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7章
晚上少錫約人吃飯談事, 店裏有剛捕回來的野鲳,這東西不常見,走的時候讓人打包一份, 送到宿舍樓下。
楊枝邀請他:“少錫哥, 上來嗎?”
林少錫經過門衛, 給了大爺一包煙, 笑着說是喜煙。
大爺:“下回來讓楊大夫提前說,我給你留車位。”
林少錫道聲謝,上了樓, 瞧見楊枝一身半舊睡衣, 一根呆毛支棱着,笑容比平時柔軟。
他單臂一摟,把人摟進屋裏。
門一關,小小的空間裏, 彼此身上有屬于夏天的味道,混着夏夜的涼, 驅蚊的花露水, 薄荷味的沐浴露。
沒有多餘的凳子,林少錫挨着床邊, 楊枝捏着一條魚, 輕而易舉用舌頭剔開骨頭, 整條肉吞進嘴裏。她還會吃魚頭, 每一根骨頭都細細嗦了吐出來,最後還原成一副魚架子。
少錫問她在家是不是只能吃魚頭。
“我家魚頭魚尾都歸我媽。”楊枝說,“我以前以為她愛吃這些, 後來發現她其實不喜歡。”
楊枝又剔開一條魚,邊吃邊說:“自那以後我就說我喜歡吃魚頭, 還真有點吃什麽補什麽,我後來學習一直挺棒的。”
楊枝笑起來:“我媽到現在都說蔣歡是不吃魚頭才學習不好。”
林少錫跟着她淡淡笑了下,笑意未達眼底,低喃:“往後肉都歸你。”
楊枝看了眼他手指上的金戒指,油膩膩的爪子伸過去勾了勾他的,把他的手也弄腥了,最後兩人一塊擠在小小的水池邊洗手。
她把他的手抓起來聞了聞,确定是香的才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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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錫拿水彈她,小姑娘嗷嗷叫着追出來,一雙爪子濕漉漉的,非要報仇。他笑着躲,最後把人箍着腰一抱,直接摁在床上。
楊枝老實了,手搭在他肩上,眨巴眨巴眼。
林少錫懸在那,漸漸收攏雙手,楊枝有一把很細的腰,薄薄一片,皮肉勻稱。
“別鬧。”少錫警告她。
小姑娘指摘他:“是你先鬧我的。”
少錫不說話,把人帶起來,放在腿中間,撥開她耳邊碎發,看着那枚耳釘。
“今天有同事誇我戴着好看。”楊枝說,“他們問我哪買的,我說拼爹爹十塊錢包郵。”
楊枝咧嘴笑:“可能我平時真的很摳,他們居然信了!還找我要鏈接!”
林少錫沒告訴她這一對耳釘頂他半輛車,附和着:“錯了,二十包郵。”
楊枝咯咯笑,笑着笑着,忽然摸了摸他的臉。
“少錫哥,婚紗,我不想在那定了。”
“沒看上?”
楊枝搖頭:“我想了好久,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結婚。”
“說說。”
楊枝的眼裏亮着星星:“我想穿一條紅色的裙子,不需要頭紗,不需要太過複雜的流程,大家開開心心的,一切順順利利的,就夠了。”
在這方面,楊枝有點後知後覺,她一直沒怎麽參與婚禮籌備的事,心中要緊的是怎麽糊弄楊美秀以及跟林少錫談公平,或許是從一起戴上戒指開始,或許是林少錫說定情信物這句話開始,楊枝有了一些思考,并且大膽地表達。
她看到,與她一起蜷縮在小床上的這個人沒有怪她打斷整個節奏,相反是高興的,他高興地允諾:“行,就按你說的來。”
“真的嗎?”
“當然。”
然後,林少錫約了三寶一次,确切地說,是約了葉于。
葉于作為時尚雜志資深編輯,區區一條紅裙,不在話下。
她給林少錫帶了很多參考圖冊,有大牌子也有小衆設計師,他偶爾會問一問面料,請教一下舒适度,其餘時間,像看項目報表一樣,分析每一條裙子在楊枝身上的合适度。
葉于偷偷跟三寶說:“林少錫藏的太深了。”
三寶:“啥?”
葉于:“他就是個戀愛腦!”
三寶哈哈大笑。
林少錫掀起眼皮瞅了瞅三寶,又認認真真刷圖。
葉于:“看,戀愛腦。”
三寶拍照片給老嚴:【看,戀愛腦!】
老嚴自嘆不如,把宇宙第一戀愛腦的寶座讓出來。
黃甜說:【你拿什麽比?人家林少錫從心動到結婚要的就是個快準狠,當年蘇.聯要是有這速度早把老美滅了。】
然後四個人紛紛刷開手機,把林少錫的備注改成這三個字。
婚禮的最後一項是寫喜帖。
楊美秀把整理好的名單交給楊枝,邱瑞華也給了林少錫一份,再加上楊枝的同事和林少錫那邊的客戶朋友,任務挺艱巨。
林少錫先是寫了幾張,身上的衣服拘束,回屋換了件T恤,邱瑞華實在費解:“你們倆怎麽不回自己家寫?擠在我這做什麽?”
兩人本來讨論的好好的,一下沒聲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林少錫桌下踢踢楊枝,小貓兒纏着邱邱姨:“喜歡待您這兒。”
哪個老人不喜歡兒女陪在身邊?
饒是鐵娘子邱瑞華,到了晚年也很難拒絕。
老太太笑成朵花,叮囑兩個孩子:“先前說好了陪你白奶奶去買點蓮子,你們在家玩,外頭熱,別亂跑,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
小貓兒乖乖點頭,殷勤送到門口,還被白奶奶打趣幾句早生貴子,這才蹦蹦跳跳回來。
她被老人家打趣不害羞,見着林少錫端坐在桌前寫字的模樣卻不好意思,以前放學經過時見過幾次這樣的景象,隔着一道紗簾,看見他就是這麽一件白衣服,安安靜靜寫作業,很專注,她看了好一會兒他都沒發現。
林少錫停下筆,轉了轉手腕,盯着門口的女孩,沉聲道:“過來,你也寫幾張。”
楊枝的字沒他好看,雞爪吃多了也跟雞爪子似的,嘻嘻笑着要去買冰棍,嗖一下跑了。
有她在的地方真熱鬧,先跟食雜店阿姨打招呼,再哄白爺爺的小孫孫叫姐姐,得了人家一句姐姐也不小氣,抱着圓球似的孩子趴在冰櫃上選冰棍,一大一小撅着屁股讨論的很投入。
林少錫站在窗邊,給楊枝發了條消息——
【挑貴的買。】
楊枝扭頭看,看見他比劃手勢,意思是他付賬。
食雜店阿姨啧啧:“阿錫不要太疼老婆哦!”
楊枝挺甜蜜地嗯了聲,咬着冰棍跟小孫孫說拜拜,蹬蹬蹬跑上來,把平時舍不得吃的甜筒舉高高,要送給辛苦寫字的少錫哥。
林少錫拿走甜筒卻不吃:“我嘗嘗你的。”
楊枝下意識:“我咬過了。”
他就這麽看着她。
楊枝把冰棍遞過去,少錫順勢咬了一口,微微皺眉。
真是不懂有什麽好吃的,就是一根冰鹽水。
他直接捏着她的手兩口吃掉,把雪糕塞給她:“你吃這個。”
然後往楊枝手機轉五百塊錢。
他說這是這個月的高溫補貼,但是生理期不能吃。
楊枝坐在小板凳上晃腳丫,乖乖聽他訓話,等他說完,把自己咬了一口的雪糕塞他嘴裏,十分谄媚:“少錫哥辛苦啦,少錫哥加油!”
林少錫嘆了口氣,拿她沒辦法,繼續開始寫那疊仿佛永遠寫不完的喜帖。楊枝抱着小板凳挪阿挪,挪到他腳邊,成了一朵矮蘑菇,安安靜靜陪着他,雖然不幹活,但知道心疼人,一會兒捏捏腿一會兒揉揉手,林少錫不讓她伺候的時候她就老老實實靠着他玩手機。
在楊美秀列的單子裏,只有她娘家和蔣家這邊的親戚,林少錫停下筆,低頭問那朵蘑菇:“有通知你奶奶那邊嗎?”
楊枝搖搖頭:“奶奶走了。”
“你爸……”
“很多年沒見過了。”
“他就沒找過你?”
楊枝又搖搖頭。
“你想跟我聊聊小時候的事嗎?”少錫摸了摸她的臉。
楊枝仰頭往他,少錫幹脆蹲下來,與她一般高,拉着她的手。
楊枝說:“我奶奶疼我,我媽要把我接走的時候她哭了,可她沒留我,她知道來城裏上學是好事。後來她摔了一跤,人就沒了,那邊來了電話讓我回去,我媽不想讓我見我爸,沒讓我去。”
楊枝玩着林少錫的手表:“你知道為什麽不讓我見我爸麽?”
“恨他?”
“怕沒斷清楚,我長大了他找我要贍養費。”
林少錫把手表摘下來,套她手上,她像得了心愛玩具的小崽,擺弄了好一會兒。
“其實我媽可以不管我,他們離婚我是判給我爸的,是她惦記我才非要把我帶出來,這麽些年,我爸沒給過一點贍養費,人間消失了一樣。”楊枝看着面前的人,提起從沒有與人提起過的,“少錫哥,你別可憐我,其實沒什麽的,這年頭誰家沒點事?我還算好了,跟着我媽沒受苦,平平安安長大,有書讀有飯吃,你別看我媽總是數落我,其實她最指望我。”
林少錫的手圈在她腰上,像一個密不透風的小罩子,楊枝感覺很安全,滴滴嘟嘟繼續說:“我現在結婚了,更能體諒她,她沒我幸運,當初跟我爸在一起過的全是苦日子,所以她心裏沒底,想為我争一份。但是少錫哥,那是我媽的想法,我不想在這個節骨眼跟她吵,凡事順着她來,你放心,我家的事我會擺平,以後就算我爸找來,我也有辦法對付他,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一心一意對你好,特別好的那種。”
林少錫沒想過自己能有這麽一天。
被小了他三四歲的小朋友少先隊員宣誓似的說我會對你好。
他啧了聲:“感覺咱們倆角色互換了。”
楊枝笑起來,确實,感覺她像個要娶媳婦的人,每天甜言蜜語哄着小媳婦。
楊枝直着腰杆:“沒辦法,誰讓你哪哪都沒得挑。”
“我就這麽好啊?”
“當然。”
少錫問她:“你剛來的時候,怕嗎?”
“明叔對我挺客氣。”
“我看他不怎麽管事。”
楊枝想了想,是這麽告訴少錫的:“從另外一方面來說,他不管事,忙得早出晚歸,顧不上注意我,我才會覺得安全。”
楊枝只是想公正地評價,但林少錫聽出了她那時候的心境。
是害怕的,從鄉下來的女孩,怎麽會不害怕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所以她不敢說話,總是一抹影子。
“這是最開始明叔對我的照顧,很多個周末他明明不忙也還是早早出門,在辦公室坐一天才會回來,我媽覺得虧欠明叔,所以對蔣歡更寵一些。”
“後來呢?”
“畢竟不是親爸,也沒那麽多餘的父愛,漸漸的我們家就成了這樣,但在我心裏,很感激他當初願意接受我。”
林少錫點了點頭,這番胸襟,不說多偉大,但能做到的人很少。
這一天,落日的時候,林少錫寫完了喜帖。
笑自己像這個家的長工,老太太摟着她閨女邊看電視邊吃漢堡,兩人還湊頭一塊點奶茶外賣,誰都沒顧上他,時不時還催:“寫完沒啊?你怎麽這麽慢!”
楊枝走的時候拎的全是零食,手裏還捧着杯奶茶,車子駛出去,天弋邊燒着一朵雲,兩人這麽靜靜看了一會兒,直到天徹底暗下來。
楊枝說:“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