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5.
第35章 35.
溫山眠在碼頭邊同巴爾幹人聊完後回到客棧的時間本就算晚, 眼下他沐浴過一陣後窗外的夜更是深。
連中心區的廣場上都不再有人,空留酒館門口還懸着數盞油燈,在夜裏閃爍着照亮一方土地,向大海的方向暈出光芒。
樓下人剛進來時動靜相對還較小, 是溫山眠疑似聽見了巴毅的聲音, 才側耳放大五感仔細去聽。
然後正好聽見一個女聲模糊入耳。
是之前見過的巴毅媳婦, 阿蓮的聲。
“……什麽意思?你這個時候要上山?
巴毅:“不止我,剛剛已經讓人去喊大鋒他們了,馬上出發。”
阿蓮:“什麽呀?白天護衛隊不是已經上山過一次了嗎?說好到明天白天才上的呢?怎麽就突然變成現在……而且怎麽連你也參合進去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房門一開一關, 巴毅乒乒乓乓地拿出了什麽東西, 急促道:“阿方索不見了。”
“什麽?”
“阿方索不見了。”巴毅重複了一遍:“我跑了快整座城都沒找着人, 問了一圈, 但凡今天見過他的人都說是早上見的。”
“早上?那不是他平日裏上山伐木的時間嗎?”
“對啊, 這時間還用別人說嗎,我也見着了呢, 我今早給溫先生做早飯的時候就看着他從咱家門口過去的。”
“沒人看見他下山?”
“沒有, 一直到現在了都沒瞧見人,家裏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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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巴毅懊惱:“怪我, 我就不該同意他一個人上山!還發現得這麽晚--”
“沒有啊毅哥,你冷靜一點,不是你的問題,咱們這都有小半年沒見着血族了, 不然大木也不會放心去海上,不是你的問題。可阿方索自己一個人上上下下的也有些時候了呀,怎麽就今天……”
阿蓮說着說着, 聲音突然一變:“他、他不會是在山上碰見之前那血仆了吧?”
巴毅沉默兩秒:“應該不是。”
“對對, 阿方索這孩子聽話, 你說過不能進分界區,他應該不會随便進去,是我多想……”
“不是,是那血仆已經被客人--”
大門“砰”地一聲被人推開,來人進門就道:“毅哥!阿方索不見了?!”
這人嗓門大,動作粗,一頓操作下去,二樓立刻就傳出了嬰兒的啼哭:“嗚哇--!”
還是雙倍的,此起彼伏入人耳。
樓下的聲響于是從這裏開始徹底壓不住了。
“去,你上去你上去,”巴毅連忙讓阿蓮上樓,随即轉頭語速快道:“沒錯,阿方索不見了。都說最後一次見他是白天上山,估計是沒從山上下來,不然不可能這個時候還不着家。”
又一人道:“孫夫人那找過了嗎?這小子最近--”
“找過了找過了,都找過了,沒人影!不然我三更半夜把你們叫醒幹什麽?東西帶好沒?”
“帶、帶是帶好了,但毅哥,這就咱這七八個人上去人手能夠用嗎,這可是夜裏!大木不在,我們怎麽能夜裏上山--”
“那你有別的辦法嗎?還是你的意思是咱就當沒發現這事兒,在山底下等天亮了再上去找人?”
“不不不毅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再多喊點人,本來清晨就要上山,這也半夜了不是,就提早那麽點時間,大家一塊兒上去……”
樓下突然靜了一瞬。
溫山眠這時早已從秦倦身上爬下來開始換便行衣了,突然沒聽見動靜還皺眉往門的方向走了兩步。
就聽見巴毅嘆了口氣:“喊不了,他們不會去的,阿方索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不待見他。”
“可是山那麽大--”又有人說。
“你要不敢你就在下邊呆着,我一個人我也得上去。”巴毅煩了,火急火燎地拐着腿就要朝外走。
“毅哥!”
“巴毅!”
“你這是要去哪?”
同時響起的三道聲音讓一樓巴毅的腳步一頓。
那一瞬間客棧樓下就只剩下了嬰兒急促的哭聲。
第一聲“毅哥”是本就在他身邊的其他巴爾幹人喊的,第二聲是匆匆從二樓跑下的阿蓮的聲音,而第三聲則是前幾天夜裏出現的那個老太。
尖啞的嗓音太特別,溫山眠很快便聽出來了。
樓下人也跟着喊:“……孫夫人。”
“媽,阿方索不見了,”巴毅轉身說:“很可能是在山上邊沒下來,我得帶人上山去找。”
他聲音裏帶着無奈,可孫老太卻并未接這茬,只說:“就你這幅樣子,想去山上找誰?”
“我,我什麽樣子都得去山上找他啊!”巴毅有點急了:“您又不是不知道,阿方索他--”
孫老太卻好似根本聽不見他的話音一樣,冰冷的嗓音自接自話道:“你現在上去找,若是出事了,阿蓮和孩子怎麽辦?”
“不會出事的,山上已經平安了快半年了,也有客人從上邊翻山而來,怎麽會出事--”
“要真是這樣,阿方索他自會回來,你又在這瞎操心些什麽?”
“可是媽--”
“咚!”是拐杖擊在地上的聲響,孫老太的聲音跟着變得尖銳起來:“船是他要造的,一船走了八個人,到現在都沒回來,怎麽攔都攔不住。山也是他要上的,整整一個白天都不知道下來,現在夜裏要別人去找。他是不會說話,又不是沒有腦子,我行我素,不顧旁人!你們要給他善後多少次才滿意?要把他們這群人慣成什麽樣子你才滿意?!”
溫山眠圍上圍巾帶上刀,緩緩推開三樓門,就瞧見了從樓梯拐角處透進來的一點光。
他沒什麽聲音地往下走,等到二樓時,發現二樓的門是敞開着的。
裏邊奶香味十足,有一個孩子在哭,旁邊約莫還有一個大人,見溫山眠下來,下意識在暗色房間中閃了一下,無聲地将孩子護在懷裏。
而另一個孩子則被阿蓮抱着,正在一樓樓下哭鬧。
阿蓮一邊颠着孩子,一邊着急地看向前方。
巴毅就站在那裏,手裏拿着把大砍刀。
他這一天實在是跑了太多路,腿有點兒抖,但他也不管,用力往地上踢了踢,便急急地回道:“不是這個道理啊媽,阿方索他爸當年救過我您是知道的,都不止救過我,我和大鋒都是被他救的,那我無論如何也不可--”
“就是他爸現在還在,也絕不可能支持他這麽胡鬧!我們是巴爾幹人!”孫老太厲聲:“凡巴爾幹子民不得忘卻,巴爾幹人永世不得離開巴爾幹的土地,一生都以回到母樹身邊為目标,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教訓!他阿方索憑什麽例外,憑什麽造船?!海枝又憑什麽出海?巴爾幹沒有這種違背祖訓、忘恩負義的孩子!”
“但是族長一脈二十多年前就沒了啊媽,阿方索他們是不知道,他們太年輕了,他們--”
“他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你不帶着大鋒支持他,阿方索的船能造出來?海枝能遠洋?大木能跟出去?巴爾幹能成現在這樣?”
阿蓮在孫老太一句接一句的逼問聲中抱着孩子紅了眼:“媽……”
溫山眠到了她身邊,朝外邊看去。
油燈之下,一樓客棧幾乎擠滿了人。
沒有受過正統訓練的獵魔人大多靠一身蠻力去拼,這就導致他們的身軀普遍會比正常人龐大一些。
門裏門外一站,直接就堵了個水洩不通。
巴毅家實在是太吵了,窗外的其他住宅也漸漸在夜裏亮起油燈。
而巴毅則注視着側門進來的小老太,一張臉顯然已經急紅了,好半天才道:“……對,您說的都沒錯,是我支持的,是我支持之後導致事情變成這樣的。”
孫老太寒聲:“你還有臉說--”
“但那是因為我也不知道啊!”巴毅的聲音越來越大,嬰兒的哭聲也越來越大:“而且不光我不知道,您也不知道吧,您知道母樹是什麽樣子的?您知道先祖為什麽留下這樣的教誨?您知道憑什麽每個巴爾幹人都得是帶着罪過出生的嗎?!海枝這麽問我的時候我根本什麽也回答不了!我們生下來本就不易!活到現在更不容易!就因為一條祖訓,所以所有巴爾幹的孩子都必須永遠被困頓在這座島上,永遠不能起航嗎!”
“沒錯!”孫老太陰着臉以高亢的嗓音回複他:“這就是巴爾幹人!”
她不容置喙的答案讓又高又壯的瘸腿大漢喉嚨一哽,找不到反駁的話,眼睛竟然都漲紅了。
溫山眠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回想起了早些時候在碼頭邊時,另外幾個巴爾幹人同他說的話。
他們說他們得盡快回到母樹身邊,得去母神身邊贖罪。如果他們能把阿方索和海枝他們出海的罪過也都贖回來,或許母樹就願意将海上的他們引回家了。
溫山眠當時有些意外地跟他們說,大青明明說過了,遠洋的船只回不來是因為風。
但巴爾幹人的答案卻是,風和母樹,不都一樣嗎?
溫山眠那時還愣怔了好一會兒,不明白風和母樹為什麽能一樣。
是後來回到三樓才想明白的。
母樹是巴爾幹的根,巴爾幹人從母樹那來。
而風和海則是存在于巴爾幹人面前數百年,他們從未涉及過,但卻冥冥之中象征着勝利和更強大的領域。
那是年輕人所向往的未來。
風之所以能和母樹一樣,是因為巴爾幹人既看不清他們的根,也看不透他們征服不了的風。
身後不明,身前也不明,巴爾幹人就這麽被困在一片平地上,空有一腔熱情,死守一條流傳百年的祖訓,內心其實什麽也不明白。
溫山眠正想出聲說句什麽時,就見外邊突然又踉踉跄跄地跑來了一列人。
“毅,毅哥!大青也不見了!”
“還有李爺,我們挨家挨戶找阿方索呢,結果阿爺家裏也沒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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