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雲裴到秦氏總公司的時候正好有部門經理在彙報工作,秦銘淵讓周揚下去把人接上來。
也幸好他讓人下去了,因為上次雲浩偉鬧到他辦公室的事,安保部被下了命令,以後雲家的人一概不能放進來。
為了避免工作不保,安保負責人特意找周揚要了雲家人的照片,讓底下的人把每張臉都記住,堅決不能讓人再邁進秦氏大樓。
周揚下去的時候,躺槍的雲裴就被擋在了大門口,吓得他趕緊跑過去,把人從門外接進來,心裏嘀咕着之後得找安保負責人聊聊,這位可攔不得。
秦總的助理親自下來接的人,引來了不少打量,但做為打工人不敢有過于濃烈的好奇心,看兩眼就算了。
坐上電梯,周揚用餘光悄悄打量一眼垂着頭沉默不語的人,思索該不該說點什麽,緩解一下過于安靜的氣氛。
對方只在見到他的時候點了點頭,一直到現在都沒開口說話。
在老板那種面無表情的人身邊待得久了,他感知情緒的本事比別人要敏銳很多,能看得出對方現在心情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說很差。
說多錯多,為了避免馬屁拍到馬腿上,周揚還是決定保持沉默。
他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好,成為一個完美的背景板。
靜谧的氣氛中電梯很快抵達頂層,他帶着人往辦公室走,到門口時才開口道:“秦總現在正跟人商量工作上的事,雲裴先生進去後可能要稍微等一等。”
他話剛說完,旁邊的輪椅停了下來,他也跟着停下,“怎麽了?”
“我就在外面等吧,他忙完了再進去。”雲裴擡頭看了他一眼,臉色不是很好,嗓音也有點啞。
狀态比他剛才以為的還要差啊,周揚又看了一眼他的臉色,笑道:“沒關系的,秦總吩咐了您來之後直接帶您進去,不會打擾他。”
雲裴卻很堅持,他搖搖頭,“我在外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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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揚有點為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問問老板,正好這時候辦公室門被人打開,經理從裏面出來,看到門口有人還愣了下。
他神情一松,跟人打了聲招呼,低頭道:“您看,秦總已經忙完了,您進去吧。”
他說完話,看對方沒有反對,擡手叩了叩門,聽到裏面的回應,打開門将人迎進去。
關上門一轉頭,周揚就對上部門經理閃爍着求知欲的眼睛,他先發制人擡手道:“別問,問就是不清楚,不知道,不明白,有什麽疑問你可以親自去找秦總。”
部門經理還沒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心道嘴巴可真嚴。
他其實就是有點好奇,工作彙報到一半就被打發了出來,還以為怎麽了,差點就以為自己的職業生涯到此為止。
原來是有別的人要見啊。
他擡手搓搓下巴,就是臉挺生的,還坐着輪椅,也不像生意場上的人,這周助理還對人那麽恭敬……
不簡單,為了職業生涯,他暫時還是少打聽為妙。
外面的人在八卦些什麽,辦公室裏的人完全不清楚。
秦銘淵看見雲裴被送進來,起身離開辦公桌,邁着長腿走到他跟前,盯着他的發旋兒看了一會兒,屈膝蹲下身,擡眼看他。
青年的臉色不是很好看,明顯昨天沒有睡好,眼睛下面泛着青色,看起來有點憔悴,目光下垂沒有跟他對視,秦銘淵皺皺眉。
“雲裴。”
他開口叫他的名字,伸手搭在他的輪椅扶手上。
靠近過來的熟悉氣息将雲裴裹住,他擡起臉,終于跟男人的視線相接,眼睫顫了顫,嘴唇一抖,吐出三個字,“秦銘淵……”
“嗯,我在這兒。”秦銘淵很快的回應,蹲在他身前,由下而上注視着他,“你想說什麽,我都會聽。”
像是被他的溫柔所安撫,一直處于恍惚狀态的雲裴眼神終于有了焦點,他的睫毛又顫了一下,眼睛開始泛紅,“我媽媽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秦銘淵一時間沒有說話,他站起身繞到輪椅後,握上把手,推着對方走到沙發邊上。
陽光從落地窗外灑落進來,籠罩了這片區域,雲裴被推進一片溫暖中,內心卻依舊因為昨天聽到的一些只言片語而感到發寒。
那種冷像是從他的骨頭裏鑽出來,漫延到他全身,止不住的想要發抖,他甚至不敢更深入的去猜測,去驗證。
秦銘淵在他身邊坐下,沒有開口催促,很安靜的注視着他。
看他擡手環上自己的手臂,微微有點顫抖,解開了西裝扣子,把外套脫下來披到他身上。
帶着男人餘溫的衣服将雲裴包裹住,熟悉的氣息一下子充斥了他的鼻腔,那種不安全感被驅散。
雲裴擡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了句謝,手指抓住外套的邊緣,将自己裹得更緊,像是被圈在猛獸的領地,無人敢靠近。
他抿了抿唇,組織了下語言,開口道:“昨天,我無意間聽到了霍麗娟在打電話……”
雲裴昨天出門去了一趟畫廊,在外面吃過晚飯才回的別墅,那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最近這段時間,雲浩偉大多時候都在公司忙,回來吃飯的時間很少。
雲悅纖因為電影的緣故,通告增多,每天到處飛,人影都沒見過一個。
別墅裏除了傭人,只有雲裴跟霍麗娟在,他平時待在房間的時候多,對方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麽,常常出門,算一算,也好幾天沒見過面了。
看不見他們,他倒是也樂得自在。
昨天回去沒在樓下看到她的人影,雲裴完全沒在意,只以為她可能已經上樓休息了,或者還沒回來。
等他上了樓,經過露臺的時候卻聽到對方在打電話,起初他沒有在意,打算直接離開,誰知道正好聽見了他媽媽的名字。
二樓的走廊上鋪了地毯,輪椅碾在上面沒有發出絲毫聲音,他調整位置,停在離對方最近的地方。
“你不要得寸進尺……”
“我們的交易當年就兩清了……貪得無厭……”
“別忘了,那場車禍真要追究起來……逃不掉……”
“……仁至義盡……報應……”
“少威脅我……大不了……到此為止……”
“洛妤晴的死……你……不無辜……”
霍麗娟講電話的時候偶爾會因為情緒失控放大聲音,但大多時候都把聲音壓的很低,雲裴沒有全部都聽清楚。
但僅僅是他捕捉到的這些信息就足夠他聯想一些事情了。
他不記得自己是懷着什麽樣的情緒回到房間的,也不知道跟霍麗娟通電話的是誰,但他明白了一件事。
當年那場致使母親死亡,他失去雙腿的車禍,可能并不是什麽意外,從一開始就是有預謀的。
他坐在漆黑的房間裏回想當年所有的細節。
那天是他十二歲的生日,雲浩偉本來說要抽時間幫他慶祝,跟媽媽一起帶他去游樂園。
但他沒有回來,雲裴聽到媽媽在房間裏跟他打電話,聲音有點激動,好像是在吵架。
等她出來的時候眼睛有點紅,雲裴記得自己當時還問了對方是不是哭了,那時候媽媽只是說被迷了眼睛,沒有哭。
那段時間其實他常常看到媽媽不高興,一個人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有時候抱着自己,說只有他才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重要的人。
那個時候他并不明白這種情緒代表什麽,只是在對方難過的時候安安靜靜的陪伴她,希望她能開心一點。
等後來他懂的時候卻已經晚了,他再也看不到對方了,沒辦法告訴她,媽媽也是他最重要的人,只有她。
他十二歲的生日,雲浩偉終究還是沒有回來,他後來才知道,對方是陪雲悅纖過生日了。
那天媽媽自己開車帶他出門,路上的時候好像已經忘記了之前的不愉快,還笑着給他唱生日歌。
他坐在後座,能從後視鏡裏看到媽媽含着笑意的眼睛,他也跟着開心。
後來呢……
雲裴仔仔細細的回想,他想起來媽媽後來突然有點慌亂,一直叮囑他系好安全帶不要亂動。
當時車速有點快,窗外的景物快速的略過,他按照媽媽的囑咐坐好,兩只手緊緊的握着胸前的安全帶。
再之後就是他每每想起來就像是噩夢般的一幕,他在一陣劇烈的晃動中失去意識,視線裏最後一個畫面是後視鏡裏媽媽沾血的臉。
“那時候……一定是車子出了問題……”雲裴的一雙眼睛紅通通的,兩手拽着外套,指節泛白,“我當年醒過來的時候為什麽不再仔細想一想……”
如果當時他就能意識到不是單純的車禍,是有人給車子動了手腳,或許那時候警方就能更仔細的調查,一定能發現問題。
“不是你的錯。”秦銘淵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你那時候也只是個孩子,想不到這些很正常。”
雲裴搖搖頭,微彎下腰,擡手抵着額頭,閉上眼睛,“我一直以為,霍麗娟只是插足了別人感情的第三者,這些年讨厭她,厭惡她,但都只是一些小打小鬧,如果當年媽媽的死真的跟她有關系……”
他抵在額頭上的手收緊,指尖陷進掌心裏,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
秦銘淵看了一眼,伸手過去把他的手握住,拉到自己跟前,一根一根的将他的手指拉平,拇指擦過掌心留下的月牙印,“如果阿姨的死真的跟霍麗娟有關,就算已經過去多年,她也一定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溫熱的手掌将自己冰涼的手包裹,掌心的疼痛被一點點撫平,那種還有人和他站在一起的感覺讓雲裴的視線有些模糊,他眨了下眼睛,滾落了一滴淚,“秦銘淵……”
擡手抹去濕熱的淚珠,順便拂過他泛紅的眼角,秦銘淵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我在。”
他在,他在……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男人就一直站在自己身邊了,長久以來孤立無援的雲裴,覺得自己好像也有了一份依靠。
思考許久才下定決心找對方幫忙,他本來也是躊躇的,他害怕男人這段時間的體貼讓他有了錯覺,或許那并不特別,只是對方本就如此而已。
男人沒有讓他的希望落空,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他在這兒,就在他身邊。
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雲裴開始覺得疲憊,他湊過去,把額頭抵在男人的肩膀上,輕輕的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秦銘淵……”
他靠過來的時候秦銘淵愣了下,臉頰被對方翹起的發絲掃到,他回神,擡手環上青年的肩膀,不厭其煩,“我在。”
雲裴長長的舒了口氣,往他的頸窩縮了縮,放心的讓眼淚落下來,一顆又一顆,砸在男人昂貴的襯衫上。
感覺到濡濕,秦銘淵低頭,能看到對方沾着淚水的睫毛微微顫抖,像是雨天被打濕的蝶翼。
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麽想法,或許是覺得青年太過可憐,也或許是被心底某些不為人知的心思驅使,他緩緩的湊過去,嘴唇輕碰上了蝶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