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拒之婚約,易名紅素
拒之婚約,易名紅素
聖泉宮受公孫旻報,公主府新增侍婢紅素,為公主在人販手中所救,公主念及苦楚,收于公主府為侍婢。
可是當日公主府的刺客到底是誰,公孫旻沒有禀報。蒼祝卻确信他的皇姐一定找到了這個人。因為他也查到了。
一封密報壓在案上,正巧吏府吏長被傳來暗讨密事。
事未論,蒼祝就對嚴秉之道,“嚴秉之,朕讓你查那天的刺客,你猜那人是誰?”
嚴秉之持着筆錄,未擡頭,只記着些什麽,“臣已查明,那是李國舅的密士。”
“趙蔓芝,就是那個趙煥之女趙蔓芝!”
蒼祝說出那個名字時,嚴秉之的筆微停。腦中的那些筆錄就像沸水一樣開始沸騰,連帶着他的心口隐隐作痛。
他的悵然蒼祝沒有發現,蒼祝一拳錘在密報上,“連朕都沒有想到,那趙蔓芝沒有死,竟然成為了李合的密士。”
李合巧舌如簧,謊言說了多少,他都算不清了。
他把趙蔓芝變成了一個殺手,她是帶着滿腹深仇而來。那她必然是竭盡全力要置他們于死地,即便她沒有得手,李合也成功地讓他們互相猜忌。
蒼祝憶起當日李合的求見,憶起當年趙煥的牢獄之災,頓時面紅耳赤,從一開始,他就中了李合的圈套。
可是他與蒼婧之間的猜忌,不只是因為李合,而是他們姐弟之間事事都成了算計。
公主府裏多的那個婢女,又怎麽會是一個可憐人那麽簡單。她密而不報,公孫旻又在撒謊,足以說明他們是異心之人。他的皇姐收複人心的本事不小。
公孫旻的密報被蒼祝捏皺了,“嚴秉之,你三年來追查李國舅,他做了多少惡事你也清楚。但要對付惡人,還得使些手段。”
“手段?”嚴秉之不明白蒼祝所說的手段是指什麽,他只知道他筆下記的真相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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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單靠你的筆錄就能治他嗎?”蒼祝擡眉,對嚴秉之尚有些骐骥。這個吏長查案審人都有些手段,對李合等人也深惡痛絕,就是缺了點東西。
蒼祝想提點提點他,蒼祝還沒有放棄設立內朝,嚴秉之看起來是個不錯的人選。
可嚴秉之,總是拿着他的筆和錄邊看邊記,好像除去了他的筆,他就像将士丢了劍,蒼祝且做忍耐,等待他的答複。
嚴秉之卻剛正不阿道,“臣自當以律法治他。”
嚴秉之的朝服紮在聖泉宮裏,像一根針一樣。
蒼祝皺了眉,“嚴秉之,你的腦子就不能轉個彎嗎?”
“律法就是正義,臣相信以法為治,正可勝邪。”嚴秉之道。
蒼祝一撐幾案,微微失望,嚴秉之這人,不能深用。
蒼祝看嚴秉之這邊看邊記,也不入眼了,“以後來見朕,不許記筆錄!”
嚴秉之呆呆一愣,卻也只能聽命。
侍婢紅素,确實非人販手中所救。而是那一夜,被飛刀刺中的趙蔓芝。
連趙蔓芝都覺得匪夷所思,李合手下的密士竟然刺偏了那一刀。
可又恰巧不偏不倚,一寸離心口,不斷心脈,又似死狀。明明已生死意,卻未到死時,趙蔓芝真不知上天為何在那時垂憐。
李合一生謹慎,只有親眼看到人死,才會相信,偏偏他的密士沒能如他所願。這又何嘗不是一個笑話。
時已過往,趙蔓芝的傷已養得差不多。
這座旬安城,也還是趙蔓芝記憶裏的地方。在這個季節,綠樹成蔭,芳草盛放,或紅或綠相得益彰,是最美的時候。
煦陽公主府更是有花開遍野,美不勝收。
趙蔓芝被安頓在這裏,也是因沒什麽心力與他們争辯。
他們請了大夫為她調養,只道心氣郁結,悲情所動,大為傷身,需要靜養。
趙蔓芝卧在床上許久,今日下了床,推開了窗,好像聽到街上有商戶叫賣,聲聲不絕。
公孫旻又來看他,她視若無睹不落一眼。倒是公孫旻手上的梨花糖糕,引得她一個眼神。
“想吃?”公孫旻問道。
她輕皺眉頭, “不想。”
可他還是把一大包梨花糖糕塞入她的懷中,“你小時候最喜歡吃我帶的梨花糖糕,每次都要我帶一大包,還全吃得幹淨。”公孫旻笑着道,這是他這些年間笑得最開心的時候,雖然這笑顯得笨拙。
趙蔓芝仍是冷冰冰地道, “我不喜歡吃。”
不喜歡?公孫旻垂了嘴角,他深知歲月可以改變很多,包括一個人的全部。
趙蔓芝的樣子還停留他年輕時的記憶裏,所以他又忘了如今的她已不似當年。
“不要緊,你喜歡吃什麽,我再買就是了。”公孫旻即便失落,也沒有生氣。
大夫說趙蔓芝心氣郁結多年,一時心緒大動才吐了血,囑咐公孫旻讓她高興方是良藥。
趙蔓芝不曾看他一眼,公孫旻又不是能說會道之人,便靜靜陪着她。
趙蔓芝看着滿園芬芳,不禁有淚盈眶,她想起了一個地方。
那并不是一個好地方,曾經人潮相訪的趙府,想必已是一座空宅,陳舊的木門定然久未修繕,一切都是落敗,時間就停留在那日的血灑府邸。
趙蔓芝想着昔日的家,曾相伴膝下,天倫共享之景“轟”得一下在趙蔓芝的腦海重現。有她的嬉笑,有父親的做賦,有母親的叫喚,有俗世的争執,有相伴的溫暖,有竹馬抱着梨花糖糕奔踏而來,還有她歡悅地高呼,“旻哥哥!”
百草花香也定在今時在那裏盛開,可惜無人修剪。
舊時人歡聚,空剩她與昔年竹馬相顧,形同陌路,再無歡笑。她再不會喚他一聲旻哥哥。
公孫旻卻還似當年牽起她的手,“我還在,永遠在。”
趙蔓芝不願理會他,“你與我青梅竹馬,兩情卻從未相悅,何必困苦于此。”
公孫旻只嘆她固執, “我們有婚約。”
她憤然甩開了他的手,“我已說了,你父母已斷此婚約,我父母皆亡,你我再無婚約。”
趙蔓芝渾身帶着刺,她只會用最冰冷的眼神看他。
公孫旻從未想明白,既然重逢,為何不認。
然這些年趙蔓芝确實受苦了,也許正是因為受了苦才變成這樣。
“我公孫旻自小便知你是我的妻,你我婚約早已定,不由你說有無。”
趙蔓芝乏了,百無氣力地望他一眼,“公孫旻,你說來說去,就是為一紙婚約,為了你的道義,又非是為我。”
“這……這有何區別?”茫然的公孫旻不知道趙蔓芝為何要區分這些,他更不知這其中之差。
公孫旻從來循規蹈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就是做了定數,他必須守信。他視此為身上的責任,趙蔓芝既然活着,那就是他的責任。
長劍忽地指在公孫旻的胸口,趙蔓芝用那劍抵着他的心跳,“問問你的心,紅燭結發之時,你想看到的新娘,你想攜手共老的妻子,當真是我嗎。”
劍似乎就在傾聽公孫旻的心,公孫旻焦灼地站着,呆望着。
他也不懂,既然自己可以信誓旦旦,為何此刻不能言說一個承諾。
趙蔓芝的質問讓公孫旻徹底慌亂,人之一生,春去秋又來,望枯木待生花,埋朽株盼落蝶,要與一人同侯滿園花草。他心中想要攜手一生,度過漫長歲月的人到底是誰呢。
公孫旻回答不出,趙蔓芝收了劍,扯下腰間半枚玉佩,這就是他們的訂婚之物。
一人一半,只待成婚時玉佩相合。
趙蔓芝手中玉佩落地,一聲碎裂,滿地碎片。
公孫旻仍然相問,“你一定要如此嗎。”
“是你一定要如此嗎,總是為了陳規活着。”趙蔓芝并不憐惜玉碎,訂婚之物已毀,從此各歸各路,兩不相幹。
可于公孫旻而言,他不能理解趙蔓芝的決定。
一切順理成章,自當如此之事,公孫旻從未質疑。故而也使得他對趙蔓芝心有愧疚。
趙煥親族即日起流放,任何人不得探視。
國主令下,公孫旻依國主令,未去探視。他為臣子,便效忠國主,這就是規矩,不容一點質疑。故而當時,他沒有前去探望趙蔓芝。
接任趙大夫一案的嚴吏長當時卻違背了國主之令,前去探望,才使他們知道了事态的變故。
公孫旻想過,如果他早先一步,比嚴秉之再早一步,趙蔓芝就不會被帶走了。這個錯過,使得他與趙蔓芝相離。
公孫旻帶着愧疚處處尋覓他定下婚約的妻,他即便有時都快相信她死了,他也始終不願另娶。因為他有愧。
趙蔓芝的出現卻并非如他預料的那般,但因為愧疚,公孫旻仍然選擇承認她。
然面對趙蔓芝的相問,他竟也不知如何回答。和趙蔓芝自小定下的婚約,是公孫旻一直認定的事。他的心卻在逃避。
公孫旻悄然離去,趙蔓芝的手中還有公孫旻留下的梨花糖糕,散着香甜。趙蔓芝真的不喜歡吃,一點兒也不喜歡。
其實是公孫旻喜歡吃梨花糖糕。
小時候,公孫旻說梨花糖糕特別好,趙蔓芝吃着他喜歡吃的東西,然後和他約定,下一次再多帶點兒過來看她。
公孫旻多帶一點兒,趙蔓芝就可以多吃一會兒,公孫旻就可以多陪她一會兒。
趙蔓芝喜歡的是公孫旻帶着梨花糖糕來看她。那時,趙蔓芝也天真地認為,她會是他的妻,他們有婚約,她是喜歡他的。
後來,他們各奔東西,公孫旻為內衛,忠于帝王,奉蒼祝之命來到公主府邸,而趙蔓芝那時也正好出了事。
趙蔓芝懵懂時,确實憧憬過這定下的婚約,甚至在最痛苦的時候,還期望未來丈夫的拯救。
可她什麽都沒等來,當期待破碎之後,她才知,她自小定下的夫君,她根本不曾相知,為何要奢望于他。
過去的趙蔓芝不在了,過去的旻哥哥也早就不在了。公孫旻說不出他心頭的人是誰,但趙蔓芝知道,那個人不是她。
趙蔓芝一無所有了,連支撐她活下來的仇恨都是錯的,她沒有盼望了,也無須再有。
旬安不是趙蔓芝的歸處,這座府邸的主人倒希望她活下去。
趙蔓芝自認沒有什麽價值有助于蒼婧,可蒼婧只說,“是本宮欠你父親,欠你的。”
一把銀鎖,一世惦念,至死之刻,趙煥所托之物,終由蒼婧交給了趙蔓芝。
趙煥臨前最後的交代便是,“代交此物于吾兒蔓芝。為志身死,不足挂念,牽連族親,唯一憾事。只願吾兒平安一生。”
趙蔓芝淚流不止,思親之情,皆在此刻再難壓抑。
蒼婧憾道,“李合把你帶走,讓我們找不到你。他不希望你被我們安置。”
趙蔓芝自知詢問或許無果,然心中仍然在意,“李合他當時說,他是依我父所求來救我的。他一開始就在騙我,他殺死了我的家人,還要讓我活在他的眼中。”
蒼婧道,“過去的事別想了。”
“你是怕我找他報仇?”趙蔓芝問。
蒼婧只說,“你不要再活在李合的算計裏。無需你動手,你的仇遲也會報的。等到那一日,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那日荒地血跡,已經足夠結束她過去的日子了。趙蔓芝還活着,就應該活向另一種日子了,這也不枉李佩瑕為了救她而現身。
也不知,若李佩瑕知道她相救之人還活着時,會不會有所安慰。
蒼婧還沒能見到李佩瑕,她想李佩瑕現在一定像個被人打扮着的木偶,等待着入宮之時。
蒼婧本想去看看李佩瑕,但想想還是罷了,日後還是少與李佩瑕見面了,免得殃及到她,對她不好。而趙蔓芝還活着的事,少一個人知道對誰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