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相離
相離
唐萍覺得木梵變了，但又好像沒變，他好像不是木梵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變成千分之一，萬分之一。
唐萍沒在乎，木梵不像以前那樣只對他熱情，只把最可愛的一面展現給他。
高三的生活枯燥無味，木梵還是忙裏偷閑。去梧桐樹下扒唐萍埋在裏面的小玩意，和朋友 去操場轉幾圈，欣賞傍晚六點的火燒雲，畢竟下次再見就不知道會是哪年。
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28天
佛祖走到埋頭做題的木梵身邊：“你家裏出了點事，你媽給你請了一周假。”
“快要高考了，什麽事能請一周？”
回到家，看見穿白布孝衣的爸爸，知道奶奶去世了。
農村的習俗不随時代的發展而變化，按照規矩，家裏輩分大的老人去世要擺酒席，子女小輩親友，要排成隊哭喪。木梵不喜歡，給每個人都籠罩一層死亡的沉重氛圍。每個子女都放生大哭，法事過後立馬收住，傷痛仿佛不在他們的臉上存在過，只有紅紅的眼圈顯示剛剛的聲嘶力竭，就好像誰的聲音大誰就最孝順。一群人排成隊，穿着白色寬大的孝服，如同黑夜中索命的亡魂，邊哭邊走，訴說着冤屈。一個瘦瘦的老爺爺拿着一個白色裝着小米粥的壺，顫顫巍巍的領着人群走。
等到回家，親戚從外地回來，暫住在木梵家，問起木梵：“今年高考了？聽說你成績很好，考大學考哪裏去？”
木梵道：“去南京吧。”
那人一聽可了不得了：“你閨女去南京啊，那得多遠啊，要我說，女的就別跑遠了，在小縣城結婚工作多好。找個體面的工作，經常回來看看你爸媽。”得意的看向黃休，仿佛再說：看吧，還是我有遠見，我智慧過人，還是聽我的意見吧。
黃休笑笑：‘‘還是得看她自己，這……‘‘
黃休話還沒說完，木梵爸爸插嘴說：“這可不是嘛，跟她說多少遍了就是不聽。”說完強行拉着木梵的胳膊把她拽過去：“你聽見了沒，考大學就考個離家近的，你舅舅在市裏的公司上班，他都這麽說了，你填志願就叫你舅舅幫你填。”
木梵氣急了，剛要爆發，黃休道：“那是不錯，您在大公司上班見多識廣，怎麽知道孩他爸 賭博的時候沒拉他一把呢。”那個男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知道，他還跟着一塊堵。
木梵爸爸道：“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別那麽計較了，叫咱閨女在小縣城不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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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休沒在好聲好氣的說話：“你為什麽叫梵梵在縣城你心裏沒點數？等以後叫梵梵給你買酒，叫梵梵給你小兒子買房？叫梵梵掙錢給你花？你摸着良心說你配當爸爸嗎！‘‘
說完拉着木梵走了：“別理他，想去哪去哪，他不供你上大學我砸鍋賣鐵也供你。”
木梵什麽都沒說。
奶奶的兒子，兒子的孩子，還有孩子的孩子，三世聚在一起，由老人的五個孩子平攤醫藥費。年長的那個拿張紙劃來劃去，排名第三的那個醉的不成樣子，挑釁：“你怎麽還算不出來，會不會算……嘔……小芹（他老婆）喝杯……”老大沒了耐心，把筆一摔：“這賬誰愛算誰算去吧，都死了行了，老三你有本事！我今天豁出去了！”
邊上的人都拉住老大：“老三喝醉了，你別計較那麽多……”
拉三醉醺醺的說胡話：“嘔……嘿嘿……小芹再來一杯……”
老大氣不打一處來：“他算什麽狗屎！滾出去，別再回來了！”
見老大是真動了氣，那個被老三成為小芹的女人撲通跪在老大面前：“大哥，我今年也50歲了，我給你跪下了，他就是喝醉了發瘋。你就原諒這一次吧，啊啊嗚嗚……”一邊哭着給自己擦眼淚。
老大眼神看向別處不為所動，小芹依舊在哭，木梵爸爸就這麽看着自己的兩位哥哥在争吵沒有一點表示。
現在屋裏還剩作為主人的木梵和爸媽，以及爸爸的三個哥哥嫂子，老二一家看着鬧劇也不吭聲。
小芹繼續哭鬧，老大也沒有心軟的意思，老二和自己的爸爸老四就這麽看着。
木梵不能容忍事情再不可收拾：“你們在幹什麽啊，都不是一家人了是吧，那臉都不要了，什麽時候有給同輩的人跪下的理。大爺你叫三大娘這麽跪着，你不怕折壽啊？”
看見老大臉色不好，一直沉默的老二開口說：“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你算什麽，快出去。”
木梵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向他們：“一直說他忘了說你是吧，怎麽那時候屁都不敢放，這時候使勁批評我呢？拿年齡壓我你好意思嗎，就算你好意思，我可是要尊老愛幼不和你一般見識。”
老二夫婦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小聲說：“都叫你少說話了，你逞什麽能……”
沒在理會他們繼續轉頭看向老大和老三：“啧啧啧……幾杯貓尿就醉成這樣，一點點小事就大打出手，這是親兄弟之間的感情？我真是開了眼了，三大爺自己醉在那裏，你說要他滾，你叫大娘跪你眼前幹什麽？三大爺就在那快過去弄死他，誰也不攔着你。”
“都看着啊，大爺要殺人，110給大爺打，120給三大爺打。把人拉出殺，別把人留在我家髒了我的地板。”
老大無可奈何，憋紅了老臉走出去。
“呵呵。”木梵走過爸爸身邊，“兄弟為了那點財産反目成仇？我去學校了，拜拜。”
木梵對奶奶沒有任何留戀，她是由姥姥帶大的，姥姥是特別溫柔的人。會一步一步背着她去鎮上趕集，一手拿一個烤腸的木梵在姥姥身上昏昏欲睡。烤腸上面的醬料站在姥姥洗的發白的衣服上，等到姥姥發現只會捏捏鼻子嗔怪道：“小壞蛋你可得給姥姥洗衣服嗷……”在木梵的映象裏，姥姥是個基督徒，雖然不識字，可總是叫人念一遍，她學一遍，久而久之，咿咿呀呀也能背上一兩篇文章。晚上給木梵唱歌，她并不聽得懂，但總能做個甜甜的夢。
她爸媽把她接回去交給奶奶養，她不喜歡奶奶。奶奶很胖，走兩步就要歇一歇。她不帶木梵去趕集，木梵沒有糖果沒有零食，她只買一點快要爛掉的水果，一天只能吃一個。木梵想吃糖，她拿來過期的糖衣藥片，入口是甜絲絲的，咬開就很苦。
木梵吐出來，從那以後不在吃糖，她不明白糖為什麽是苦的。
是啊，糖怎麽會是苦的。
木梵回到立江五中，沒有一絲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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