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臉人皮【終】
無臉人皮【終】
梁丘聞昱是在會門派的半路上接到霄浔傳來的紙信鴿,救回他們耽誤了不少時間,待許淩傷勢無礙後,便留下一些傷藥離開了。
許淩用打濕的毛巾擦拭這霄浔額前的汗珠,上次動用術法讓他身上的反噬加重,再加上他本身就有夢魇,昏睡數日都不見轉醒。
他替霄浔擦拭完身體,轉身坐到地上拿出本子再次仔細理了起來,在沒弄清楚這件事情是不是和師父有關前,他是不會放棄的。
就在許淩動筆之時,躺在地上的霄浔突然手指微動,緩緩睜開眼來。
他艱難的控制着自己的右手,慢慢撫摸上自己的臉頰,發現面具還在他才松了口氣。
許淩反應還算快,霄浔剛放下手時,許淩就已經來到他身邊,見他扶了起來,關切的說道:“你睡了八日,我還以為你,你要繼續睡下去,沉浸在夢裏。”
“我。”霄浔剛一張口就發現自己發出的聲音十分幹啞。
許淩拿出水囊将蓋子扒開,遞到霄浔手裏:“先喝口水吧。”
“梁丘師兄前幾日剛走,腳程快的話,已經快到了。”許淩盯着他說道:“你那日明明可以用內力震開他們後自己逃走,為何還要冒着危險,轉身來救我。”
霄浔抱着水囊,輕嘆了口氣,他垂着眸子不敢看他:“你都知道了啊。”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捏緊水囊,整個人緊張到了極致。
“你明知道使用內力和蔔術會反噬自身,輕則傷及根本,重則命不久矣,活不長久。”許淩看着他的樣子,心底一陣心酸,他坐到霄浔身前,将他緩緩抱住。
霄浔一驚,緩過神後,他輕輕靠在許淩肩上,道:“我沒多想,只是覺得你對我好,我就應該去救你。”
“要是以後遇到比我對你更好的人了,你是不是連命都可以交給他。”許淩緊緊抱着他,說道。
“不。”霄浔雙手環抱住他的背,低聲呢喃道:“我只會把命交給你一人。”
大雨漸歇,洞外積了一地的水窪,洞外隐藏着洞口的枝葉上,水滴垂在葉片處。
外面的烏雲漸漸消散,山洞內潮濕的很,許淩将身上最厚的衣服蓋在霄浔身上,轉身走到洞前,将遮住洞口的樹枝清除。
霄浔抓着披在肩上的衣服,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被浸濕的衣服,有些難受。
他身上的傷早好了大半,如果不是為了留下來照顧自己,應該早就離開這個地方了吧。
“我們再去一次墓地,有些事情還存有疑慮,我得查。”許淩攏了攏霄浔肩上的衣服,用手肘摸了把額頭上的汗水,說道:“你要跟着去嗎?”
“去。”霄浔想也不想,立馬說道。
許淩沒想到他會回的這麽快,系帶子的手一頓,擡眼對上霄浔,從他笑了笑:“好,咱們一起去。”
墓地經過幾日小雨的沖刷,腐臭的氣息淡了不少,只是一些半白骨化的屍體依舊讓人看着很下飯,蛆蟲扭動着身軀趴在泛紅的腐肉上,一眼就讓人胃裏翻江倒海的犯惡心。
許淩右手拉着霄浔,忍住反胃的難受,穿過一具具屍體,走到了上次墓碑的面前。
墓碑的旁邊坐着的正是之前的那個少女。
他拿着娃娃,用手梳理着用黑色細布條做成的頭發,嘴裏還默默念叨着。
許淩放開霄浔的手,回憶起之前在山洞內梁丘聞昱教過他的法咒,掐起指決,默念咒術。
随着一陣氣息波動,吹動着周邊的樹葉沙沙作響,少女猛的擡起頭,梳理的動作瞬間停下,娃娃掉落在地。
“這麽多年頂着她的皮囊,不難受嗎?”許淩走到他面前盯着她說道。
“難受。”少女緩緩擡起頭對着許淩,就像一個僵硬的木偶,她微微勾起嘴角,詭異一笑。
許淩看着她的笑背後發涼,眉頭不由緊蹙。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她撫摸着自己的臉,表情失落的說道:“她的臉好看,不就行了?”
“她的臉煞氣重,終有一天你會因他而暴斃的。”許淩勸說道。
“那我不要這張皮了。”她摸着自己的臉,轉眼時瞥見一旁的霄浔,轉身走到他面前,環視一圈,對着霄浔說道:“我要你的。”
“不可!”許淩伸手攥着她的手,将她甩開,擡頭時,眼神伶俐,眼底寒光乍現:“一具皮囊罷了,你就那麽在乎?”
少女被推倒在地,趴在地上大笑起來:“像你們這樣的人更本就不會懂我的痛。”
“只有失去過,得到過,才會知道它的可貴。”
少女從地上踉跄着爬起,對許淩說道:“十五年前,家中突遭大火,五歲的我和阿娘被困家中,怎麽也出不去。
阿爹從外面進來時房梁已經把我和阿娘分開,周圍的火勢很兇,阿爹只能選擇先救一個。”
她捂着嘴笑了笑,指着旁邊的一具屍骨嘲諷道:“我離他最近,可他卻在我和娘之間毫不猶豫的選了我娘!”
少女不甘心止住笑聲,環抱住自己的雙臂,不知所措的說道:“我就像個沒人要的孩子,被他們丢棄在火堆裏。”
“那你最後是怎麽活下來的。”許淩問道。
“怎麽活下來的?”少女笑了笑,憤怒的說道:“是我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從裏面爬出來的,命保住了,但我的大半張臉也被盡數毀去!”
她撫摸着自己的左臉,轉怒為悲。
“本來我是不在意的,可直到當我知道了阿菱,她長得好看,朋友都喜歡他。
而我和他站在一起就顯得更加醜陋了。
明明曾經的我并不輸于她,可為什麽?
為什麽,自從我毀容之後,他們的目光就全在于她身上。”
“我的朋友漸漸疏離我,遠離我,而我的娘親卻也變得厭惡,嫌棄我,将我棄若敝履。”她揪着自己的頭發,痛苦的說道。
霄浔看着她的痛苦的樣子,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後來漸漸發現,他們在意的從始至終都只是我的容貌,我不甘心,憑什麽天道不公要讓我毀去容貌!”
“就因為這個,你就殺了他,剝下她的臉皮?”許淩說道。
他很難想象得到一個才八歲的孩子,心思就有這麽惡毒,就剝人皮這種事情都下得去手。
“對!”她登着眼睛,激動的說道:“那天她母親殺她未遂,被我發現時只有一口氣,樓裏正告訴我,只要我把他的臉皮扒下來交給他,他就會做成面具,到時候我就能一直頂着他的臉活下去了!”
“你活捉小孩,想必就是為了吸食他們的獻血來維持臉皮吧。”許久不曾出聲的霄浔,此刻終于開了口。
少女剛要說話,卻突然一頓,面部變得扭曲起來,她跪在地上,痛苦的喊叫起來,她想觸碰自己的臉,卻見臉部的人皮漸漸脫落,化成一攤膿水。
地上的膿水映照出了她原本的容貌,她看着自己滿是疤痕的臉,眼淚止不住的留了下來。
“為什麽……”她伸手去觸碰那攤膿水,但手指卻被膿水侵蝕的逐漸腐爛:“為什麽……”
“我明明有了她的容貌,為什麽還要讓我再看見這張臉!”
霄浔剛走上前一步,就被許淩伸手攔住:“我們走吧。”
“案件已經明了,我們改變不了什麽。”許淩長嘆口氣,轉身将手搭在霄浔肩上說道。
霄浔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點點頭,由着許淩拉着他離開。
他們剛離開沒幾步,身後傳來碰撞聲,霄浔嘴唇微動了動,緩緩閉上了雙眼。
樓裏正死後,新來的裏正徹查了此事,許淩為了快點結束這件事,拉着霄浔寫了封信,再尋了個夜黑風高的夜,偷偷翻人院牆,将信送到了人手裏。
“你确定這樣好嗎?”霄浔坐在房瓦上,看着許淩将瓦片一塊塊扒出來,覺得很是丢臉。
“這有什麽?”許淩拿出信,将他綁在一個瓦片上,讓後将瓦片放在邊緣,回道。
布置好後,許淩拉着霄浔就躲到了周邊的樹上。
“你就不怕砸到人了?”霄浔還是覺得他這個方法有些欠妥,再次出聲問道。
“你就放心吧,他的運氣沒這麽差。”許淩透着樹枝看着裏正從外面走來。
等裏正踏進房裏時,許淩拿起荷包裏之前撿的石頭,瞄準位置,丢了出去。
卡在那裏的瓦片瞬間掉了下去,只聽“嘭”的一聲砸了下去。
“你看我說……”許淩得意還沒多久,就聽見屋裏一陣怒吼。
“是那個兔崽子幹的好事!”
“……”許淩尴尬的撓了撓頭,拉着霄浔的手跳下了樹,說道:“趁他還沒發現,咱們快溜!”
霄浔被許淩拉着往前跑,他看着許淩的背影,嘴角淺淺勾起一抹微笑。
離開鎮子後他們繼續一路往南走,之前放在店家那裏的馬,由于照顧不周,被人偷了一匹,現在就只剩下一匹馬了。
霄浔不自在的坐在馬上,躊躇許久才終于開口,扭頭對身後的許淩說道:“要不我坐後面吧。”
許淩牽着缰繩,說道:“你坐後面我不放心,萬一你不小心摔了下去怎麽辦?”
“可是你這樣……”霄浔剛想再說些什麽,就被許淩出聲打斷。
“這邊離淮陽城不遠,要不我們去那兒?”他問道。
“我去過的地方不多,也不識路,能跟着你就行。”霄浔攥了攥袖子,弱弱答道。
“好嘞。”許淩夾緊馬背,原本慢走的馬瞬間狂奔起來:“那以後你就跟着本公子,本公子帶你雲游四海,浪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