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姬妾程時,合手陰謀
姬妾程時,合手陰謀
“周蘭她本非歌姬,而是府內新來的侍婢。自稱無父無母,無路可去,由此惹了君侯的愛憐,”府內官家在側禀報,“周蘭宮禮學得極快,行止有度,我本想薦為公主侍婢。”
聽着禀報,蒼婧就更覺古怪,“尋常之女,繁瑣宮中禮節豈會學得極快?”
管家一愣,“我明白了,公主等個消息吧。”
“你去吧,我也去解決一下多餘的人。”蒼婧帶上家兵前往府邸後院。
晨時,細雨綿綿打落在耳旁,覆住了一切色彩。
在程時寝屋內傳出女子的哭泣和埋怨,“你怎如此怯懦,你是夫她是妻,大不了休了她,我們找陛下做主,回到陵城。”
話音剛落,木門推開,珠簾扯落,似散花般滾落在地,滴滴答答,像極了暴雨傾盆。
門外是蒼婧帶着家兵而來。
“不知陛下為何要替你們做主?”
那聲音穿雲裂石,裏頭的二人驚得似釘在了地上。程時見蒼婧而來,驚恐萬狀,一下撲到蒼婧面前,“公主,她是胡言!”
程時求着,頭越發得地,臨近貼着地也沒聽到蒼婧發一句話。他惶恐擡頭,卻見蒼婧手中拿着一包藥粉。
程時明白了那是什麽,眼中頓時淚光如聚,“公主,求你留我孩兒性命。”這府裏那麽多的姬妾,沒有一個叫程時這般乞求,更不曾為任何一個女子掉過一滴眼淚。
程時越是求,蒼婧就越是沉默。
蒼婧只望着周蘭,她就算未曾做什麽,也叫周蘭一陣驚惶。周蘭驚吓不已,扶着肚子緩緩跪下,“公主,我只是為了腹中骨肉。”
“你放過她,她畢竟有了身孕。”程時奔去,擋在周蘭的面前,他在此刻倒是有了幾分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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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蒼婧一袖擡起,家兵将程時和周蘭拉開。
周蘭此時挺直了腰軀,她的肚子有些微凸,鳳紋随着衣裙飄蕩騰起,那是織室獻給蒼婧的深衣,此刻卻着在她身。
周蘭即便面容憔悴,仍以胭脂勾勒得豔美。她好像很喜歡這身衣裳。
“誰的人?”蒼婧直接問周蘭。
這一問屋內一靜。
“我是君侯的人。”周蘭答。
她所答非蒼婧所要。
蒼婧的面容随着發上金釵的光芒愈發冷淡。她本來是想解決周蘭腹中的肉,現在聽到了不該聽到的。
周蘭能心比天高,指望陛下替她做主。這已經表明什麽了。
這府邸的一切都在天子的眼底,那麽這個周蘭也是了吧。
蒼婧審視着周蘭,周蘭慌張不已,“公主,是奴婢為了孩子一時糊塗,這府裏的姬妾難以有孕,若非公主所為,又豈會如此。奴婢只是希望公主可以接納此子。公主也為人母,如何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啊。”
周蘭哭得悲痛,生為母者自然是有此軟弱之處,即便是蒼婧,也不免軟了幾分心腸。
這番話更是觸動了程時,他一起懇求起來,不停地喊着,“公主,求您了。”
他癡情地相護。他們多像是一對苦命鴛鴦。
“本宮當然可以成全你們。”蒼婧道。
他二人收了音,呆若木雞。蒼婧過早到來的妥協,顯得太過異常。
“可是程時,你敢成全你自己麽?你別忘了,我們之間定下的生死。”程時垂目不語,蒼婧冷眼相待。
那是程時在聖泉宮為了保全自己立下的誓言。
在太皇太後駕鶴西去之時,程時将辭侯退位,奏請陛下由程襄繼承侯位。
程時願将陵城奉上,一如先帝當年聯姻之願,待子為侯,二人和離。
此外,程時還保證過,為了避免一切麻煩,程襄會是他的獨子。若有違之,必五馬分屍。
他緊記昔日的誓言,在這些年裏,他的所有姬妾都沒有機會懷上他的子嗣。
人人都以為,定然是煦陽公主讓這些姬妾沒有子嗣,其實是程時不敢,她們成為程時的姬妾起,程時就謹慎至極。可沒想到為了周蘭,他的小心翼翼都付之一炬。
“公主,你待我狠心,這也怪不得我。這麽多年沒孩子,我有個孩子怎麽了。”程時畏畏縮縮的,他把自己說得可憐。
他就是這幅樣子,所以世人都說他是老實人。而她欺負老實人的壞女人。
程時越是怯弱,蒼婧就越是厭恨,“你們陵城已經如願有了皇族的血脈。既然費心娶了本宮,也要承受的起。陵城是誰的你得清楚,若是反悔,那你就沒用了。沒用的人,就去應誓。”
“公主,你給我留一個孩子,她是個妾,這又沒什麽。”程時呼吸急促,就會做一副怕極了的樣子。
蒼婧便是恨他如此,裝模作樣,看起來懦弱至極,惹的人人都可憐他。
“沒什麽嗎?本宮是這麽好騙的人嗎?陵城是你娶本宮的代價,這是先帝賜此姻緣的原因。在襄兒繼承侯位前節外生枝,你敢說沒什麽?”
“公主,你不能這麽狠心,那只是個庶出的孩子,他不能繼承侯位。”程時道。
蒼婧擡了擡眸,冷冷淡淡的目光在程時臉上一掃而過,“那你應誓不就好了?你替這孩子去死,襄兒繼承侯位,這庶子本宮可以給條活路。你我這場聯姻,在我父皇心裏就是要地不要人。”
程時聽此當然不再強硬了。看了一眼周蘭,那個已經被家兵扣住的姬妾正等待着他的施救。
程時猶豫片刻就道,“公主,是我一時大意,我可以彌補。”
周蘭大驚,“你在說什麽?”
“愛妾,你也莫怪我。我與她這場聯姻她已經說得直白了,他們皇家要塊地。別的女人還有耐心,但她根本不像個女人,她比男人還狠心。把她逼急了,她就要地不要人了。”
程時說蒼婧如何心狠手辣,蒼婧聽着覺得在理,最在理的是程時很懂得自保,一如他以往的怯弱。
不用為自己辯解,也不用多言什麽,蒼婧把藥包扔給程時,随後走到家兵身後,“放了他。”
程時馬上拿起地上的藥包,他迅速打開,将藥粉灑入杯皿,用一碗清水注之,便遞到了周蘭嘴邊。
周蘭瞪着程時,“你就這麽怕她!”
蒼婧對周蘭道,“他是老實人,老實聽話,做事狠心。你好生想想自己,他能保得了你什麽?喝了下去,本宮讓你太太平平做妾。生孩子也不急,等襄兒繼承侯位,你随便和他生幾個。”
蒼婧看這二人也不知看個什麽人間事。放個常人來說,她無所謂他們恩愛還是不恩愛,有孩子還是沒孩子。但她做不了常人,他們也不是常人。
周蘭的臉頰刺起了微熱,程時擡起她的下巴,“她說得也沒錯,你先喝了,以後我們還會有孩子。”
周蘭失望透頂,掙紮着一撞程時,打翻了杯皿,“公主,你若殺我的孩子,那公子的毒我可不解了。”
那摻了堕胎藥的水灑了一地,蒼婧眉目一壓,即便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她也始終難以自釋。
周蘭用着她孱弱的身軀,看着這個府邸不可一世的女人。
蒼婧就像從高處墜入深谷,她攏了攏衣。
蒼婧覺得周蘭在笑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沒想到雖然庶出不能繼承侯位,可嫡出的死了就不一樣了。
此刻的周蘭無所畏懼,仿佛她才是這個府邸的主人,“這毒本應是公主服下的,未料那羚肉公主未進。”
蒼婧聞之大駭,看向那個所謂的老實人,“你剛才還說沒什麽呢。”
程時未敢出聲。
周蘭忻忻得意道,“沒有君侯相助,妾身怎能成此事?”
蒼婧明亮的眸子被一片陰霾籠罩。是蒼祝允許這個女人下毒嗎?
蒼婧很難不這麽想,她和蒼祝之間的依存一直無比脆弱。伴君如伴虎,與帝王同謀,譬如與陰晴不定的野獸同行。
他不信她,她也不信他。他多疑,她也多疑。
蒼祝在府邸塞了個看人的護衛不夠,還要給程時塞一個女人。蒼祝想做什麽?
想讓這個姬妾生下孩子?想用這個孩子來頂替程襄嗎?這樣他就放心了嗎?
多疑的心思實在擾人,越是這樣想,就越是步入一場迷霧之中。
蒼婧不喜歡在迷局裏,她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冷靜下來。
她需要冷靜,需要像一個帝王一樣,只有這樣她才不會為帝王所擺布。
蒼婧盡可能地在此刻接近于一個帝王的心思,成為一個帝王,并且贏過他。
但是很難,她做不到,程襄的生死太牽動她的心了。她還做不到在這個時刻贏過帝王。
只有僅存的理智告訴她,蒼祝不會在這個時候下狠手。
他的帝王之路還不穩,他視她為棋子,可也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除掉她這個棋子。
但是周蘭肚子裏的孩子就不一定了,那可能是帝王未來的棋子。畢竟諸侯權勢過大,是帝王心頭之刺。蒼祝從來放心過她,怎麽會放心她的兒子。
周蘭下了毒,毒昨夜應該發了,無人來知會。程時在幫周蘭,那蒼祝會不會也是幫她呢?
昨夜之事蒼婧歷歷在目,程時夾肉給她吃,又把肉給了程襄。程時還把她推向了刺客。
程時已經感覺到蒼婧的目光帶着殺氣,程時立刻跪下,他似有萬般無奈,“公主,你不要再逼我了。
“我逼你?你謊話連篇,不僅要害本宮,還害襄兒。你覺得本宮動不了你嗎?”
“你真要我命,你也得想清楚。在旬安你整日給陛下出謀劃策,章家那等人看你最是不順眼。你若是殺我,就是讓他們抓了罪過,自己也搭進去了。”程時氣憤至極,他确實像被逼急的兔子,要咬人了。
蒼婧詫異程時有這種心思,“倒是到點子上了,那本宮就繼續逼你。”
蒼婧依舊無情。
程時最難想象的就是蒼婧的手段能有多毒,他又服了軟, “我無心要害公主。我也是想給自己保個孩子。這毒又要不了命,她有解藥。”程時辯解道。
“程時,你當本宮還那麽蠢,會相信你的話嗎?”蒼婧感覺被逼到了底處,這個時候好像程時、周蘭、蒼祝都是一條陣線。
周蘭就在程時身後,她頗為得意道,“公主,你就相信君侯吧。只要我生下孩子,我們都太平了。”
蒼婧感覺被他們聯手壓着氣焰,不得反擊。
“周蘭,你真是替這個君侯算得很好。”蒼婧對周蘭道。她是該誇誇這個女人,她有很好的算計。
“那也是公主身處此位,我唯有以此相争。”周蘭眉目亦毒,顯盡張揚。
鳳皇于飛百鳥朝鳳,尊貴華錦于她人之身,周蘭扮得是極好。
蒼婧看着那身衣裳,目露不屑,“原來你想做正妻,那你說動程時寫休書,另娶你不就好了。”
周蘭啞然失笑。
蒼婧仿佛後知後覺,“哦”了一聲,“也是啊,程時若敢休妻,你又何必下毒。要他為了一個婢女下筆休皇族公主,是得罪皇家的事,他萬萬不會做。他是老實人,擔不了罪。就算你們下毒成功,本宮一年後死了,這罪名推給別人也就罷了,若是推不出去,你可得給他擔着。”
周蘭不為所動,“公主說這麽多,我也不會把解藥給你。再說,公主覺得我會将這些東西放在身邊嗎。”
蒼婧眦目撞上周蘭嬌媚一笑,不免也悍了神思。周蘭是不可動搖了,她都已經走上了這條路,那就必須走下去了,哪怕程時是個窩囊廢。
蒼婧冷靜下了令,“那就不費口舌了,把他們都給本宮關起來。”
周蘭聽此,大為吃驚,蒼婧絕情至此出乎她的意料,“蒼婧,你這樣不怕你兒子死嗎!”
“本宮是皇族的人,不用你來教本宮怎麽做。”蒼婧推門而出,她便視他們為府邸的反賊,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此刻的她不想想太多權術的事,她只能學了帝王最底處的狠毒。
程時、周蘭、蒼祝,他們這一步确實讓蒼婧失算。兩個男人選了個很好的女人,周蘭算好了很多事。
而程時又有多少狠毒,他讓程襄吃下羚肉,這是程時親自送入口的毒,他連親兒子都不放過。
程襄是程時算盡心機得來的兒子,蒼婧不曾為生此子歡喜,但若想到程襄要與她一般的命,她是不容的。
蒼婧從來不知,從她腹中掉出的骨血,會如此牽動她的心神。她與程襄一直是血肉相連的陌路人。入宮時,程襄不曾拿上蒼婧給他備的衣物,不曾說上一句,五歲的孩童頭也不回地跨出了府。
無言可對,無情可言,母子之間有這般冷淡的,皇族也是少有,蒼婧心裏清楚。
外界傳聞說她不喜歡他,他們都是這麽認為的,包括程襄也沒有懷疑。
這樣的認定在蒼婧看來,也不算不好,至少也叫這座皇城的主人相信了。
哪怕程襄形同質子,也不會有什麽不測。除了彼此不太好受罷了。畢竟言說情分,比登天還難。
就是那般毫無母子情分可言,蒼婧卻感到了她人生中最可怕的落敗。
對程襄所受的毒,她不僅是錐心之痛,還失去了該有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