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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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魄萬萬沒想到,連大學校門口都忘了朝哪邊開的他,居然要當老師給別人上課——即使只是給一群小屁孩上課。
“起立,敬禮!”
“老師好!”
他看着講臺下一群黑壓壓的腦袋,齊刷刷擡頭看他,簡直頭皮發麻。
“坐,坐下吧。”沈魄眼神發飄,“我們上節課講到哪裏了?”
他低頭翻開課本,發現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忙又合上。
班長開口:“老師,我們講到……”
“算了算了,我們今天不講課本上的東西,我來給你們講故事吧!”沈魄忙打斷他。
鑒于聞言在之前樹立的威望,孩子們安安靜靜,乖乖巧巧,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都等着沈魄說下去。
沈魄之前在宿舍裏醒來時,先是大喜,而後大驚,又開始患得患失。
喜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能玩一天手機了,而且他從來沒在白天來過這裏,說不定村子裏白天就有車,他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驚是因為他看見自己的課表和鬧鐘,發現聞言早上有課,也就意味着自己要代聞言去上課,而且聞言威脅過他,如果自己亂來,那聞言也會給他添亂,想想自己身份比聞言貴重多了,對方光腳不怕穿鞋,還是別惹他了。
于是最後沈魄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下來到教室,開始自己這輩子第一次的教書生涯。
“那個,要不我來講講民國。”沈魄撓撓頭,“對民國,你們知道多少?來,你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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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手點了剛才喊起立的班長。
班長愣住了:“老師,我們還沒教到那裏!”
這是一群三年級小學生。
放在民國,那也是小學生。
能跟舞女調笑的帶葷笑話不能講,賭博技巧也不能教,沈魄覺得自己一身“本事”毫無用武之地,絞盡腦汁,最後只好道:“那我來給你們講講吃的吧。”
這裏看起來這麽簡陋,學生們肯定也沒見過什麽好吃的。
“奶油蛋糕你們沒吃過吧?就是蛋糕上面用奶油點綴各種花朵,入口即化,一個高級奶油蛋糕,可以做出中餐裏沒有的口感,比你們吃過任何糖果還要好吃。”
班長舉手:“老師,你說的奶油蛋糕,是昨天買的那種嗎?”
沈魄:“啊?”
班長比劃:“圓圓的,白色的,上面有五顏六色的花朵,裏面是軟的,你昨天給我們買了啊。”
“對啊,我也吃了!”
“老師,你手機還拍照了,你忘了嗎,我給你看!”
小屁孩們七嘴八舌,有的跑上來問沈魄要了手機,打開相冊給他看。
一個漂亮的奶油蛋糕赫然入目。
沈魄傻眼了。
在民國稀罕的,有錢人才能吃得起的高級奶油蛋糕,這個小農村竟然也有,這就是一百年後的世界?
他雖然刷了一晚上微博,對現代社會也算有點了解,但這種了解畢竟片面的,碎片化的,一不留神就會露餡。
沈魄雖然被手機的神奇震懾,大概對一百年後的信息如何發達,人們彼此如何溝通有個模模糊糊的概念,但內心深處仍舊覺得聞言待的這個小農村是落後的。
直到他看見這個蛋糕,以及拍蛋糕的相片。
還有聞言的手機相冊。
沈魄從來沒見過如此清晰的照片,清晰得就像通過窗戶看見另一個世界。
在他印象裏,照片應該都是黑白的,模糊的,稍微能看清五官,那就已經是一臺頂好的相機了,如果不是外國人,那麽擁有這臺相機的家庭,一定非富即貴。
然而現在,就在這個偏遠的小鄉村,眼前一切是如此簡陋,以沈魄來自一百年前的眼光,孩子們的衣着也絕談不上光鮮亮麗,頂多是幹淨,連顏色搭配也亂七八糟——可就算如此,他們對這部能夠連接全世界的神器,也絲毫不感到驚訝。
反而是沈魄像個土包子,目不暇接,合不攏嘴。
他問孩子們:“你們知道從這裏出去外面的路嗎?”
學生以為老師在考他們,争先恐後回答。
“坐車!”
“到鎮上轉車,去市裏坐動車!”
“我知道,去北京要坐飛機!”
“現在不用坐飛機了,我們市裏就有直通北京的高鐵!”
高鐵!那又是什麽?
沈魄從前晚的沖浪裏勉強學會在微博搜索,他搜出高鐵的圖片和科普,又為它的速度感到不可思議。
這世上竟有如此快的陸地交通,豈不如同風火輪一般?!
“你們坐過高鐵嗎?”他問孩子們。
“沒有!”
孩子們紛紛搖頭。
這讓沈魄稍稍感到安慰,看來這種“風火輪”也不是人人都能坐起的,就跟他那個時代的飛機一樣。
可下一秒,這種優越感又被粉碎了。
“老師,你上次不是說,我們鎮上很快就要修高鐵站了,到時候我們想坐高鐵直接去鎮裏就可以坐了嗎?”
沈魄張了張嘴,他只能幹笑。
“是嗎,那可能是老師忘記了!”
他發現自己對這個時代的了解遠遠不夠,每次有一點疑惑被解答,就有更多的疑惑伴随而來,滔天巨浪,将他淹沒。
這讓沈魄感覺自己比這些孩子還要無知。
“老師,我們今天還上課嗎?”
“上次新課文學了一半,今天我們還學嗎?”
“老師,我媽讓我喊你放學回去一塊吃飯!”
“我媽也讓我喊你去吃飯!”
“去我家!”
“我先說的!”
看得出聞言在這群孩子裏很受歡迎,沈魄微微有點嫉妒,但他覺得自己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這樣吧,今天我們先不上新課文了,我來教你們拍照!”
沈魄從自己一堆沒用的技能裏翻找半天,終于發現自己稍微能拎得出手的技能,攝影。
他當時出于興趣,跟來華的外國攝影師正兒八經學過一段時間的攝影,雖說黑白照相機比不上這手機的清晰度,但好歹一些原理還是共通的,蒙蒙小孩子應該沒問題。
他帶着學生們走到學校操場上,一邊拿手機找角度拍照,一邊給他們講,趁機借提問之名,穿插詢問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課,學生們說今天是村裏的什麽日子,反正沈魄也記不清,大概是快過年了,村子經常有大大小小的熱鬧,村民們聽說聞言今年打算留在這裏過年,就紛紛喊他去自己家吃飯,東一家西一家的,每天吃下來差不多也就到春節了。
換了聞言,他肯定不好意思,但沈魄可不會,他早看煩了聞言宿舍裏的家徒四壁,一聽可以蹭飯,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跟着班長回他家去。
村子是前年才脫貧的,因為村支書帶着大家搞特色種植産業,收獲還不錯,家家戶戶都分到些錢,到去年年底,新房子就陸續蓋起來了,當然還是比不上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上海灘,但已經大大出乎沈魄的意料。
他現在大概知道這個村子位于中國的什麽位置,他也知道,在民國,上海以外的地方是很難想象的。
沈魄曾經有一次從上海的貧民區路過,那裏簡直讓他畢生不像再去回憶,而一百年後的中國,似乎連這樣偏遠地方的孩子都能上學,他們臉上也不是自己平時看見的窮人臉上的麻木,他們也有笑容,也很活潑,也會憧憬,也有夢想,像那個時代所有富人一樣,他們的靈魂是鮮活的。
也許是這些見聞沖擊着他的認知,直到吃晚飯,沈魄都沒想起泡舞廳賭錢等平時自己最喜歡的娛樂活動。
他愣愣看着村民家裏的電視機,畫面上正播着新聞,這又是他從未見過的新鮮東西了,沈魄将其理解為大號手機,功能好像沒有手機那麽豐富,但是屏幕更大,還有個小小的東西可以遙控換臺。
小班長的父親在鎮上打工,母親在家務農,家裏還有爺爺奶奶,他們自然而然聊起春節去趕集的事情,忍不住感慨現在日子變好了,兩年前家裏別說電視機,連新房子都蓋不起來的。
沈魄聽得魂不守舍,目光閃爍,也沒嫌棄晚飯,反倒吃得比平時還多,吃完之後就問主人要了遙控器,坐在電視邊開始換臺看。
小班長坐在他旁邊,同情道:“老師,你以前沒看過電視嗎?”
“對啊!”沈魄下意識道,随即發現不對,忙改口,“也不是沒看過,就是比較少,平時要給你們批改作業,哪有時間去看電視?”
他頭也不擡,連廣告都看得津津有味。
班長更同情了,覺得老師比他還慘,他起碼從小還有電視看呢。
磨蹭到十一點,沈魄看見學生一家人要睡覺了,只得依依不舍告辭回去。
幸好他這一晚上也沒白待,已經弄明白怎麽給手機充電,沈魄準備邊充電邊玩,先玩它個通宵再說。
至于民國豪門少爺,誰愛當誰去當,反正他一時半會不打算回去了!
可就是在這時,意外陡然發生!
……
聞言在鄭笙那裏打聽明白課程表,下午早早就蹲守在鄭笙上課的教室外邊,等鄭笙下課出來,一眼就能看見他熱情的笑容。
這股熱情把鄭笙給吓壞了,他有種被黃鼠狼拜年的錯覺,偏偏沈家還的确就是他的遠親,他也答應了去沈家吃晚飯,推脫不得,只好跟着聞言回家。
奇怪的是,聞言對他似乎興趣不大,一路上都在打聽他外公的事跡。
鄭笙很奇怪:“你以前不是不愛學習麽,怎麽突然對外公這麽感興趣了?”
聞言幽幽嘆了口氣:“這可能就是大徹大悟吧,你周末去看表舅公他老人家嗎?我跟你一起吧!”
鄭笙覺得很古怪,又說不上哪裏怪:“……行。”
這時兩人出了校門口,迎面正好來了兩人,吊兒郎當,嬉皮笑臉,見了聞言就招呼。
“沈少好久不見,喲,這你新朋友啊?”
“三少,你這兩天沒去新世界,瑪麗可想死你了!”
聞言目不斜視,仿佛沒看見他們倆,拉着鄭笙就往司機小吳那裏走。
鄭笙打從很久以前就看不上他這些豬朋狗友,見狀忍不住陰陽怪氣:“沈少,你不跟他們說兩句?”
聞言正色:“昨天的我跟今天的我不是一個我,我已經徹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從今天起,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請叫我,沈同學!”
鄭笙:這鬼上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