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周如意在許聞松的床上醒來,橙黃色的陽光從東邊的窗灑進房間。懷裏揣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巧克力熊,蒙在暖洋洋的被子裏,昨晚和他聊了半宿天的許聞松不見蹤影。
他迷糊了一會兒,起身下床套上毛衣,把被子給巧克力熊蓋好,打着呵欠下樓。
昨晚外面一直在放煙花,吵得他到後半夜才睡着。許聞松原本十點就已經開始打盹,見他不睡,自己也不睡,把巧克力熊放到兩人中間,玩起了過家家。
許聞松這個人似乎幾天幾夜不睡也還是一樣活力滿滿。
周如意路過客廳看見許聞松在廚房打電話,繼續走進衛生間洗漱。
出來時許聞松正在吃早飯,見到他條件反射似的眉開眼笑:“早呀,Kalyan。”
“嗯。”
周如意困頓地點點頭,坐到他對面開始動筷。
從昨晚的年夜飯開始,許聞松的廚藝突飛猛進,從一碗寡淡的面條到豐盛的三菜一湯,間隔不過一個月,進步顯著。果然聰明人不管做什麽都能成功。
許聞松給他倒了杯牛奶,提議道:“今天要去看電影嗎?賀歲檔影片裏有部評分還不錯的動畫電影,我記得你有這部電影的原版漫畫吧?”
“嗯。”
周如意這幾天沒看過手機,壓根不知道是什麽電影。但相比在外面瞎晃,他更想坐在電影院裏睡覺。昨天在密室裏跑那十多分鐘到就把他累得夠嗆。
“下午我們可以去劃船,去茶樓,然後随便逛一逛。”
“嗯。”
周如意沒什麽異議。他本來就是來旅游的,在這裏體驗一下本地風土人情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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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電影院,周如意看着海報上熟悉的大字和畫面,才知道這是一部災難愛情片,他先前逛書店買了漫畫,看過好幾遍,主角的經典臺詞爛熟于心。
他們都不是很喜歡吃甜的東西,而且許聞松個人潔癖很重,看電視的時候從不吃零食,怕看的時候把衣服弄髒,可樂爆米花一樣沒買。
周如意倒是買了一包紙巾。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影廳,走到後排中間位置坐下。過年看電影的人很多,尤其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各種各樣的聲音摻在一起很嘈雜。
許聞松看着他手裏的紙巾,好奇地問:“很催淚嗎?”
“噓。”周如意比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道,“自己看。我不劇透。”
“好。”
當片頭開始播放的時候,影廳內安靜下來,都專注于影片。
周如意作為鐵打的原著黨,很快就對改編得一塌糊塗的電影沒了興趣,心道自己這紙巾白買了。他百無聊賴地看手指,看完手指扭頭看許聞松。
許聞松看得很認真,纖塵不染的臉龐時而露出疑問時而微笑。
周如意偷偷觀察許聞愛的表情,發現他對于各種信息都有很直觀的反饋。
對于主角的蠢置之一笑,對血肉淋漓的災難畫面面色凝重,在主角梳理邏輯的時候也會陷入沉思,還會盯着背景黑板上的題目看,大概是在心算。
看許聞松比看電影有趣。
一個半小時的電影播放到三分之二,劇情終于出現第一個轉折點——主角的好朋友為了男女主角重逢赴死。
原本非常凄美壯烈的場面被拖沓的劇情節奏帶出,顯得很突兀,但震耳欲聾的背景音樂硬是把這段劇情襯托得很悲情。
周如意聽到別人的啜泣聲,回想起自己當初看漫畫時哭得泣不成聲的樣子,壞心眼地竊笑。轉臉看到許聞松的眼眶中流出幾滴晶瑩剔透的淚珠,不由得呆住了。
許聞松沒有啜泣,也沒有流露出悲傷的神色,只是看着畫面流淚,面無表情地流淚。詭異之餘還有點好笑。
周如意繃住嘴角,抽了張紙巾遞給他。
“謝謝。”許聞松摘下眼鏡,擦幹眼淚,水光透亮的眼眸盯着他,聲音很脆弱,“我最看不得朋友分別了……相比愛情,我更喜歡友情……但他們都選擇為了女主赴死,如果我是女主,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選。”
“嗯。”
周如意被許聞松的義氣驚了一下。難怪他對女孩子從來沒有表現出過興趣,也從不和別人聊戀愛方面的事,原來心思全放朋友身上了。
周如意心有所動,沒忍心告訴許聞松,男女主最後一起殉情了。
出乎意料的,許聞松看到結局時沒有流眼淚。等片尾曲播放完,走出影廳,他才嘆了口氣說:“這是春節該看的電影嗎?”
周如意笑了笑:“在最喜慶的節日裏哭一哭怎麽了?”
許聞松可憐兮兮地勾上他的肩膀,像只耷拉耳朵的大金毛,垂着眼尾說:“好難過呀。”
周如意被許聞松可愛到了,仰着頭安慰性地問:“請你吃冰淇淋?”
“好耶!”
許聞松瞬間轉悲為喜,推着他的肩膀向前跑。
午飯後,許聞松想帶他去劃船。但是今天太陽很大,正值旅游旺季,劃船的人很多,容易發生墜河意外。周如意不想出一身汗,更不想當衆濕身,毅然拒絕。
“好熱啊,明明才二月中旬,去年這個時候還是九度呢。”
許聞松在感慨。周如意在看景區紅衣志願者撈人。
有兩個穿白襯衫的大哥在窄窄的靜水河道裏玩激流勇進,被撈上來時上半身幾乎是裸的。不僅身體走光,面子也丢光了。
周如意僥幸一笑,很慶幸自己沒有參與。
他最常穿的衣服就是白襯衫,今天也不例外,雖然面料很厚不一定會露點,但是渾身濕漉漉地被漁網撈上來,真的很丢人。
“哈哈。”許聞松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笑了幾聲說,“我其實也墜過河,被撈上來的時候也是這副慘樣。”
周如意好奇地看着他。
許聞松接着說:“大一的時候,和幾個朋友一起來玩,周樂跟我一個船,他把柳條錯看成魚,摸魚的時候把自己給摸下去了,我想把他拉上來,一不小心也掉下去了。”
周如意想象到兩人在水裏掙紮的景象,繃不住笑:“兩個傻蛋。”
“哈哈。”
許聞松跟着傻樂。
略過劃船,許聞松直接帶他上茶樓,點了一壺龍井茶和點心,靠坐在二樓栅欄邊,吹着午後的清風犯困。
靜湳市的建築風格很特別。這一片都是白牆黑瓦房,家家戶戶挨得很近,中間的小巷寬不過兩米,鋪着石板,種有很多花樹灌木。
有一條橫亘巷區的細河,兩邊河岸都是剛生了嫩葉的柳樹。
再外一層是長長的紅木長廊,每一處栅欄都精雕細琢出各種圖案,有很多游客和當地老人在長廊裏坐着。
長廊有兩層,上面也是公共區域,也有很多老人在打牌下棋,還有不少賣本地特産的店鋪。
周如意和許聞松在長廊盡頭的三層茶樓裏。這裏下棋的人比其他地方要多,應該都是為了喝茶來的。
周如意第一次來茶樓,感覺很舒服。吹着風眺望遠方,閑适的氛圍讓他想在這睡一覺。
沁人心脾的茶香和許聞松的話音在擾亂他的困意。
許聞松在講靜湳市的歷史,他聽進耳中并且記在心裏,但裝作沒有在聽。
片時後,許聞松的聲音突然停止。周如意扭頭看他。
許聞松正盯着隔壁桌的老爺爺看,輕聲說:“這個爺爺好像從來的時候開始就是一個人看着棋盤發呆。”
周如意對自己的爺爺奶奶就沒什麽感情,對別人的爺爺奶奶自然不會第一眼就産生憐憫。
他看了一眼,語氣平淡地問:“那你要去陪他?”
“你會下棋嗎?”
“不。”
周如意毫不猶豫拒絕。不用猜都知道許聞松又要給他找事幹。但他的确只會西洋棋,不會象棋,更不會圍棋。
許聞松眨巴眨巴眼睛:“我教你好不好?”
周如意對他撒嬌熟視無睹:“不好。”
“那這樣吧,你要是下棋贏過我一局,可以向我随便提一個要求,好不好?”
許聞松在引誘他。
周如意知道自己無法抵禦誘惑。在內心權衡利弊。
贏了的話許聞松随他命令,這個條件很誘人。輸了他什麽都不需要付出,而且只需要贏一局,象棋和西洋棋差不多,不難學會,就算輸了也多一個新技能。技多不壓身。不管怎麽想他都穩賺不賠。
“好。”
周如意點點頭。
許聞松壞笑着拉他來到隔壁桌:“爺爺,他說他想學下棋。”
“……”
周如意本以為是許聞松和他一對一教學,沒料到是讓他跟着爺爺學。他很不擅長和陌生人說話。以他的臭屁性格,恐怕沒教會就能把爺爺氣個半死。
老爺爺擡頭看到他們,滿是溝壑的臉龐有些錯愕,目光在兩人間游弋,緩緩開口:“你們要跟我下棋?”
許聞松笑得陽光明媚:“對呀。我的名字叫許聞松,這是我的朋友卡利安,他是混血,剛留學回來,對象棋很感興趣,想跟您學一學。”
周如意無語凝噎一秒,決定順着許聞松給他立的人設演下去,用英文開口:“你好,我是Kalyan。”
老爺爺沒聽懂,但還是笑了,問許聞松:“他說什麽?”
許聞松張口就來:“他說他很喜歡很喜歡象棋。”
“……”
周如意不能罵人,忍不住給了他一腳。
許聞松裝柔弱:“啊,疼。”
周如意兇巴巴地說:“你找死。”
“哈哈。”
老爺爺被他們的互動逗笑,随即招呼兩人坐下,開始向周如意傳授象棋的基本規則,說完一遍還要等中間人許聞松傳譯。
周如意能聽懂,所以許聞松在裝翻譯,等老爺爺說完就随便扯一句英文糊弄過去,編到後面無話可編,開始念莎士比亞的戲劇。
周如意想把許聞松這張多事又礙事的嘴縫上。
規則教完之後,老爺爺提議讓兩人和他先來一局試試。
許聞松欣然答應:“好呀,爺爺不可以放水。”
周如意看着許聞松認真的側臉,感覺他又進入了解題時的沉迷狀态。
十項全能的許聞松在象棋上也很厲害。
本來是二對一對弈,周如意偶爾犯迷糊弄混規則,準備碰棋子的時候被許聞松捏着手拉回來,在耳邊輕聲說“這裏不行”,到最後變成了一對一對弈加一個旁觀者。
許聞松下得很認真,還會用英文給他講解進棋原因。
周如意聽得一知半解。他光顧着看許聞松的手,講解聽一句忘半句,許聞松臨時提問,一句都答不上來。
正當他開小差時,許聞松再度開口,聲音低沉:“将軍。”
周如意心猛一跳,呆呆地轉臉,看着許聞松英氣逼人的眉眼。他像只兇猛的獅子踩中獵物尾巴,眼神散發着淩利的光芒。
周如意感覺到心髒撲通撲通狂跳,忽然覺得這張臉比手好看。
老爺爺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走盡最後一步,還是被許聞松吃到了帥。
他皺着眉頭說:“小夥子,你這是扮豬吃老虎拿我尋樂呢?你的水平還教不會一個外國人?”
“啊?”許聞松瞬間變回無辜狗狗臉,“爺爺,這是巧合,我以前從來沒有贏過的。”
錯覺。一定是錯覺。
周如意不敢相信上一秒氣勢淩厲的人是許聞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