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5章
“本來想帶你和室友一塊吃個飯。”少錫兩手插兜，想了想，“你有什麽要好的同事沒有，喊出來，我請你們吃飯。”
楊枝一愣，趕緊搖手：“不用不用。”
她看看時間，說：“少錫哥，我請你吃飯吧！”
林少錫算着楊枝那點工資，沒忍心。
“給我個表示感謝的機會！”小姑娘神神秘秘，“我知道一個特別好的地方。”
林少錫被勾出點興趣，點頭答應了，要取車的時候楊枝攔着：“幾步路就到！跟我走！”
于是他們穿過家屬區的小路，繞到前頭，經過一棟兩層小白樓，楊枝停住腳，“食堂”兩個大字鮮紅鮮紅。
這個點，病房的家屬都拿着飯盒湧進一樓，楊枝一揚腦袋，領着林少錫上了二樓。
“這就是你說特別好的地方？”林少錫抱臂瞥着跟前的姑娘。
楊枝甩着飯卡嘿嘿笑：“這層是職工專用食堂，大師傅手藝別提多棒了，少錫哥，你別給我省，敞開了點！”
林少錫站着不動。
楊枝揪了揪飯卡：“你嫌棄啊？”
“本來想帶你去吃頓好的。”
楊枝朝他挪了兩個小碎步，挨得挺近，衣角擦着衣角，挺坦蕩：“少錫哥，你別嫌棄，我交了一季度房租，這就是我能力範圍內最能拿得出手的地方，雖然不夠排場，但我感謝你的心滾燙滾燙……”
說着用飯卡戳他小臂一下，企圖傳遞，眨巴眨巴眼，小孩似的：“你感覺到了吧？”
Advertisement
有人端着餐盤經過，差點撞到楊枝，林少錫拉了她一下，很快放開，嘆口氣，反問她：“我說嫌棄了？”
說着大步往裏走，站在打飯隊伍裏，鶴立雞群的，引得女孩們紛紛回頭。
他沒在意那些打量，微微彎着腰，看窗口裏面的菜色，營養倒是均衡，種類也多，把跟過來的楊枝塞自己身前，小聲問她吃不吃蝦。
楊枝沒有過這種萬衆矚目的體驗，就很佩服林少錫能如此淡定。
有相熟的姑娘滴滴她：【楊枝甘露同志，這帥哥誰啊？我靠也太帥了！】
帥，只是一個籠統的形容，要是認真描述，林少錫的帥是很端正的那種樣貌，放在電視劇裏絕對是演正義之士的長相。
他并沒有事業有成的商人該有的油滑，舉手投足穩穩當當，身高腿長，賞心悅目。
楊枝噼啪回消息：【帥就多看看，一會人家就走了。】
也有幹脆的，直接張嘴問：“枝啊，男朋友啊？”
楊枝跟炸毛的貓似的：“哥，我哥！別亂說！”
林少錫聽了，朝衆人微微颔首，推着楊枝往前走，要了幾個菜，找僻靜的角落坐下。他認真嘗了幾口，被邱瑞華喂叼了嘴，這裏的菜要說味道是真沒多好，但迎着楊枝期待的小眼神，他還是點點頭：“不錯。”
楊枝眼見着松了口氣，問他：“少錫哥你喝可樂麽？我給你買可樂吧？”
“謝謝。”
小姑娘風風火火跑去買冰可樂，噠噠噠跑回來，開蓋戳吸管一條路服務，見他喝了一口才開始吃她自己的。
飯菜不值幾個錢，但心意林少錫是真真切切感覺到了。
吃了飯出來，兩人往回走，天暗下來，枝頭藏着蟬，吵吵囔囔，微風拂過，吹起衣角，這才有了點夏天的感覺。
林少錫彎腰從車裏拿出在三寶那辦的卡，說：“門口新開的咖啡館知道吧？”
楊枝點點頭。
“別人送的，你拿着用。”
那張卡是黑色的，嵌着金，看起來特別氣派，楊枝沒接。
林少錫：“拿着。”
“我不愛喝咖啡。”楊枝搖搖頭。
林少錫就差摁着頭教她：給你們主任買啊，機靈點，回頭你犯錯也有人護着你！
楊枝仰起腦袋，靜靜将此刻的林少錫、褪去了少年單薄的林少錫收入眼中，然後瞧瞧踮了踮腳，這樣，也還是趕不上他的高度。
“少錫哥。”
“嗯？”
“你回去一定跟邱姨說我很好，她放心了，就不會讓你給我送飯，你今天也看到了，食堂夥食不錯。”
林少錫無所謂地：“來一趟也不麻煩。”
“挺麻煩的。”楊枝堅持道，她笑了一下，眼睛彎彎的，“我長這麽大，沒學會靠別人，我都靠我自己。”
林少錫聽見她說：“我以後靠自己就行。”
男人撚着黑卡的手指白淨極了，緩緩垂在褲邊，沉沉盯着她，聽懂了她的意思。
這丫頭不是不機靈，是太機靈了。
林少錫什麽都沒再多說，把車挪出來，一個利落的掉頭，車燈打在路邊女孩身上，将她的頭發照得毛躁躁的。
他閃了下燈，是成年人體面的道別。
楊枝恹噠噠上樓，明明說了自己想說的，卻輾轉反側睡不着，半夜坐起來望着窗外的月亮，嘆氣：“少錫哥該生我氣了。”
半晌喃喃：“他是該生氣，幫了個白眼狼。”
天快亮的時候，女孩從被子裏冒出腦袋瓜：“你是誰啊還跟你生氣，人家忙着呢！”
再一看角落裏立着的黑傘，嗷一聲懊惱：“傘忘還他了！”.
之後林少錫出了一趟長差，他是IT出身，以前只管産品管技術，一步步往上走，現在則是個統籌全局的角色，手裏有一條雲端儲存的生态鏈，與國內各大高校、研究所和民生工程都有合作，提供技術支持與平臺研發。近來公司向海外拓展，他就得兼顧兩頭成了空中飛人。
深夜落地南城時臺風過境，又在下雨。
一身暗色西裝的男人站在路邊等秘書裝行李，熱浪撲面而來，一不留神就想起上一個雨天，破了的紅傘，狼狽的楊枝，車裏的排骨。
那種無端的不高興又湧上來，他知道自己應該明智地選擇寬容，因為沒必要較真。可他忍不住去細想，越想越覺得自作多情的殷勤很可笑。
等上了車，置身窄小的空間，又會想起楊枝那間宿舍，想起她知足的表情。
這時候，更多的是一種悶悶的心疼。
這世上，貪婪的人多，知足的人少之又少，她越因為微小的得到感到滿足，就越令人無法忽略。
林少錫略站了站，最終拖着疲憊的身軀回電廠。
夏夜漫漫，街上還熱鬧得很，電廠這個豎起壁壘的小社會卻已經早早安眠，唯有路燈醒着。林少錫就着窗戶透進來的些許微亮收拾完自己，踢鞋上了床。
躺下去的時候聞了聞，床單上的香味已經散盡。
第二天邱瑞華起來看見門口行李箱先是吓了一跳，推開門，瞧了瞧還在熟睡的兒子，心裏熨帖，輕手輕腳準備早飯。
除了早飯，還準備了點別的。
林少錫這一覺睡得踏實，吃飯的時候，邱瑞華笑着問他：“怎麽突然回來睡？”
林少錫頓了頓，其實很簡單一句話就能應付，但這一剎那腦子裏過的東西太多了，以至于嘴顯得笨，難得說不出話來。
他無意間掃到鞋櫃旁的黑傘，長柄傘，買車送的，上頭印着三叉星輝，他送出去，現在仔仔細細被收在這裏。
邱瑞華跟着看過去，夾了口小鹹菜：“小枝前些天來看我。”
林少錫嗯了聲。
邱瑞華：“說忘了還給你。”
“還說什麽了？”
邱瑞華：“說謝謝你。”
林少錫索然無味地準備換話題。
邱瑞華用筷子朝天花板戳了戳：“沒上去，陪我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吃了飯，老太太笑眯眯拍拍兒子肩膀：“你今天沒事吧？幫媽跑個腿呗？”
林少錫盤腿坐在硬邦邦的紅木沙發上看球賽，身上穿的是出國前的舊衣服，T恤球褲，一下子沒了精英範，看起來很好親近。
但話說的很強硬：“不去。”
不用問就知道是怎麽回事，誰家一大早蒸螃蟹？
邱瑞華：“你有事啊？”
林少錫搖搖頭：“沒事。”
邱瑞華：“媽一直使喚你不樂意了？”
林少錫心想那是我不樂意麽？
邱瑞華覺出點不對勁，問他：“和小枝怎麽了？”
林少錫不說話，摁着遙控器，那邱瑞華就篤定，這是鬧矛盾了。
自己的孩子，無論多大在當媽的跟前都是半大小子，邱瑞華呼嚕一下林少錫的頭：“跟媽說說。”
林少錫淡淡地：“那天跟我說，讓我別去找她，她要靠自己。”
“你生氣啦？”
“犯不着。”
邱瑞華樂得眼角皺紋又多了一絲，給兒子添堵：“我看你有點在意。”
“沒有。”
邱瑞華：“長這麽大沒被人嫌過吧？”
林少錫：“……”
他關了電視，認認真真看着老太太，不知道有什麽可樂的。邱瑞華笑夠了，拍拍他，林少錫以為她肯定得勸，沒想到邱瑞華說：“合不來就合不來吧，以後你別去了。”
林少錫挑着半邊眉毛喲了聲：“不是您親閨女麽？”
“是呀！”老太太挺有道理，“她不愛見你又沒說不見我，我自己去呗！”
林少錫一想到楊枝宿舍，還得給她打掩護：“雨那麽大，您別亂跑行不行？”
邱瑞華：“我打個車，嗖一下就到了！我會用打車軟件，小枝教我的。”
“臺風天。”林少錫說，“我昨天出機場，附近的樹都被刮倒了。”
邱瑞華：“天氣預報說今天雨會停。”
母子倆僵持着，林少錫鼻息沉沉地嘆了一下。他不常這樣，老太太嚴肅問：“你有事瞞我？”
林少錫掀起眼皮瞅了瞅親媽，知道這是瞞不住了，趿着拖鞋起來，呼一下就比邱瑞華高了許多，無奈道：“您今天不去不行了是吧？”
“恩！”
“我送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