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8章
隔日,蔣歡下了班直奔醫院,楊枝的病房在九樓,她也是頭一回來,亭亭玉立站在護士站,詢問:“您好,我找一下楊枝。”
血液之花美小護正在分配楊枝那把頭發,又長又厚,能做好幾頂假發呢!
她停下手,看着蔣歡,問:“你哪床的?”
蔣歡說:“我不住院,找她有點事。”
楊枝忙着呢,下午收了好幾個病號,爪子在鍵盤上左右飛舞,争取在晚飯前搞定建檔,支起一只耳朵聽同事說外頭有個美女,她分神一看,看見是誰後停下手,揣着兜踱出去,一揚下巴:“外頭說。”
她把人帶到職工專用的電梯口,一點不意外她會來,立在那,等她先開口。
蔣歡問楊枝:“你和少錫哥怎麽回事?”
“你想知道什麽?”
蔣歡一跺腳:“你和少錫哥是不是……”
楊枝強硬打斷:“蔣歡,腦子裏想清楚再說。”
蔣歡:“你很得意吧。”
楊枝看着比自己矮一個頭的蔣歡,沒了昨天那股子較勁,她說:“我們都不小了,別只盯着房間是不是夠用,床是不是夠大,少錫哥跟誰更好一點。他不是誰的所有物,他是我們從小看着的人。”
蔣歡沒了聲。
“你要有時間,把學歷再往上升一升,或者考個證,你要一輩子靠家裏嗎?”
“我爸願意讓我靠!你管得着麽!”一提學歷蔣歡就急,她覺得自己唯一比不過楊枝的就是這個,楊美秀平時張口閉口學學你姐,蔣歡不服氣,不願意楊枝這麽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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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枝也不指望她能聽進去,叮囑了句:“我和少錫哥就是一般關系,你別多想,更不用特地來堵我,長個心眼,別挂在嘴邊。”
這點蔣歡還是懂的,所以她在楊美秀跟前一個字沒提。
“你為什麽不避着他了?”蔣歡問。
楊枝淡淡地:“他說他不在意,也不許我在意。”
蔣歡一時啞然。
楊枝穿一身白,利落的短發,偶有借用電梯的病號尊敬地喊她楊醫生,蔣歡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其實有點羨慕。
她看着這樣的楊枝,不知不覺這個長她七歲、同母異父的姐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從小草長成了一顆茁壯的小樹。
“蔣歡。”楊枝說,“我知道你擔心他,但我既然答應了,就能保護他。”
蔣歡被楊枝眼裏強大的自信震撼到,這樣不避諱的楊枝,坦蕩得讓她只能匆匆離開。
楊枝倒回去繼續敲鍵盤,科裏男同事齊齊湊了過來:“楊枝同志,是不是需要跟組織交代一下。”
“我妹。”
“你什麽時候有的妹妹?表的堂的?”
“親的。”
“你們家是少數民族?”不然他們這一代哪來的二胎?
楊枝沒吭聲。
跟她同一年進科室的同事:“咱倆關系好,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以後我幫你照看着。”
楊枝搖頭:“不行。”
這話引起衆怒,最後,楊枝用一張食堂卡擺平了這幫人,只希望蔣歡別再突然殺來,她的飯卡經受不住這樣的摧殘。
下班時,楊枝搞定全部病例,跟晚班同事交接後擠了第一班電梯下樓。電梯裏,骨科護士長問她:“喲小枝,今天這麽高興?”
楊枝嗯了聲,咧嘴笑。
護士長了然:“一切太平?”
楊枝:“還有別的開心事。”
護士長:“談戀愛了?不能吧?我們科小張……”
楊枝趕緊捂嘴,求饒:“您別這樣啊……”
護士長見電梯人多就沒再說,到了一樓,拉着楊枝不讓走,非得為科裏單身小青年正名:“小張見着你就臉紅,回回會診求老嚴下樓,你是個什麽說法?”
楊枝一臉認真:“我不結婚的。”
護士長啧了聲:“那就是不喜歡。”
“姐。”楊枝哼哼,“我着急,能走不?”
護士長笑着嗔她:“走走走。”
楊枝笑着跑了,跑兩步停下來,規規矩矩的,小心翼翼護着懷裏的大蛋糕。
新鮮的芒果,多多的奶油,老太太喜歡這味道。
林少錫今天穿的很正式,回來陪邱瑞華過的第一個生日,得重視,出來前還特地剃了個頭,想讓老太太看看,您兒子,樣樣都好。
邱瑞華确實驕傲,上車坐後邊,老佛爺似的。
車沿着三寶店門口擦過,林少錫這回特地注意着,門口沒三寶人影,店裏倒是熱鬧。
再往前開開,就瞧見了路口站着的楊枝。
脖子細長長的,憨頭憨腦認車牌,生怕錯過來接她的那輛車。
林少錫今天換了車,指着她問老太太:“像不像咱們廠幼兒園的小孩。”
邱瑞華說:“她小時候在鄉下沒人管,都自己走回去。”
少錫:我爸都是最早一個來接我,我一放學就能在幼兒園門口看見他。
邱瑞華:可不是麽,一身髒兮兮的你也不嫌,嗖一下蹿你爸身上,非要騎大馬。
母子倆說着舊事,目光還是齊齊停在路邊女孩身上。有人跑得快,差點撞上楊枝,她護着身前的寶貝,靈巧一閃,閃到一邊,皺起眉毛檢查,确定沒磕着碰着才松口氣,孩子氣地拍拍盒子,又抿嘴笑起來。
林少錫平穩停下車,降了車窗:“坐前邊。”
楊枝一愣,再瞧瞧車牌,這才肯上車,先喊老太太,再喊:“少錫哥!”
她問:“少錫哥你換車啦?”
“這輛寬敞。”
楊枝感覺了一下,又抿嘴笑。
前邊堵,車跟蝸牛似的挪着,開車的人分神看她,問:“這麽高興?”
“當然高興!”
“有人來接了是吧?”
楊枝美滋滋嗯了聲,長腿舒展開,叽裏咕嚕跟邱瑞華介紹生日蛋糕的夾心。
這半路母女倆親親熱熱,真把林少錫當司機,他也挺樂意,挺愛聽兩人說那些日常小事。
吃飯的地方最後是少錫選的,之前在這裏宴請過幾次客戶,還行,帶老太太來嘗嘗。楊枝聽說過,人均兩千吃海鮮的地方,小青龍每天早晨坐飛機抵達。
少錫一直留意着她,她不是小氣的姑娘,可确實也不太能琢磨這姑娘會是個什麽反應,擔心她有壓力。
就見楊枝蹿到他身邊:禮尚往來:“少錫哥,下次我再請你吃食堂吧,最近來了個新廚子,麻婆豆腐賊地道。”
林少錫面無表情:“我真是謝謝你了。”
楊枝像掉進米缸的小老鼠:“你不知道,我最喜歡吃海鮮了!”
“知道。”林少錫淡淡地說。
楊枝:?
他扭頭看了看她,還是沒習慣她短頭發,風一吹,全亂了,他拎走蛋糕,往前邁步:“我吃花椒過敏,你記住。”
楊枝小跑追他,額前碎發張牙舞爪,林少錫回頭看她,笑了。
楊枝不追了,也在看他,從後邊看,他的腿那麽長,帶淡藍細條紋的襯衫收在皮帶裏,領子以上,發茬剃得幹淨,微微冒着青色。
老太太慢慢走過來,楊枝挺嚴肅跟她嘀咕:“以後咱們吃水煮海鮮不能帶上少錫哥了,過敏可不是小事。”
“得帶着。”邱瑞華也一臉嚴肅,“帶上他買單,咱們吃咱們的。”
說完,兩人嗤嗤笑起來。
笑着笑着,楊枝用力抱了抱邱瑞華,其實她不是真的灑脫,但她不敢露出分毫,不想成為邱瑞華需要顧慮的那部分。
吃到後半程,林少錫出去結賬,楊枝這才小聲問:“邱邱姨,你們什麽時候走?我幫你收拾行李。”
老太太拿筷子往手掌長的巨型蝦姑裏一戳,殼子就拆開了,整條肉放楊枝碗裏,催她:“吃。”
說着,又戳一只,還是放她碗裏。
這麽一段時間裏,把前因後果在腦子轉一遍,弄懂了,手套一摘,看着身邊不動筷子的楊枝,搖搖頭:“我不走。”
“可是少錫哥說……”
“不去。”
楊枝反複确認:“您真不去啊?”
“不去。”
“那少錫哥去嗎?”
“遲早的事。”
楊枝:“那您也應該去。”
邱瑞華跟她說實話:“我糊弄少錫,說過幾年也跟着出去瞧瞧,但其實啊,你邱姨老啦,人老了就念家,講究個入土為安,我要是真在外頭有什麽事,少錫爸爸等不着我可怎麽辦?”
“噓噓噓!”楊枝一臉慌張,不吉利。
邱瑞華不在意這些,說:“國外的路遠着呢,他是個路癡,肯定找不着我。我活着的時候我倆生死有別,我死了,還得受這個罪?我不願意。”
邱瑞華說着,眼角沁出淚水:“從前覺得自己能熬,如今,我也不願意少錫出去,但這話我不能說,他啊,就是定不下來,想給自己找事做。”
楊枝找紙給老太太揩淚,問:“那您跟他說不去了?”
邱瑞華:“說啦。”
楊枝沉默了,想起昨晚林少錫在車裏正兒八經的樣子。
“他吓你的。”
楊枝:“……”
不得不說,真被吓夠嗆。
楊枝有點憤怒:“為什麽吓我啊!”
邱瑞華摸摸姑娘嫩嘟嘟的臉:“就是。”
小姑娘朝天翹翹鼻尖,嘟哝:“少錫哥好記仇!”
邱瑞華:“他從前也不這樣。”
楊枝告狀:“我當時都要哭了!”
老太太給她支招:“你把他定下來,這兒有家了,就不能走。”
“您是說?”
一老一小一對眼,默契十足。
林少錫在外頭接了個越洋電話,挺長時間才進來,一坐下就看見剛才還湊頭說話的兩人迅速分開,他不經意問了句:“聊什麽呢?”
楊枝:“這個蝦姑好好吃。”
老太太也是演技派:“多吃點,不夠再讓你少錫哥點一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