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不知為何,自從在南城遇見駱成言之後,林執就很容易夢到高中的事情。
人們常說,總是夢見同一個人或同一件事,說明你對這個人或這件事還有執念。
從某種情況來說,對林執而言,确實是這樣的。
高考那一年前夕,林執無意間聽到爺爺去世的消息,一時大受打擊,高考發揮失常。
當母親在廚房煲湯想着給林執補一點,正好手機鈴聲很不合時宜地響起。
“電話。”坐在沙發上吃火龍果的林執瞥了一眼茶幾上的手機提醒。
母親在廚房走不開,于是喊:“幫我接一下。”
是陌生號碼,林執接起,沒說一句話就被對面急急忙忙的聲音覆蓋,“我是你們家老爺子的鄰居,他暈倒在家裏沒呼吸了,你們快過來一下。”
林執腦袋轟地一下,急忙向母親傳遞了這個訊息倆人就出門了。
鄰居在他們來之前就已經打了120,去醫院的路上醫生也沒有搶救過來。
後來的事情林執印象都有些模糊了。
只記得母親讓自己回去,好好準備高考,接下來的事情都由她處理。
那兩天林執的狀态很不好。
又或者說林執一直就是比較脆弱,他一直很痛恨自己那個樣子。
可是想起爺爺之前在他小的時候問他想做什麽,林執說想當像爸爸一樣的英雄,林執就很難受。
爺爺之前在大學裏教哲學,爸爸去世那段時間他安慰林執,“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都是人之常态,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好當下,這樣才不會讓親人擔憂。”
不沉迷于過去的痛苦中,學會向前看。
可是,林執有一天去看望爺爺的時候,發現爺爺獨自對着爸爸的相框垂淚,一個老人,哭得那麽傷心。林執知道,爺爺一直很難受,只是再難受也無濟于事,他還得好好活下去。
爺爺下葬那天林執沒哭,當時有很多親朋好友前來吊唁,其中還有爺爺教過的學生。
後來等到一切無關人物散場,林執獨自跪在墓碑面前失聲痛哭。
他從來沒有那麽哭過,爸爸去世的時候他還小,尚且不懂不在了是什麽意思,只是懵懵懂懂的知道,爸爸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所以很傷心。
因為剛下過一場雨的緣故,整個墓園的氣氛被襯得很深沉,沉重得林執連頭都擡不起來。
他哭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原來人可以掉這麽多眼淚。
哭到最後,林執的頭都開始疼了,隐隐欲裂。
那個時候林執虛歲17,斷斷續續經歷了兩位親人的離世,後來又是高考失利,以及,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
高考在炎熱的夏季中結束了,所有的一切也都結束了。
林執只記得,那天天氣很好,晴光萬裏,豔陽高照,即便是下午四五點的時間,燥熱絲毫不減,但是因為臨近晚上的原因,又給人一種柔和的感覺,林蔭路旁邊的紅色教學樓整個被框起來,像一幅油畫。
林執穿着附中的藍白條紋校服,可能是因為經歷過爺爺的逝世,臉色慘白,有些頹喪,好像生了一場大病,人也瘦了許多,跟這個天氣、這個節點,格格不入。
他看到有三三兩兩的人穿着跟他一樣的校服從他旁邊經過,有的人在探讨晚上吃什麽,有些在商量着放假去哪裏玩。
林執單肩背着書包走過去,一只手扣在書包帶子一側,另一只手自然垂着,踩着地上落葉斑駁的光影,遠處有幾聲嬉笑喧鬧傳來,頭頂的廣播放着屬于這個時節、這些青春少年專屬的歌曲。
可是我已經要長大了,林執這樣想着。
因為長大了,所以變得跟以前不一樣,第一點就是:
不喜歡你了。
但是林執還是沒做到。
林執複讀的時候還是待在附中,并且因為特殊照顧,又插到一班,其他複讀的學生不管之前成績如何,都是單獨成立了幾個班級。
班上的同學都很優秀,而且也很熱情禮貌,并沒有因為林執是空降進來的就疏遠他,他們都很忙,也沒那個心思,有一個能讨論競賽題的人,何樂而不為。
複讀生壓力很大,林執有時候刷題刷懵了,就會坐在操場的看臺上聽歌發呆。
他依着爺爺說的向前走了,林執沒有看後面的人和事,所以也沒有主動聯系過有關于之前的任何記憶。
那些塵封的過往,好像糊上一層經久不開的臘,沒有人再去碰它。
很快又是一年高考,林執自覺這次發揮還不錯,于是在考完後的第二天便在廣場附近找了兼職,沒幹幾天就被母親抓包。
母親在某美妝公司任經理,還有他爸的補貼,其實并不缺錢,但是絕不寬敞。
林執做兼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沒事幹,突然一下子都閑下來,這種感覺讓林執既迷茫又恐慌。
母親卻以為是林執缺錢才去做兼職的,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怎麽照顧好林執,讓林執這麽聽話懂事,現在還要做兼職,她很心疼。
林執多次解釋無果,母親以外公外婆想他為由将他打發到他們那裏。
林執可能也是知道為什麽母親這麽反對他兼職的原因,所以順着母親的意思來了。
這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鎮,沒有高聳林立的樓,只有一磚一瓦蓋起來的平房。
林執的外公外婆家坐落在山尾,周圍川流不息的溪水清澈見底,坐在院子裏都能聽到湍湍急流的聲音,這裏聽不到一絲汽車鳴笛飛馳而過的聲響,它和桃海仿佛是兩個世界。
晚上吃過晚飯,林執被外婆噴了滿身的花露水,才被允許放到外面去。
林執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這把木椅是外公在木材市場專門淘的,就在林執回來之後。
它很穩,也很寬大,或許是林執過于瘦削的原因,林執躺在上面,從背面看林執就什麽都看不到了,形成強烈的視覺感。
院子裏外都種着栀子花,一陣微風吹過,栀子花的清香撲面而來,引人注目。
林執近乎安詳地躺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遠處的天空從藍色變成黑色,而後又鋪上一層星光。
這樣好的景色,林執也沒有想着用手機拍下來,他沒有聽歌,也沒有玩手機,就這樣靜靜地看着萬裏之外的點點光亮發呆。
就這樣過了幾天,林執很難得的在家裏吃到一頓大盤雞。
這樣的飯在城裏并不少見,只是這座鎮子上只有一個小商店,裏面的冰箱裏只有雞腿,沒有完整的雞肉買,而且林執的外公和外婆都不是很愛吃肉的人,所以林執看到這頓飯有些驚訝。
面對林執的疑問外婆慈祥地笑了笑說:“我把家養的母雞殺了一只。”
林執仿佛猜到了什麽,語氣有些顫抖地問:“怎麽突然殺雞了,又不是大過年的。”
外公說:“不是大過年也可以吃啊,見者有份,我們今天都有口福了。”
林執壓下心中的酸澀,“喔”了一聲。
外婆見狀很輕地嘆了一口氣,對林執說:“小執,你在這裏待了這麽些天,外公和外婆能看出來你不是很開心,可是我們兩個一直也沒有見識過大城市外面是什麽樣子的,所以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麽了,但還是能感覺到你一點都不開心,我們不知道怎麽哄你,就希望你吃得好一點,就能開心一點。”
原本只是喉嚨冒着酸澀,結果沒壓住,密密麻麻跑到鼻尖、眼睛,導致這兩個部位憋得通紅。
林執吸了吸鼻子,很努力不讓眼睛裏蓄着的眼淚掉下來,他使勁兒捏了一下垂着的手指,眨了眨眼,扯着嘴角對外公外婆說:“我其實具體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不過外公外婆請放心,我會很快調整好的。”
外婆撫了撫林執的肩頭,安慰他說:“小執,沒事的,而且你也不需要在我們兩個面前堅強起來,你永遠是我們的小執,你開心、高興,我們知道,這就夠了其實。”
林執勉力地笑了笑,說:“好。”
一眨眼又回到高中,徐浩白發現林執藏了印着駱成言名字的胸牌,林執幾乎不會說謊騙人,随便一問就招了,但離譜的是,他高一就發現了駱成言這個人,卻硬生生撐到高中畢業都沒有表白。
有一次聖誕節駱成言被高一的一個女生堵在四樓拐角表白,正好不巧被下樓的林執和徐浩白看見。雖說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林執看到這樣的狀況之後,還是短暫的愣在原地,那種懵懵的神情,徐浩白都不忍心看,于是拉着林執走了。
後來徐浩白問,“林執,你這麽喜歡駱成言,怎麽不試一試,萬一他就喜歡你這樣的呢。”
“就算真的不喜歡你,那也是他的錯,這是他的損失。”看着林執的眼神,徐浩白違心的改口。
當時的林執情緒其實很不好,高三壓力大,再加上看到駱成言的目光留在那些他的愛慕者身上,林執就心如刀絞。
林執搖了搖頭,嘴角帶着笑,低頭的一瞬間眼淚不經意掉下去,說:“他沒有錯,只是不喜歡我。”
曾經林執以為自己只要足夠努力,足夠優秀,駱成言會有看到他的那天,所以即便是學了理科,留在最原始的一班,時不時的,林執這個名字會出現在成績單的最上面,年級第一,足夠讓很多人看到了。
可惜,是他異想天開了。
林執在盡可能的做到不打擾他的狀态下,恪守着一個暗戀者的本分。
高中偶然間發現在同一個高中,林執很開心,但他是衆星捧月的存在,林執只是千萬行星中的一個,十分渺小,因為自卑,因為害怕,所以不敢告訴他。
林執記住了一班到七班的每一條路線,盡量選擇有可能偶遇他的那條,他參加了很多競賽,就為了能夠看到他,讓駱成言記住自己的名字,介紹自己的時候林執盡量保持沉穩的嗓音,“我叫林執”。殊不知,這句話是他鼓起很大勇氣,在夢中、在鏡子面前練習了千萬遍才說出來的。
看到有人跟駱成言表白,林執也沒資格吃醋,只是眼神中的落寂還是出賣了他。
他一遍一遍給自己洗腦,其實也沒有那麽難過,就只有一點點而已,真的只有一點點。
但是真的很痛苦,從來沒有這麽心疼過,密密麻麻地像刀絞一樣。
徐浩白見證了他漫長青春歲月中這段不為人知的暗戀,表白不行,徐浩白也勸過他,他們不合适,要不換一個這樣的話。
林執好似已經聽過很多次這樣的言語,于是近乎麻木的想,他們就是不怎麽合适的。
聽說駱成言和顏殊在一起了,那個女生成績優秀,膚白貌美,氣質出衆,看起來和他是那麽的般配。
林執明明不是那麽怕疼的人,卻在認識他之後頻頻有蝕骨碎心的感覺,這場暗戀讓他遍體鱗傷,讓他卑微到塵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