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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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沉手指停在屏幕,看着那兩字皺了眉。他沒有立刻回應,而是過了幾分鐘才打字:好。
那邊發過來時間地點,應沉打開看了眼。是一家私房菜館,離工作室不遠。
他關掉手機,若有所思地坐回辦公椅。他們見的次數不多,可闵景确實給他的感覺不一樣了。應沉沒發形容,就像一個沉悶的木頭匣子破舊、腐朽,忽然在某天被打開,裏面盛放着早已腐敗的玫瑰,卻依然散發着淡淡的花香。
……
應沉按着導航開過去。這家店他來過一次,具體時間記不起來了。服務員早有準備,見應沉走進來,服務員把他領到預訂的包間。
這裏隐秘性極好,環境幽靜。給人一種很舒适的松弛感。
白色屏風映着一個朦胧的人影。應沉遠遠瞧過去,只能看到那人利落的後腦勺。他立馬認出屏風後的人。
服務員點到為止,跟他打了聲招呼就走了。應沉朝最裏面的隔間走過去,然後拉開椅子坐下。
對面的人聞聲把手機放下,擡眼朝這邊看過來。應沉也擡眼,和闵景的視線對上。就這樣互看對方幾秒,闵景率先開口:“餓嗎?”
應沉今天中午只吃了個面包,确實有些餓了。他沒掩飾,嗯了一聲。
闵景看了他一眼,叫了聲“服務員。”不一會兒,服務員拿着菜單走過來,遞給闵景。闵景接過來,翻了兩頁,問:“有什麽忌口?”
應沉說:“沒。随便。”
闵景點好菜後,才去看對面玩手機的應沉。他穿着西服,領口規規矩矩地系着領帶,似乎是不舒服了,伸手扯了下緊繃的領帶。
“工作還順利嗎?”闵景說。
他說完,明顯感覺到對面的人僵了一瞬。片刻,應沉說:“我的工作強度取決于甲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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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話裏的甲方指誰,倆人心知肚明。
闵景看着他,揚了下眉,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才陸續端上來。應沉沒客氣,他拿起筷子,掃了眼桌上擺着的菜随即目光一頓。然後下意識看了一眼對面正在擦拭筷子的闵景。
應沉有些懷疑,他是不是被人調查了。連他愛吃什麽菜都了如指掌,他扯起嘴角笑了一聲,送了一塊桂魚往嘴裏。
味道不錯。和翟蘭的手法很像。應沉面無表情咽下去,表情也分辨出什麽。他聽到闵景輕聲說:“不喜歡吃?”
應沉頓了一下,說沒。而後笑了笑,也沒繞彎子,說:“闵總,看來是有備而來啊。”
“嗯?”
應沉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菜,笑的痞裏痞氣:“連我不能吃海鮮都知道?”
闵景看着他,沒否認,淡聲說:“以前就知道。”
應沉笑容頓住了。以前,一個遙遠的詞彙。他從來沒有想過。現在被他輕描淡寫提出來,仿佛也只是面對過往雲煙。
應沉忽然覺得心口堵着一口氣。
他沒說話,又夾了一塊糖醋鲫魚。闵景沒點酒,他們各自開車來的,不能喝酒。索性喝點飲料。應沉也不愛喝酒,上學的時候經常胡吃海喝,但現在除了參加應酬他不願意再碰這些東西。
闵景更不用說了,這麽多年,他還是那副好學生的模樣。安靜吃完一頓飯,還算順利。這種惬意的感覺應沉很久沒有感覺到了,仿佛他們從來分開,而是和以前一樣學習,拌嘴。
當然,是應沉單方面拌嘴。闵景永遠是默默承受的那一方。
“大學在本地上的?”
“嗯。”
“考了多少?”
“也就那樣。”
“累不累?”
應沉嗤笑一聲,擡眼看着一臉認真的闵景笑起來。高三确實很累,他底子差,學起來很難,每天除了做題背書沒別的事情可以做。那時,每人會在意這個,只會關心最後考個怎樣的學校,找什麽樣的專業。
也只有闵景會傻裏傻氣地問他累不累。
應沉笑了笑,對上闵景不解的眼神。他咳了一聲,說:“沒什麽累的。都習慣了。”
“嗯。”闵景看着他,說。
“需不需要拿些資料?”闵景說。
應沉:“?”
“去公司。”闵景說,“或許對案子有幫助。”
天降的餡餅應沉哪能放過。“行啊。”他說。
“明天可以嗎?”
闵景說:“看你的時間。随時歡迎。”
“謝謝闵總。”應沉眼睛彎起,笑着說。
闵景看着他,黑眸泛起淺淺的波瀾。
之後的幾天,應沉偶爾去公司取文件,他是這件案子的主負責人,自然要投入更多時間和精力。有時和闵景一起約吃飯,聊的都是些工作上的事兒,闵景開車送他回工作室,兩人道別。相處起來還挺自然的,成年人之間不需要別別扭扭的情緒,有什麽直說。可往往心思敏感的也會察覺一些,應沉也從來沒提過。
這天,闵景接他去吃飯。見過這多面,應沉本性就暴露了。他随意穿了件衣服,便下樓。闵景也穿着便裝。
路上,闵景丢給他一瓶蜂蜜水。應沉接過來,挑眉看着他,無聲的詢問。
闵景單手按着方向盤,側頭,說:“昨天不是喝酒了?”
應沉哦了一聲。擰開喝了一口。絲絲甜膩的味道蔓延口腔。他忽然響起很多年前的某個夜晚,他喝得酩酊大醉,被闵景接回去。然後他也喝了同樣一瓶蜂蜜水,他腦袋醉醺醺的,對他說學委,你真好看。闵景回他你更好看。
波瀾的夜燈照亮他的眉眼,漆黑的眼底滿絢麗的光。像顆黝黑的曜石。
吃完飯,晚上九點。闵景中途接了個電話,應沉隐約聽到某些字眼。“回家”“你媽”“今晚”之類的。
應沉說:“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闵景拿起外套,聞言,側眸看了他一眼。“不用,不急。”
應沉還是跟他上了車,闵景問他地址,應沉合着眼說。
他今天有些累了,不太想說話。闵景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應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醒來時,車已經停在小區門外。
他揉了揉眼,一轉頭,發現闵景正在盯着他看。應沉動作慢下來,笑着說:“怎麽了?這麽看我,我臉上有東西啊?”
本來也只是個玩笑話。誰知他話音剛落,垂下來的手忽然被牽起。
闵景低頭,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濕熱的觸感一下刺激他的皮膚,應沉怔住,猛地抽回手,好久才憋出一句:“你抽什麽風?”
車窗降下來,夜風順着縫隙灌進來,吹亂了闵景的頭發。他盯着應沉,舔了下幹澀的唇,嗓音混在風中:“應沉,你不明白嗎?”
應沉心裏咯噔一下,沒順着他的話,反問:“你想說什麽?”
車裏光線昏暗,連帶記憶也模糊起來。應沉突然想到少年同樣牽起他的手,吻上他的手指,極為認真地說:“我喜歡你。”
他不以為然。可後來,再回想起來當時的場景,他深知如果是自己或許根本無法說出這樣的話。他可能要面臨朋友的疏遠,旁人的嘲笑和歧視,這些是一身傲骨的他無法接受。
他就要高高在上,讓別人仰視他。似乎這樣才滿足他的虛榮心。
可應沉再也沒有遇到這樣赤城的人。仿佛把一顆完整的心刨出來,活生生的,全部獻給自己。
他說完,自嘲地笑了笑。而後聽到男人呢喃似的說了一句:“我在追你。”
應沉開車門的動作一頓。愣愣地看着他。
闵景眼皮淺淺繃起,劃出一個淩厲的弧度。看他的眼神卻是柔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