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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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一。
昨晚下了一場小雨,晨曦微弱,整座城市被一層灰蒙蒙的霧氣籠罩,空氣潮濕冰冷。
應沉趕到操場時,升旗儀式已經進行了一半,他從一衆隊伍後走過去,惹得其他人紛紛側目。
應沉穿了件單薄的校服外套,拉鏈敞着,露出裏面的黑色衛衣,因為前兩天的過敏,他臉色異常冷白,棕色的眼睛冷冰冰的。
他站到隊伍最後面,擡頭看到一顆黑乎乎的後腦勺。應沉目光下意識打量他。
那人校服正規正矩地穿着,肩線平直寬闊,在骨骼還未長開的年紀,他隐約有了成熟男人的骨架。
應沉低頭對比了下自己的,有些無語地擡頭。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前面那人回頭,跟應沉的眼神對上。
闵景的眼睛黝黑,相對于同齡人的稚嫩青澀,他眼底多了些深不可測的黑沉,瞳孔隔着一層朦胧的光,有些不真實。
應沉很少見他用這種目光看自己。
“感冒好些了嗎?”
應沉麻木地點頭。
闵景目光掠過他慘白的臉,泛紅的脖子,棕色的眼睛——
“下面有請高一(六)班的闵景同學上臺演講。”
闵景似乎沒有聽到,他微測着頭,眼神還停留在應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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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沉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腳尖踢了下他的鞋,擡了擡下巴,看着前方:“到你了。”
闵景嗯了一聲,捏着演講稿,朝演講臺走去。
應沉目光不自覺跟着他。
“同學們好,我是高一(六)班的闵景,很榮幸作為高一全體師生代表,在此發言……”
男生低沉清列的嗓音穿透校園每個角落,底下瞬間爆發出轟鳴的掌聲,足足持續了兩分鐘。
闵景手懶散搭在卓沿,垂眼看着手裏的演講稿,語氣與平常無異。
他下颚微動,眸子漆黑。
“唉,學委好帥啊啊啊啊啊!”
“噓,小聲點兒…”
“我什麽時候能和學委認識一下啊,好可惜。”
“……”
前排的高翔回頭,朝應沉擠眉弄眼道:“學委好帥哦~”
應沉淡淡掃了他一眼 喉嚨裏發出一聲輕哂。
演講持續了二十分鐘,整個操場斷斷續續傳來談論聲,男生的聲音混着清晨的冷風撲面而來。
臺上的人說完結束語,應沉才擡起眼皮懶懶看過去。
他目光越過一衆黑壓壓的人頭,對上闵景投來的視線。
*
升旗儀式結束,隊伍井然有序地回到各自的班級,開始上課。
經過三班時,應沉走在隊伍後面,闵景肩并着肩。
“唉,應沉——”
聽到有人叫自己,應沉回頭,看到三班後門的人時,眉毛擰了擰。
那人看他這個反應,不滿地啧了聲,而後左看看右看看,走過來搭上應沉的肩:“前幾天我們還見過呢,這就把我給忘了?”
應沉心想,我就是把你忘了。
他眼神冷淡,說:“找我有事?”
那人剃了很短的寸頭,鬓角留着一條明顯的杠,應沉眯了眯眼,從微弱的記憶裏搜刮出一些。
這人好像叫什麽馮來着?
他拍了拍應沉的肩,湊到他耳邊表情微妙地說了些什麽,應沉原本冷淡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
繼而擡腳往他小腿上踹了一下,不輕不重,笑罵道:“滾蛋!”
那人被踹了一腳仍嬉皮笑臉,伸過手要搭住應沉的肩,應沉皺着眉正要躲開,不遠處傳來一聲:“應沉。”
帶着特有的低啞,飄進應沉耳朵裏。
他側頭,看見走廊拐角的闵景。
手裏的演講稿被他捏出褶皺,他穿着校服,領口微敞,安靜地站在一旁,不知看了多久。
應沉從他眼神中品出些別樣的情緒。
那人動作一愣,手懸在半空不尴不尬地放下來,眼珠子在不遠處的闵景和應沉之間打轉。
“認識啊?”他問。
應沉沒看他:“一個班的。”
闵景看了他一眼,轉身,留下一句:“回班了。”
應沉聞言扯了扯唇角,不爽地想,憑什麽聽你的,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不過他還是擡腳上了樓。
那人說了句什麽他沒聽清,應沉也懶得管。
周一上午第四節是語文,應沉回班時,班裏只有他一個人的座位還空着。
他拉開椅子,坐下。語文老師推了推眼鏡,帶着特有的南方口音:“怎麽才來?磨磨蹭蹭的,班裏就差一個人!”
聽不懂他嘟囔的什麽,應沉也不反駁,乖乖應了聲:“抱歉啊。”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得有些痞氣。
語文老師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繼續上課。
高翔轉頭給他豎起大拇指。
應沉:“……”
正午的陽光有些懶,應沉撈着手機玩了會兒游戲,實在困了,他趴在桌子上睡了。
語文老師的南方口音很催眠,他頭埋進臂彎裏,露出一只阖上的眼睛。
窗外飛來的小鳥叽叽喳喳,微涼的風拂過,樹葉拍打着玻璃窗,沙沙作響。
迷糊間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應沉帶着被打斷的不耐煩和冷漠擡頭,看到闵景站在他桌旁,瘦長五十指還沒收回,輕輕撫摸他的脊背,掀起一陣麻酥酥的涼意。
應沉想掙開,卻被他反手扣住手腕,漆黑的眼缱绻出一片溫柔的倦意:“阿溺,不要再惹我,我會把你關起來。”
闵景低頭,冰涼的唇印在他滾燙的額間,狠狠磨了一下,鼻尖充斥着淡淡的雪松混着煙草味,猛地竄進他的鼻腔。
應沉被驚醒,額間冒出細密的冷汗,胸口劇烈起伏。
全班懵逼地看着他。
就連夢裏的那位也朝這邊看過來。
應沉閉了閉眼,語文老師正要好好問一問他,是不是做什麽好夢了。
男生突然一下站直身,對他客氣請假去趟廁所,匆匆離開教室。
語文老師還沒來得及點頭,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教室後門:“同學們,我們繼續看下一個題目…”
他怎麽了。
闵景看着男生離開的方向,手指蜷了一下,有些麻。
午自習上課時,應沉才回來,他目不斜視地從闵景身旁路過,帶着混着煙草味的風,闵景的聲音停下,書頁鼓起一個弧度,他餘光看了眼男生的背影,手指按了按。
應沉強迫抽了根煙,讓自己試圖冷靜下來他現在看闵景一眼都覺得別扭。
夢裏的他為什麽會和他說那種話,甚至……還親了他。
想到這,應沉擡手摸了摸額頭,完全沒有夢裏的感覺,他目光又不自覺朝前方看過去,闵景低頭做題,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他的嘴會不會也那樣軟……
呸!
應沉在心裏默默抽了自己一巴掌,不就是個夢麽,有什麽大不了的。
在說這人整天拉着張臉,想想他也不會幹出那種事,何況還是對他。
應沉淺淺呼出一口氣,這才壓下去那股燥熱,他正要收回視線,前面那人忽然轉頭——
“不舒服嗎?”
應沉:“不……”
額頭貼上來溫熱的觸感,應沉整個人僵在原地,他愣愣地看着闵景修長的手指在額頭上點了一下,很快移開。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那股真實的觸感在額頭那塊皮膚快速蔓延,順着體內的血管遍布至脊骨。
應沉猛地拍開他的手,站直身,目光不善地說:“你幹什麽?”
闵景抿了下唇,說:“你發燒了。”
“我發燒關你什麽事?”
“應該去醫務室。”
“……”
應沉懶得跟他廢話,剛才那股麻酥酥的觸感還在,他直接推開椅子,從後門離開了。
一來一回,安靜的教室弄出點兒動靜,其他人紛紛看過來,眼裏帶着詫異。
闵景看着男生的課桌,一言不發。
“…學委?你和應沉怎麽了?”
闵景收回視線,眸光漆黑,他似乎扯了扯唇角,說:“沒事。”
班裏顯然不太相信,有不敢過問太多,只能收起八卦的心。教室裏重新安靜下來。
闵景擡了擡左手,被男生碰過的地方存留着滾燙的體溫,片刻,闵景垂眼,唇色蒼白。
他今天有些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