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兔子跑了
兔子跑了。
窗外陰雲密布,雷聲大作,不久後,天空下起滂沱大雨。
粗大的雨滴砸響窗戶,身後仿佛藏着千軍萬馬,奔流不息,天地間皆是一片朦胧的灰色調。
牧洲醒來時,沙發上只有他一人。
他悠悠起身,正迷糊之極,餐桌那頭傳來細碎雜耳的噪音,擡眼便瞧見穿兔子睡袍的妮娜一本認真把外賣裝盤,餐桌上擺得滿滿當當,說是滿漢全席也不為過。
“你醒啦?”
“嗯。”
她頭也沒擡,沉迷于鹵雞腿的較量中,有條不紊地安排他,“牙刷毛巾在茶幾上,洗漱好再來吃飯。”
牧洲還沒完全清醒,安靜不吱聲,起身時又聽見她咋咋呼呼地叫喚,“你還是去浴室沖澡吧,滿身的酒氣。”
“知道了。”
他聽話的應聲,思緒混沌的餓狼多了點溫順的二哈體質,她說什麽他都乖乖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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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他渾身清爽地從浴室出來,妮娜抱着幹淨的毛巾早早守在外頭。
牧洲還沒看清人,視線忽地全黑,她踮起腳,粗暴地把毛巾罩在他頭上,腳尖在地板上磨起小碎步,嘴裏不滿的嘟囔,“你低頭啊,我夠不着。”
他笑着彎下腰,讓她得以平穩落地。
妮娜沒幹過這種細致活,擦頭發的手法逐漸暴戾,男人頭皮快被搓麻了也沒躲開,靜靜的承受她直線條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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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毛巾滑落,半濕的黑發垂過眼睑,殘留的水珠滴落在眼睫毛。
他的皮膚真的很白,五官輪廓機具少年感,光是那雙清透的桃花眼就能吸人魂魄,勾去她半條命。
她見過他不裝精英男的樣子,陽光溫暖,還帶點幼稚的痞氣。
“怎麽了?”
牧洲見她傻愣愣地盯着自己,下意識湊近她的臉。
“吧唧。”
伴着清脆的親吻聲,下巴倏然被人偷吻了下。
他還沒回過神,吃豆腐的小姑娘已經跑遠,順便把半濕的毛巾蓋在他臉上。
男人愣了兩秒,輕輕拽下毛巾,咧嘴笑得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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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傾盆大雨,屋內溫潤如春。
餐桌上,兩人相對而坐,默契地埋頭吃東西。
牧洲宿醉後胃口不佳,吃兩口便停下來,側頭看一旁堆積如山的外賣盒,他皺了皺眉,“全是外賣?”
“我不會做飯。”
妮娜誠實回答,往嘴裏塞了大口壽司。
“外賣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即算只是簡單的料理,最好也是自己做。”
她咽下嘴裏的食物,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可我更喜歡別人幫我做。”
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可男人卻少見地陷入沉默。
他面色無常,微笑着給她夾了一個雞腿,“你喜歡吃這個,多吃點,全都是你的。”
妮娜嘴唇碰了碰,欲言又止,失落地低頭啃雞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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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畢,牧洲讓她去沙發待着,自己負責收拾餐桌。
他站在水池前認真洗餐盤,後腰一熱,有個軟乎乎的小家夥抱上來了,他抿了抿唇,任她把微涼的手伸進襯衣裏取暖,順手猥亵男人輪廓明晰的胸腹肌。
“早上吃藥沒?”他低聲問。
“嗯。”
她嫌這麽玩不過瘾,繞到他身前,藏進他懷裏,卡在水池臺與他之間,身子貼得嚴絲合縫。
身高差的優勢大概就是,即算這樣也不影響他洗碗,他看着小色鬼解開襯衣,低眼盯着腹部的那條人魚線,忍不住用手指細細勾勒。
“你不願意跟我同居嗎?”
妮娜倏然開口,額頭抵着他的胸口,很小聲地說:“這間房子很大,有時候一個人真的好孤單。”
牧洲心底隐隐心疼,可他現在顧忌的東西太多,深思熟慮的性子也很難讓他馬上做決定,他需要一點時間想想。
“沒有不願意,只是...”
後面的話還未出口,餐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從他懷裏脫離出來,跑去拿起手機,見着來電稍稍愣住。
——朱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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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上山時,雨勢小了不少。
綿綿細雨滋潤山野,幹枯的樹枝在雨水中浸染悲涼的黑褐色,副駕駛的妮娜用手撫開車窗上的水霧,她不解地問:“靜姝姐姐身子明明還那麽弱,怎麽會突然跑出醫院?”
牧洲意味深長道:“看來還是昨天的事。”
“可再怎麽也不能為了個男人連命都不要了吧,她要真有什麽事,狗男人甚至都不會難過,想想都不值當。”
妮娜長嘆了聲,想起剛才電話裏朱爺爺情緒激動的樣子,他恰好今早去了隔壁市的老友家,接到通知馬不停蹄往家趕,害怕靜姝會幹傻事,特意讓他們先過去看看。
“牧洲,有時候我在想,其實你挺适合靜姝姐姐的,如果沒有我,你或許可以慢慢填補她的傷口,你們會成為很般配的一對。”
牧洲側頭瞥了眼她,笑了,“舍得把我送給別人?”
“我說的是如果!”
她嗓音拔高,生怕這家夥當真,“假設的意思,等同于說胡話。”
他擡頭揉揉她的頭,低聲道:“人這一生會遇見什麽人,經歷什麽劫,全都是注定的,躲不過也逃不開。”
話音落地,車子剛好停在老宅門前的空坪上。
牧洲先下車,撐着傘過來給她開門,妮娜還在思索她剛才說的話,在他探身進來給她解安全帶時,她拽住他的襯衣,看着他的眼睛問:“那我遇見你,算是我的劫嗎?”
他想了想,輕輕點頭。
“也是我的。”
**
雨後的老宅更顯安靜和詭異。
妮娜本想把屋子上上下下翻個遍找人,牧洲則牽着她的手徑直走向畫室那頭。
畫室門半開,消瘦的女人背對他們坐在畫板前。
“靜姝姐姐。”
妮娜急躁地推門而入,聞聲回頭的女人虛弱到随時可能會暈倒,她心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你們來了。”
靜姝低咳不止,妮娜跑去扶她起身,她轉頭沖他們牽強一笑,“來得正好。”
她從畫板前走到畫室的角落,那裏全是用紙張遮蓋的畫作,靜姝看向牧洲,聲音啞的幾近消失,“搭把手可以嗎?”
妮娜不明所以,牧洲卻秒懂她的意思。
十幾分鐘後,數幅裝裱好的畫陸陸續續被男人搬運至宅子外的空地。
“全扔地上?”牧洲不确定地問。
她點頭,斬釘截鐵,“是。”
畫雜亂地堆積在濕淋淋的地面,沾染污穢的髒水,或許連老天都感受到了她的絕望,雨也漸漸停了。
靜姝用僅剩的力氣提起整瓶高純度酒精,面無表情地把那些透明液體潑灑在畫上。
妮娜想上前說什麽,牧洲伸手攔住,把她拉到身邊。
空瓶“砰”地落地,地上滾了兩圈,她問牧洲要了煙盒跟火機,抽出一根煙放在唇邊,用火機點燃。
她深深吸了口,沒敢吸進肺裏,虛幻的白霧之間,靜姝看見的,是她再也尋不回的青春。
“——轟!”
燃着微弱火星的香煙掉在澆滿酒精的畫上,頃刻間火光四溢,幾度竄起的火團在空中噼裏啪啦地在炸響。
靜姝雙眼呆滞地看着畫一點點燒成灰燼,她眼底無半滴淚,唇角燃起釋然的笑。
感性的妮娜紅了眼眶,她清楚眼前燃燒的并不是畫,而是女人付出過的真心和對愛情最純真的期盼。
“姐姐...”
她眼淚不止,抽泣地牽住靜姝的手,冰冷的,宛如女人此刻的心。
“妮娜,我以前看過一本書,書上說,愛情就像潮汐,潮起潮落,周而複始,它是一個無止境的輪回。”
“可如果我不期待潮起,就不會遺憾潮落。”
靜姝看着她哭紅的眼睛,心髒抽搐得疼,有氣無力的張張唇瓣。
“我放過自己了。”
**
一個小時後。
他們把吊着最後一口氣的靜姝送回醫院。
牧洲牽着她走出電梯,在醫院大堂跟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擦肩而過,其中一個偉岸結實的背影成功吸引妮娜的注意。
“怎麽了?”
她想了想,慢慢搖頭。“沒事。”
沒道理啊,那人現在不是還在歐洲讀醫嗎?
不可能是他,她肯定看錯了。
如果他在這裏,看見自己心愛的人被這麽欺負,估計早把葉修遠扔出去砍死一萬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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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膩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彈指一揮間,12月便到了。
北城不愧是雪城,接連下了一周的大雪,地面積雪深厚,寒風夾雜着綿密的白雪,仿佛來到雪精靈的王國。
原本單調乏味的生活因為有了牧洲的加入變得豐富多彩,她早睡早起,不再熬夜碼字,男人也會時常來找她,兩人甜甜蜜蜜,宛如一對熱戀期的小情侶。
閑暇時間,兩人會窩在沙發上看書看電影,她懶懶地躺在他腿上,他捧着一本書,聲音有催眠的魔力,沒多久她睡着了,他抱着她上床,再抱着她一起睡覺。
有時候他應酬時喝多了酒,死皮賴臉跑來她家要親親抱抱,偶爾狼性上來把她摁在餐桌上後入。
她吃不下突如其來的粗大,破口的叫聲被男人用唇齒封印,無處安放的兩手被人按在後腰,一下一下狠狠地往深處□□。
那晚,她喉嚨都喊啞了,第二天直接下不來床,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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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中旬,兩人商量好回江南不坐飛機,提前一天自駕出發,順便欣賞沿路的風景。
回程的前兩天,恰好是周六。
最近上映的電影裏有部是妮娜一直想看的,牧洲早早訂好票,傍晚時分開車來樓下接她,還帶來她愛吃的面包。
離電影開場還有半個小時,他們在電影院旁邊的咖啡廳喝東西,妮娜突然很饞甜甜圈和奶茶,非讓他在這等着自己去買。
去了半天還沒見人,牧洲起身去尋,急匆匆走過拐角,撞上一個穿紅色高跟鞋的女人。
“不好意思。”
男人随口道歉,徑直往前,卻被那人高聲叫住,“牧洲?”
他停住,緩緩回頭,見到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似曾相識。
“天啊,還真是你。”
濃妝豔抹的女人誇張地捂住嘴,瞳孔撐大,難掩驚喜,“他們之前說你來北城我還不信,沒想到你居然為了曉涵跑來這裏。”
牧洲呼吸頓住。
曉涵?
他忽然間記起這人,他的高中同學,孫僑,也是林曉涵的閨蜜,那時她們好的同進同出,可這女人也曾背着好閨蜜跟他表白,自然被他拒絕得很難看。
男人面露不耐,只要提起林曉涵,他就忍不住回想起那些讓人惡心反胃的片段,聲音瞬間冷卻。
“我還有事,有機會再聊。”
“那你留個電話,下次我叫上曉涵,我們一起聚聚,她要是知道你來北城,她會開心死的。”
女人毫不在意他的冷淡,看他現在這副事業小成的精英範,滿腦子都是他讀書時陽光帥氣的校草形象,自顧自地說:“牧洲,其實你們分手之後,曉涵一直都很難過,她還經常跟我提起你,說你之前對她那麽好,千依百順的,還為了她放棄當特種兵,吃了那麽多苦頭,她很後悔當時沒有珍惜你...”
“——砰。”
拐角處忽然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
牧洲察覺不對勁,胸腔隐隐發緊,撇下還在絮叨的女人走至拐角。
果然。
甜甜圈跟奶茶砸了一地。
兔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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