能乖乖付錢。
許聞松很喜歡吃西紅柿,平時加西紅柿的菜裏,他都會把西紅柿挑出來吃掉。
今天的西紅柿好像有點貴。
周如意問了家果實比較紅潤飽滿的,忍痛買下一大袋,又買了其它菜,感覺自己已經從小少爺變成普普通通的大人了。
“你以後只能饞許聞松的貓條了,我還要買畫材,沒錢給你買。”
他走出菜市場,不忘數落貪吃的哼哼,像媽媽數落孩子不準吃零食一樣。
“喵嗚——”
哼哼像是聽懂了開始生氣,掙紮着想跳出臂彎。
“你小心……”
周如意看着哼哼朝右邊不斷掙紮叫喚,倏地反應過來,擡眼向右看去。
幾步外的電線杆下,許聞松正盯着他,鏡片下的眼眸比幾個小時前多了些活力,身上穿着他帶去的白色外套,雙手插在口袋裏,對視之後立即把手抽了出來。
“許聞松。”
周如意粲然一笑。
“嗯。”
許聞松走過來,動作自然地接過他手裏的東西。
周如意仰着腦袋看他,撒嬌道:“可是哼哼才是最重的。”
許聞松又把哼哼接了過去。
一直叫喚的哼哼到了許聞松懷裏瞬間安靜下來。
周如意忍俊不禁:“哼哼讨厭我了。”
來往的路人多了,他們開始邁步向前走。
許聞松摸了摸臂彎裏打呼嚕的哼哼,忽然說:“我給你買。”
周如意感動之餘,明知故問道:“你在對誰說話?”
許聞松看了他一眼:“Kalyan。”
“買什麽?”
“畫材,貓條。”
“我又不吃貓條。”
“你給哼哼。”
周如意看許聞松神情認真,笑容愈加歡樂:“我開玩笑的。”
許聞松還是一樣的表情:“嗯。”
周如意想逗他玩:“其實我很有錢。”
許聞松用沉默來表示質疑。
周如意歪着頭看他,故作蠻橫道:“但是你要接濟我和哼哼也不是不行,都怪你這幾年亂跑,我為了看你,在Carson那裏大出血呢。”
許聞松臉上流露出愧疚,聲音放得更輕了。
“嗯。”
周如意順水推舟道:“所以你以後不準亂跑,去哪裏都和我說一聲,發一條信息應該不難吧?”
“嗯。”
許聞松點了點頭。
周如意笑了笑,把一灘黃泥水似的哼哼抱了回來,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伸向許聞松。
許聞松看過他的臉和手,明顯猶豫了幾秒,才把東西挂一只手上,騰出一只手來牽手。
這是重逢以來,許聞松第一次主動性地握住他的手,是許聞松先發力,周如意感受到熟悉的力道,內心酸酸甜甜的,往右邊湊了一步,用力扣緊這只手。
許聞松現在的狀态還不錯,如果能繼續保持的話,周如意願意主動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