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刑姑娘有自己的計算。兩方休戰,通商是不可避免的。上輩子她做公主的那幾年,還看到過北狄人入宮獻舞!
她知道中原人仇視北狄人,更放不下因為戰争帶來的傷痛。但交戰不休,就意味着更長遠的仇恨。通商于兩方而言,是最好的局勢。君王也是這麽想的,畢竟國力擺在那裏,因而才會有通商的計劃。定安侯作為通商的支持者,除了要打通兩方的道路,還要打通兩方警惕而仇恨的心。
收留異族人,讓他們融進中原,被中原人接受,是打通心的第一步。
定安侯既然支持通商,那麽通人心的事一定不會拒絕。但是令他犯難的,是皇城內充滿仇恨的情緒,難以平息。
刑姑娘問道:“父親,假如是聖上的意思,他們也不接受嗎?”
定安侯打仗是個好手,經她一提醒,便明白意思。第二天宮中就下了旨意,平日裏縮在角落的異族人,終于能名正言順的站在人們面前,受着皇命的保護,城中人只好接納了不同于自己的北狄人。
定安侯府因為是首個接納并為君王分憂的人,一時間被人稱贊。原本偷偷進侯府拿糖辦事的布衣少年,也一躍成為侯府最惹眼的護衛,他的名字也不再被藏着掖着了。
“塔克爾。”刑姑娘喚道:“你的本名是這個嗎?”
塔克爾點點頭,藍色的眼睛迸出歡喜,“多謝刑姑娘!”
刑姑娘輕輕笑道:“本該如此。”
塔克爾上輩子走進皇城貴族的視線時,是以一個殺手的身份,後來通商,百姓雖然接納了其他的北狄人,但對這個心狠手辣的塔克爾,依舊是不敢多言。
她搶在了嚴家出手前,将塔克爾收為己用,不知道這麽做是對是錯。
塔克爾将白瓷瓶遞給她,這是今日封井得的水。刑姑娘照例隔着藥布聞了聞,同昨天那瓶的味道差不多,看來沒有封錯。
“還有幾處,你也一一填了吧!”刑姑娘如是說道。
塔克爾皺眉,忍不住問,“那裏面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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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姑娘也不瞞着他,說道:“死人。吃了這水裏的藥,被扔進井裏。很臭,但屍體不腐不爛。也查不出是什麽藥。”
“你不想讓人知道他們的存在?”
刑姑娘點頭。“一旦鬧大了,會有很多人死。”當然,填井是瞞不住的。投毒的人一天找不出來,她就得不停地填井。
縱然她備受寵愛,填井這種荒唐事也是不可原諒的。何況井裏的那些人,平白無故失蹤,也會被查出來的。
她在賭,是她填井更快,還是投毒人拿人試藥更快!
二月二十六,塔克爾填了三口井。刑姑娘壓下有些急躁的心思,推出去一個白瓷瓶。
二月二十八,塔克爾不見蹤跡。同時有數位婦人報官,稱家中的男子已多日不曾回家,沒有消息。京兆府尹剛忙完宏光寺的案子,又接到了這樣燙手的山芋,一時有些恍惚。似乎打從年關起,這日子就沒消停過!
“姑娘,塔克爾會不會出事了?”辛奴擔憂道。這些天那小賊每天都會來回禀事情,雖然她一個小丫頭不懂是什麽,可只有見了塔克爾才覺得心安。然而令人心安的塔克爾不見蹤影,辛奴慌了神。
刑姑娘捏着白瓷瓶,喃喃道:“提前了。”
原本應在三月初的報案,提前了四五天,是因為她把井裏的秘密藏起來了麽?事情在發生變化。刑姑娘無意識地摸索着手指,懷疑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麽。上輩子有問題的水井,多是廢園裏的,她已安排了塔克爾封井。如果她記憶裏的水井只是一部分,那麽投毒人應該會另尋水井。
嚴家的廢園水井被發現時,正是四月。彼時踏青的人多,廢園的動靜引了不少人圍觀。貴女們借着踏青的機會結識拉攏,她自然也會在場,只不過當時的場面太過吓人,她們被攔在最外層。
她當時被誰推搡了一把,有人扶了她,又匆匆離開——那是出廢園的方向,當時辛奴也準備順着那個方向帶她回去的,因為她看也看不見。那時才剛剛開始,大着膽子來看熱鬧的人,很少會急匆匆轉身走的。況且對方扶她,似乎也只是嫌她擋了路。她看不見對方的臉,但那人身上有股甜甜的味道,又有些酒香。
甜的。刑姑娘捂住臉,繼續回憶。嚴家廢園附近并沒有賣糕點甜食的鋪子,最近的一家也是在禦承街了,而禦承街離那座廢園有一段距離。踏青并不是什麽大日子,一座廢園也沒有什麽可看的景致,沒有哪個跑腿的商鋪夥計會跑那麽遠,特意等着看熱鬧。
可如果對方事先知道會發生什麽,也不是什麽跑腿夥計呢?
刑姑娘皺着眉想,還有什麽疑點?那人扶了她一把,扶了她……他的袖口是濕的,有些黏手,似乎還有米粒……是甜糟!
禦承街甚至是整個皇城,都沒有賣甜糟的鋪子。因為那時沒什麽人鐘愛甜糟,皇城百姓愛吃鹹的。
但皇城內的确還有做甜糟的地方——仙樂居的後廚。仙樂居是個大酒樓,位置極佳,去哪兒都方便。華昭公主在南方住過,有吃甜食的習慣,甜糟剛出現在皇城時,曾被她甚贊,甚至有将廚子買回府的打算。但刑姑娘不愛這甜膩膩的滋味,華昭公主便就此作罷。
刑姑娘松開被掐的沒有知覺的手,吩咐辛奴:“讓人去問問仙樂居做甜糟的廚子還在不在,我想吃甜糟了。”
辛奴得了令,立馬着人去問了。
午後偏熱,有小厮來報,說廚子這幾日回了老家,不再來了。
刑姑娘眉間一緊。晚了一步!
塔克爾沒有消息,那個廚子也不見了蹤跡。剛連上的線索又斷了,刑姑娘不死心地讓人打聽廚子的老家,存了一絲僥幸。如果投毒真的跟廚子有關,那說明他人還在城裏。
定安侯府的小厮有些忙碌,得刑姑娘的吩咐,滿大街的找人問事。這是從未有過的折騰!
刑姑娘又摩挲着白瓷瓶,這瓶子裏裝的不是糖,是井水。豐啓三年三月初,驚得君王派人徹查的原因,不是數人失蹤,而是牽扯了一位貴女。
君王的外甥女,嚴家的姑娘,嚴如。
可眼下并沒有傳來嚴家姑娘失蹤的消息。
刑姑娘的腦海裏慢慢理出思緒。當初被發現的廢園是嚴家的,失蹤的貴女是嚴家的,塔克爾為嚴家善後……嚴家向來睚眦必報,污了嚴家名聲的投毒人悄然消失,應該是被塔克爾處理幹淨了。
如今塔克爾被她劫下,井被封了,貴女并沒有失蹤……事情跟那時不一樣了。
刑姑娘倏然站起身,辛奴被吓了一跳。
“辛奴,我想去找嚴二姑娘商量踏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