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走水
走水
“等等,誰說我不吃,還請塗小姐留下食盒,感激不盡。”,玄蕪一手拉住食盒,一邊說道。
“哦,那行,給你留着。”,沒等玄蕪接穩,塗菀菀便松開了手,食盒掉在地上,裏面的糕點肉食撒了一地。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都撒了。下回我再給你送點過來?”,她故作驚訝。
“沒事,塗小姐慢走,這些我自己來收拾。”,玄蕪并沒有生氣。
待到塗菀菀離開後,玄蕪蹲了下來,将地上的肉食撿起來,朝着嘴裏塞去,她實在是太餓了。
因為快速地咀嚼吞咽,玄蕪嗆了一大口,摸到茶盅卻是空的,她趕忙去井邊喝了幾口井水,才緩了過來。
玄蕪趴在井口大哭了起來,渾身顫動着,聲音漸漸變得嘶啞。
怎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她不知道事情怎麽會演變成今天這個地步。她只是義無反顧的選擇去愛一個人,選擇默默地守護,即使那個人不愛她。
即使做不成愛人,做彼此信任的朋友,竟然也不行。他根本不信她!
塗菀菀離開靜思庭後便去找了宋哲。
書房內,宋哲正在獨自一人對弈。他手裏拿着棋子,雙眼注視着棋盤,走棋的聲音成了整個房間唯一的聲音。
“宋大哥!”,塗菀菀打斷了他。
“什麽事?”,宋哲這才将目光挪開棋盤。
“我剛剛去看了戚姨娘。她看起來已經好多了,只是有些精神不濟。”
宋哲落下一顆棋子,面上無多少波動,“已經不要再提她。”
“可她一個人在靜思庭很是可憐。”,塗菀菀補充道。
“可憐?謀害他人性命,你是覺得她很無辜嗎?”,宋哲語氣淡漠地說道。
“可是……”,塗菀菀還想再說些什麽。
“沒什麽事,你就先回去吧。好好陪陪你姐姐,她又要生産了,馬虎不得。”,宋哲下了逐客令。
“是,宋大哥,那我就先走了。”
出門的一瞬間,塗菀菀換了臉色,得意地眯起眼睛,眼神中閃爍着勝利的光芒。她想到,憑着姐姐姐夫的地位,假以時日,這将軍夫人的位置一定是她的。
宋哲舉着棋子的手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放下,在聽到玄蕪沒事的時候,他覺得一直以來壓在心口的那塊石頭終于落了下去。
可轉念一想,在她病重最難熬的時候,自己都不曾心軟;這個時候她好了起來,又迷惑自己,心裏也是在關心她的?
說到底自己不過是個無情無義的人罷了。
玄蕪在一陣劇烈的痛覺中醒了過來,她艱難地捂着肚子,好疼。她眉頭緊皺,額頭上冒着細汗。汗珠貼在皮膚上,沿着額頭的邊緣向下滑落。
實在是太疼了!
這樣在疼痛中醒過來,已經持續了幾日了。
再這樣下去,怕是連命都要沒了。想着家中父母,玄蕪開始抽泣起來,漸漸地哭聲越來越大。可是也無人在意,根本沒有人能聽到她的哭聲有多哀痛。
她嫁給宋哲是渴望得到幸福的,原以為自己能夠堅持下去,遲早有一日能夠得到他的愛。
可是她現在開始後悔,後悔當初不顧父母勸阻,執意要嫁給他,落得今日這個下場。
那個自己滿心愛慕的人,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她以為能等到他心軟來接她出去,現在看來,就是死了,他也不會來看她一眼。
下人偷懶,三天兩頭不給她送吃食,她就挨餓幾日。
玄蕪坐在靜思庭門口,拿棍子敲擊着院門,希望有人能聽見,給她送些吃的。
一下、兩下……,重複了無數次,直到手酸軟到擡不起來。
“別敲了,敲了幾個時辰了。吵得我覺都睡不好。”,門開了,一婆子丢了一個饅頭在地上,玄蕪火速地爬過去撿起來就啃。
那婆子滿臉橫肉,“喲~,戚姨娘,瞧瞧你現在跟條搖尾乞憐的狗一樣。來,叫兩聲聽着!”,說着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饅頭。
看着玄蕪眼神變得銳利,眸中閃過寒光。那婆子打了個冷顫。
“不願叫就算了,拿去吃。”,那婆子将饅頭丢在地上,轉身就要走。
“婆婆,請留步。”,玄蕪叫住她。
“何事?”
“若是我叫了,你能放我出這院門嗎?我就在外面逛逛,不走遠。”
“不行。将軍說了,要将你關死在這裏面。”,那婆子不肯答應她。
“婆婆,此處偏僻,沒人會知道。你看着我,我每日就出去逛一小會兒,不走遠。”,玄蕪引誘着她,“婆婆應當知道,我雖鑄下大錯。但我娘家人依舊疼惜我,不會因為這些事,便舍棄了我。我若能出去,就能時不時讓他們給我接濟些銀兩,屆時就拿來孝敬您。”
玄蕪擡頭望了望天,語氣中滿是絕望,“我此生就要在這院中度過,婆婆就滿足我這一點小小的心願,您放心,我能給到您的,一定比您現在的月錢多上不少。”
“那行吧,你休要打些歪主意。銀子可半點不能少。”,那婆子想着她家中殷實,只要看管着她,放她出去逛逛也不是什麽大事。
玄蕪點點頭,“放心,半點不少。”
從那日起,玄蕪便恢複了與家中的書信往來。父親讓她照顧好自己,等風頭過了,一定會派人接她回家。
她也得了機會每日在靜思庭外面逛逛。
婆子見她聽話,有時候不會守着她,放任她自己一個人閑逛。
“要你找辦的事,辦妥了嗎?”,玄蕪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您放心,那女子病入膏肓,藥石無醫,自己也同意了。已經給了一半銀兩給她家中父母,剩餘一半,事成之後,再補上。”
“行,退下吧。”
……
“走水了,快來人啊,靜思庭走水了。”
靜思庭外火光肆虐,濃煙和火苗讓人視線模糊,救火的人提着水一桶一桶的潑進去,但都無濟于事。
靜思庭離得實在是太遠了,有人發現着火再撲救時,已經是在做無用之功了。
宋哲趕到時,只看到火海和濃煙層疊在一起,夾雜着呼喊聲和火焰喧嚷聲。
宋哲看着面前的房屋不堪重負坍塌下去,默默地呆立在那裏,嘴巴動了動,想說些什麽,但是又說不出來,仿佛被卡在了喉嚨深處。
直至火勢撲滅,一具已經被燒焦了的女屍被擡了出來。
宋哲此時眼睛紅腫着,卻沒有眼淚。
“夫君”,好像她在叫他,他迅速往四周看了看,什麽都沒有。
那個溫柔娴靜的女子,已經變成了眼前這般焦黑的模樣。
“哲兒,回去休息吧。趕緊讓人擡出去埋了。”,宋母也來此處觀望了一下救火,随後命人處理了這女屍。
“等等。”,目光呆滞的宋哲終于開了口,走到女屍旁邊。
“哲兒,你要做什麽?”,宋母驚呼。
只見他取下腰間玉佩,放在了那團焦黑身上。她愛他至深,他一直都清楚,就讓這玉佩替他陪着她吧。
旁人都道她故意謀害了大嫂的孩子,只為自己的子嗣謀個好前程。宋哲開始反思,如果當初能給她一個孩子,或許她就不會這麽極端,以至于喪了命。
終究他還是欠了她,這輩子也還不了。他這樣的人只配孤獨終老。
接着,他突然彎下腰,發出一聲沉悶的咳嗽,随即滿口鮮紅的血液噴灑而出。
“哲兒,快來人呀,快請大夫。”
宋哲醒來時,看着床邊一人正背靠着他,拿湯匙攪動着湯藥。
宋哲的眼睛亮了起來,內心有一瞬的激動和雀躍。開口想叫她,卻不知道她的表字,也從未叫過她夫人,一直以來兩人對話,從來也不平等。
那人轉過身來,他眼神瞬間暗了下去,不是她,她已經去世了,就在他面前。
“宋大哥,你醒了,可有感覺何處不适?”,塗菀菀焦急地詢問着。
“無事。”
“大夫說你急血攻心,這下藥更是不能再斷了,我寫了一些方子,等你稍微好一些,再用上。”,塗菀菀幫着他掖了掖被角。
“你出去吧,我想靜靜。”,宋哲現在誰也不想見。
“宋大哥,我守着你才能放心。”
“出去!”,宋哲已經轉頭不願意再同她說話。
“那宋大哥你有事叫我。”,塗菀菀說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
“彥謹,你近來閉門不出,誰也不見。可是還在為戚玄蕪傷懷?”,徐清在棋盤中落下一子,“你輸了。”
“沒什麽可傷懷的,不過是覺得有些惋惜罷了。”,宋哲看着棋局回答道。
“那戚太傅喪女,發了瘋似的上奏參你。你就沒有一點反應嗎?任由他這麽胡鬧?”
“無妨,我沒做那些事情,有何可懼?讓他鬧吧,鬧一鬧也就沒那麽痛苦了。”,宋哲思考着棋局回答道。
“行,是我多管閑事了。你好自為之。”,徐清看他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也就不想多言。
想到那戚玄蕪,确實也有些可憐。可那楚楚可憐的皮囊下,卻包藏着禍心,也是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