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章
第 86 章
随長安像個大家長,載着一個傻孩子一個壞孩子一個啞巴孩子,一路忍着周如溯一個人勝過千軍萬馬的吵嚷,臉色越來越冷,眉頭越皺越深。
周如意懶得理會這兩個正恩愛小情侶的打情罵俏,低頭盯着許聞松纏在一起的兩只手。
許聞松目光平靜地望着窗外,看上去只是個性格內斂的青年,可從絞緊的手能看出來,他在緊張,在胡思亂想,大概率是在想父母。
時隔三年,許聞松再踏上故土,難免觸景生情。
周如意沒有打擾他,也可以說是不知道該怎樣安慰,總不能直說“你沒有殺人”,這樣太唐突。
他等了一會兒,糾結了一會兒,等許聞松收回目光,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當着許聞松的面,點開三天前發過日記照片的聊天界面,發出一條信息。
[周如意:你能看到嗎?]
發完,他擡起頭看着許聞松,表情單純得像在撒嬌。
僅對視兩秒,許聞松避開視線,沉思少時,順從地拿出手機,打開剛剛彈出來的聊天信息,回了個“嗯”字。
從看到壁紙上開懷大笑的自己,周如意心裏就炸開了煙花。接着看自己的頭像挂在置頂上,喜上眉梢。最後注意到給他的備注從“Kalyan”改成的“UL”,猜想是某個短句或者單詞的縮寫,想了半分鐘,一時沒想到合理的詞,就暫且擱置了。
對于現在的周如意來說,只要知道許聞松一直都有在看他的信息,也看過他這些年寫的日記,還在乎他,願意回應他,就足夠了。
他看了眼前面一心吵架的兩人,偷偷伸出手,握住許聞松的左手,将四根手指嵌入指縫裏,緊緊扣住,然後對許聞松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
許聞松沒有回握他的手,也沒有抽離,表情有些僵硬地轉開臉,看向窗外。
周如意差不多習慣了這樣的許聞松,雖然沒有得到回應心裏還是很失落,但還能繼續保持微笑和活力面對他。
許聞松還愛他,他只要多一點耐心,多一點溫暖,總有一天能讓許聞松擡起頭。即便要花費十年以上的時間他也願意。
車輛吵嚷間抵達停車場,随長安帶着他們走進提前訂好的餐廳,進門時看了眼手機,忽然說:“周樂五分鐘前到了。”
周如意看向許聞松。
周樂還不知道許聞松經歷的事,待會兒可能會把許聞松當作一聲不吭去留學又一聲不吭跑回國的負心朋友,痛罵一頓。
以許聞松現在的性子,估計也只會站着挨罵。
周如意做好了幫許聞松罵回去的準備。
出乎意料的,周樂看到許聞松,皺着臉走過來抱了他一下,帶着細微的哭腔嗔怒道:“臭小子,現在才回來,知不知道我們這幾年種田多累啊。”
許聞松眼神閃躲,低聲道:“對不起。”
周樂擦掉眼角的淚花,用力拍拍許聞松的肩膀:“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回來就行,今年再一塊兒種不就好了。臭小子,怎麽瘦這麽多,美國夥食這麽差?”
許聞松瘦弱的身子骨被拍得都快要散架了,表情依舊寡淡:“嗯。”
周樂又笑了起來:“沒事兒,回家了,喝點兒湯補補就壯了。”
周如溯插話道:“補得像你一樣壯?”
周樂不滿道:“什麽意思?我這是肌肉!又不是胖。”
“噢~那不還是胖嗎。”
“你非要這麽說的話,那你也胖,你和随博士都胖。”
随長安正在點菜,聞言擡眸瞧了一眼,不作理睬。
周如溯笑嘻嘻地說:“确實,我現在連小随都抱不起來了呢。”
周樂臉色一紅:“滾啊!秀你腦袋恩愛。”
“诶呀,實話實說而已,別這樣大喊大叫嘛。”
周如溯坐到随長安旁邊,默認将對面兩個挨着的位置讓給了他們。
“懶得理你。”
周樂獨自坐在長桌一頭,招呼他們坐下來。
許聞松紋絲不動,似乎已經默認裏面的位置是周如意的。
周如意笑了笑,坐到裏面,有些期待許聞松這次會不會給他遞飲料。
幾人一邊等待上菜,一邊就着這個身材話題聊了下去。
周樂打量着許聞松,感慨道:“許聞松瘦這麽多,臉還是一樣帥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周如溯對着随長安笑了幾聲,突然扭過頭,把幾個人都看了一遍,說:“你怎麽不說Kalyan,長得跟十四歲一模一樣,也不知道是長開了還是沒長開。”
“外國人不都早熟嗎,你十六歲就長現在這樣了,小如意估計早就長開了。”
周如意下意識道:“你才外國人。”
“熟悉的你才話術,哈哈,舒坦了,關在辦公室好幾個月,終于能和大家夥兒一塊兒說垃圾話,聽小如意傲嬌了。”周樂笑着笑着忽然嘆了口氣,“好懷念啊,感覺上一次這麽坐着吃飯已經是幾百年前了。”
周如意原本想反駁“傲嬌”這個詞,想了想,實在不合時宜,就閉了嘴,偏頭看許聞松。
許聞松在看空餐盤,大抵也想到了以前的事,在愧疚,或者在懷念。
周如溯不解風情道:“嘻嘻,沒想到吧,我昨天就和許聞松吃過飯了。”
“可惡。”周樂不爽道,“那我預定了聞松後面幾天的晚餐,有意見嗎?”
“你問我幹嘛?”周如溯壞笑道,“問小如意啊。”
“為什麽?聞松的事,為什麽要小如意決定?”
周如溯理所當然道:“因為我續費了呀。”
“……”
周如意無語凝噎。
他看向許聞松,見許聞松也和其他人一樣看着他,驚喜地睜大眼睛,試圖讀懂這雙毫無波瀾的眼眸。
莫名地,他覺得許聞松的眼神好像在說:“不。”
他不确定這是真是假,用自己的想法說:“偶爾一次可以,其它時間許聞松要陪我。”
“為什麽啊?你都畢業了,怎麽還請許聞松當家教?”
周如意也不知道有這回事,但既然周如溯說了,許聞松沒有否認,他就當有這件事存在。
“我要學高數,有問題嗎?”
“你這個專業還有高數?”
“我要學電腦。”
“……彳亍。”
周樂咬緊後槽牙答應了,然後看着許聞松說:“那你記得回我信息。”
許聞松小幅度點點頭:“嗯。”
周如意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周樂也有同感:“聞松變得好乖啊,跟小如意不罵人的時候一個樣兒。”
周如溯眯着眼睛看:“乖嗎?這不是挺狂野的嗎?臉上還貼塊兒紗布。”
“對了,這紗布哪兒來的?”
周如溯不說話。
周如意好奇地看向許聞松。
四人的目光追擊之下,許聞松低下頭,怯怯地說:“不小心摔的。”
“哈哈。”
周如溯第一個笑出聲。
周如意回想起昨天早上的對話,反應過來,這傷可能是周如溯打的,原因無非就是許聞松把他扔在了雪地裏,那晚發生的事他們不會和他說,他也不會主動問。
服務員上菜,話題戛然而止,關注點變成了這家店的新奇美食。
周如意安安靜靜地吃着東西,關注許聞松的動作,偶爾分出閑心聽那兩個人扯瞎話。
飯局接近尾聲時,周如意察覺到許聞松擡起了手,目光跟随這只手飄過去,看着他把一杯果汁放到手邊,然後小心翼翼地挪過來,沒有說話。
周如意學會了搶答。
“這個好喝嗎?”
“嗯。”
許聞松不自在地把手收了回去。
“謝謝。”
周如意忍不住笑了出來,內心感慨着,他好像很久沒這麽開心過了。
果然只有許聞松能輕而易舉地勾起他每一種情緒。
午飯後,周如溯和随長安回公司,周樂本想拉着許聞松去見見餘晌他們,看他還有事要忙,就依依不舍地道別回了學校。
許聞松沒有接受周如溯的好意,堅持自己租房,他貌似已經在手機軟件上看好了房子,現在要過去确認。
周如意厚着臉皮跟了上去。
他像個監控一樣跟在許聞松身邊參觀房子,看着他和房東交談。
工作狀态的許聞松沒有平時那樣怯懦,說起正事來滔滔不絕,和在學校裏參加辯論會時別無二致,讓他恍惚以為許聞松從來沒變過。
回到現實,他有點羨慕這個房東,能讓許聞松說這多話。
聊了半天,房東忽然看向周如意,猶豫地問:“額……請問你是一個人住,還是……”
許聞松瞬間沒了侃侃而談的精神氣。
看着許聞松一聽到關于他的話題眼眸就黯淡無光的模樣,周如意竟然覺得委屈。
擺在眼前的區別對待讓他覺得,他就不應該站在許聞松身邊。
他對許聞松訴說了無數遍真心,就差把心掏出來證明,也丢掉了傲慢和尊嚴,懇求許聞松看他一眼,一廂情願地黏在許聞松身邊,可是許聞松連一句多過“對不起”三個字的話都對他沒說過。
周如意感覺自己又要流眼淚,忙問:“我可以借用一下衛生間嗎?”
房東愣愣地答應:“好,随意。”
他攥緊衣角,憋住眼淚,低着頭離開客廳。
關上門,周如意往臉上潑了捧冷水,又用力拍了幾下,壓抑哭意。
擡頭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淩亂的頭發,被拍紅的臉頰,暗沉的眼圈,不禁苦笑一聲。
既然選擇了許聞松,就該承受這些委屈,他早就做好覺悟了才對。往後,他只能當成熟懂事的大人,不能對許聞松露苦。
過了很久,他用紙巾擦幹臉,整理好衣領和頭發,回到客廳。
他好像确實在衛生間呆了太久,外面的人已經簽了合同,還泡了壺茶喝到一半了。
房東拿着手提包站起來,匆匆忙忙往外走:“那我就先去忙別的事了,有事打電話就行,回見。”
路過周如意時,從包裏拿了個鑰匙放到他手裏,拉開門的同時揮揮手:“我走了啊,鑰匙好好保管,找不着就給我打電話,拜拜,小鬼佬。”
“……”
這邊的房東總是善良的同時帶點腹黑。
周如意盯着被關上的房門,冒了會兒怨氣,轉身看到許聞松向右偏去的臉,發絲難以掩蓋的,緋色的耳尖,又看着手心泛光的金屬,似乎意識到什麽。
現在的許聞松絕對不會産生要和他同居的想法。
周如意猜測,許聞松是覺得他以後會經常像今天這樣跟到家裏,為了不辜負他的追随,無奈之下才給了鑰匙。
也有可能是許聞松覺得他被周家抛棄,沒了經濟來源,以後如果沒辦法回家,也沒錢住酒店,就能拿着這把鑰匙到這裏避風。
不管出于哪種理由,他都欣喜若狂。
周如意忍住即将溢出的淚,走到許聞松身邊,屈膝跪坐沙發,抱住他的脖子親昵地蹭了蹭,又在臉頰親了一下,眼睛彎成月牙。
“許聞松,我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