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戀愛的犀牛
戀愛的犀牛
像每一對不公開戀情的藝人情侶一樣，在一起的時候悄無聲息，分開之後也要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胭脂》的女主角臨時換成徐薇薇出演，周憶敏退而求其次，替殷然接了女二的合同。她苦口婆心地勸說：“徐安導演難得出山，這部戲有機會獲獎的，就算不是女一號，你第一次拍電影，萬一最佳新人獎砸到你頭上，以後的片酬可就翻好幾倍了。”
在商言商，經紀公司看重經濟價值當然無可厚非，和文梓灏分手後他給自己發過一條短信，說是徐導的事情他已經解決了，徐安以後也不會再對她圖謀不軌，這下她也就找不到其他拒絕參演的理由了。而且進組是在夏天，還有小半年的時間，殷然畢業後的第一部戲，有這樣的大制作加持對她的事業也是不小的幫助，思來想去還是接了。
寒假前，學院裏組織去看話劇表演——《戀愛的犀牛》，院裏包了場，殷然坐的是一個極好的位置，一向不愛看這種悲情戲的她這回卻格外投入，看得淚流滿面。簡昭拿胳膊肘捅她，殷然含着哭腔說：“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非常愛你，但毫無說服力。
就像她和文梓灏。
十幾歲時，姚曼書帶殷然參觀過一次雲大，晚飯時姚曼書帶着她一起去籃球場找邢凱，他和宿舍幾個哥們一起打球，文梓灏穿了一套紅色九號球衣，一個漂亮的三分球，直接投進殷然心裏那個才剛萌芽的“籃筐”。
那時候的文梓灏還沒有開始系統性地健身，皮膚也白，頭發長的可以抓出發型來。
學業上他們整個宿舍都成功保研，可感情上卻都虛位以待，四個人裏面只有邢凱一個人有女朋友，其他人居然都是母胎單身，嘴上口口聲聲說着想談戀愛，可實際上誰也沒有主動争取脫單。姚曼書總是和四個男人一塊兒玩，難免無聊，總想張羅着給大家介紹女朋友，可同宿舍的女生要麽就是已經有了心儀的人，要麽就是不對這些人的胃口，反正總不盡人意。
而這幾個裏面，又數文梓灏的眼光最刁，問起理想型也總是那麽三個字——“漂亮的”。姚曼書帶着殷然第一次出現在這幾個人面前，文梓灏開玩笑地說殷然這長相比起姚曼書都要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過個幾年必定也是大把人追。姚曼書順着他的話也開玩笑：“你不是喜歡漂亮的嗎，我們然然夠漂亮吧，實在不行過個幾年你還沒有人要的話，我就介紹你做我的外甥女婿。”
說着去看殷然：“我們然然沒有意見吧？”
殷然直接臉紅到耳朵根。
心裏卻想：求之不得。
後來和玩伴一起在家邊寫作業邊追劇，看文梓灏的第一部導演作品《橘子洲頭》，文梓灏客串女主角的青梅竹馬，殷然的記憶又被這個熟悉的面孔拉回去，癡迷了好久。再後來文梓灏因為這部戲和飾演女一號的陸琳馨談起了戀愛，娛樂圈的頭版頭條一時之間都被這對金童玉女的戀愛消息占據了，殷然反而少女懷春心生嫉妒，總覺得陸琳馨并不十分配得上“她的”文梓灏。索性兩個人後來分了手，殷然從此也沒再聽說過他有遇到什麽“真命天女”。那時候殷然就暗下決定要學藝術，參加藝考，她也要去演戲，這樣總有一天她能真的認識他，也與他并肩。
她常常想，喜歡一個人，也許并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哪怕他們相差九歲，也從未認識，但在她那段長久蟄伏的時間裏，她都暗自喜歡着他。不只是那種粉絲對偶像的喜愛，她見過他生活中的樣子，她也知道自己的外形條件是優越到可以被他看到的那種存在，他不是說自己就喜歡漂亮的嗎，那麽只要她一直保持美麗，只要她足夠努力，進到他的圈子裏去，是不是真的會有那麽一天讓他看到自己？
她只是一直在等，一邊等自己長大，一邊等他那個适合自己的劇本。
可是沒有人會懂這種感情。
就像馬路的朋友們都覺得他瘋了一樣。
看完演出，殷然被敏姐叫去參加一個商務聚會，時間太趕，她只匆匆化了個妝，一群人裏一個熟悉的面孔都沒有，殷然小聲問周憶敏：“我這個人喝了酒很容易出洋相，能不能就不喝了。”
周憶敏臉色不是很好，一餐飯都在聊一個真人秀節目，殷然自己其實對這種與專業素養不搭噶的活動不是很感興趣，但實在撈錢容易，小演員有時候總有那麽些身不由己。
還是趕鴨子上架喝了幾杯紅的，殷然借口溜到洗手間，路滑，一下子摔在洗手臺邊。酒精上頭，再加上之前看的話劇過去悲情，殷然沒有忍住，委屈一下子就湧了上來。
殷然帶着哭腔給文梓灏撥電話，又給他發了自己的位置。
人又被捉回去繼續勸酒。
最後是真的完全醉了。
文梓灏什麽時候出現的，殷然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他有力的手臂把自己抱起來，把自己的圍巾給她裹在脖子上。外面風雪漫天，她被文梓灏抱上車，她的頭就抵在他胸口，眼睛還眯着一條縫，傻看着他新換的發型。
“産生幻覺了喔。”殷然擡手摸他的下巴。
文梓灏紋絲未動，任由她的小手在臉上摸來摸去，也不吱聲。
文梓灏的五官裏面，鼻子最為優越，起于眉心之下，鼻梁高挺，一筆而下的幹淨利落，像飛來的山峰，總藏着一股傲氣。殷然喜歡用手指摩挲他的鼻尖，氣溫低的時候那裏紅紅的，好似還有那麽一點動人。從會所出來時，雖是裹着圍巾被抱在懷裏，但臉頰上還是感受了西北風刺骨的威力，文梓灏穿得也厚不到哪裏去，圍巾給了她，自己脖子空蕩蕩地露在外面，臉即刻被吹紅了。
殷然在他懷裏仰起頭來，她用嘴唇輕輕啄了下他的臉，然後像是碰到了燙嘴的東西一樣閃開，輕輕呢喃：“只能親一下，親完之後就要戒掉哦。”
小林悶頭開車，一句話也不敢問。
總算是到了家，還是之前的姿勢，文梓灏抱着殷然下車，到了門口将人放下，靠着牆，生怕她癱倒在地上，才去指紋開鎖。殷然卻好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站得穩穩的，腦袋一晃一晃，仰着頭看他，胳膊打開：“要抱抱。”
文梓灏沒再縱着她，看她自己跟着進門，她還知道去衛生間卸妝洗澡。
待殷然走出浴室，文梓灏斜靠在客廳躺椅上，手裏握着一罐啤酒，眼神暗淡地看着窗外，聽到腳步聲，他開口：“你看，外面下雪了。”
“是呀。”殷然兩只手抓着毛巾在擦頭發，蹲下來，在鬥櫃裏翻找吹風機。
文梓灏回頭看她一眼，提醒她：“最下面一層，上次讓阿姨收起來的，你不在也沒人用。”
多餘的解釋。
殷然沒說話，在浴室裏吐了一輪，現在已經有些清醒了，轉身又去浴室裏吹頭發。
文梓灏從躺椅上起身，跟着殷然也進浴室，從她手裏搶過來吹風機，通上電，給她吹頭發。殷然的發絲很軟，長度已經到腰上，沒燙沒染所以發質極好，文梓灏沒給誰吹過頭發，生怕扯斷一根似的動作很輕。
半天也沒吹幹，後來還是殷然自己吹。
夜已經很深了。
室內很暖，文梓灏上身只穿一件黑T，領口處有破洞設計，他戴了一條銀白色的項鏈，脖子曬得比從前黑了好幾個度，殷然突然盯着他問：“去海邊度假了嗎？和薇薇一起？”
文梓灏反應了幾秒鐘，以為她是在吃醋，笑她：“我去什麽海邊，哪裏有這種閑情雅致？”
“看着像有。”殷然試探別人通常只喜歡用一句話，如果對方沒有給到自己答案，那就算了，殷然會将這種情況自動歸類為對方心虛。
文梓灏難得的能看懂人臉色，一只手撈過來殷然的胳膊，把她環近自己的臂彎裏，湊近去聞她頭發的香氣，解釋道：“媒體亂寫的你也相信嗎？我和她能有什麽火花，在劇組的時候你不是都看見了嗎，最近走得近是因為《胭脂》主演一直未定，徐安導演身體抱恙人一直在美國回不來，好幾個角色的選角的工作都交給我了，我屬意她來出演女一號顧煙，一直在和她的團隊接洽，難免碰面的機會就多。”
殷然擡頭對上他深黑色的眼眸，點點頭，問他：“你從沒想過把我當商品一樣送給徐導是嗎？”
“想過，”文梓灏偏頭，不看她：“但不是當作商品，我想讓你出演這部戲，是因為它的商業價值不低，對你一個新人來說好處太多，放棄實在太可惜。我也分析過，你能演得好這個角色，我只是需要時間來說服徐導放棄對你其他方面的想法，但是在我解決掉這件事之前我确實沒辦法跟你開口。”
“嗯哼？那你後來是怎麽說服他的？”
“你猜。”文梓灏低頭，兩只手捉住殷然的胳膊，去銜她的唇。
殷然躲開：“我哪裏能猜得到。”
“我跟他說，”文梓灏貼着殷然的耳根，呼吸的氣息熱熱地在她耳畔撓癢癢，輕聲說：“你是我的人。”
倒真像是他文梓灏能說出來的話。
她湊上來主動吻他，他眼底的郁悶突然就一掃而空。
吻到後面，殷然已然是軟倒在文梓灏的懷裏，文梓灏接到她打來的電話時已經健身完洗了澡，此時直接橫抱起美人，趁着她酒精還沒完全醒，才得以見她這樣的別有一番風味。
……
翌日，文梓灏的新電視劇《淩遲》有一個采訪，目前幾位重要的角色都已确定了演員，男一號孟子路更是盛瑄資本欽點的人選，只有一個相對重要的女性角色，一直未曾敲定誰來出演。采訪中，被問到這位人物的特性，文梓灏接過話筒，直言：“亂世中，女子可以有她這般獨立的人格，高潔的自尊，堅韌不拔的意志，實屬難得。”
“那您有考慮選擇您之前合作過的女演員來出演唐吟這個人物嗎？”
“在考慮當中。”文梓灏作為這部片子的導演，接連回答了十幾個問題，話筒才被轉交到孟子路手裏。
文梓灏走到臺下，目光也和一衆記者一樣凝聚在孟子路身上，新晉古裝小生，蔚來文化近幾年力捧的藝人。先前拍的幾部小制作網劇收視率都很不錯，上半年又因一部清宮劇男一號稱霸小半個月的熱搜榜，姚曼書所在的盛瑄資本十分看好他。
南記者先前已經向他們透了題，孟子路在采訪前也做足了準備，面對巧舌如簧的媒體們，他從容又淡定，一番表達堪稱教科書一樣的典範。
采訪結束後，文梓灏和姚曼書一同往停車場走，孟子路一路小跑着追上來，禮貌地叫住他們。
“關于飾演唐吟的女演員，我倒是有一個人推薦。”孟子路眼眸清澈，呼吸略顯急促，他繼續道：“這部電視劇裏女性角色比較少，戲份也不多，但勝在題材好，又是文導你的作品，肯定有不少人明裏暗裏在競争，我也鬥膽想推薦我的一個學妹——殷然。文導你之前跟她合作過，不知道是否可以考慮一下？”
文梓灏詫異，轉身去看一旁的姚曼書，問：“殷然前不久才接的《胭脂》，現在還有空的檔期？”
姚曼書笑，拍了拍孟子路的胳膊，才道：“原來你跟然然是校友啊，我就說怎麽這麽優秀呢，雲傳這幾年還真是人才濟濟，都快趕超雲大了。”
“您是？”孟子路疑惑她口中管“殷然”叫作“然然”。
“我是盛瑄資本的姚曼書，也是殷然的小姨，今天你有心了，回去好好準備，雖然進組還有一段時間，但是這回讓你挑大梁，和一衆資深演員一起飙戲，真的要加把勁兒，別讓我們大家失望哦。”
孟子路沒想到眼前的女人和殷然是這樣的關系，有點後悔太過于冒失，再看姚曼書和文梓灏之間也絕不僅僅只是認識的關系，想必要是殷然真的想參演，可能根本就輪不上他來替她引薦。
文梓灏也被這個小插曲搞得有些迷，既然已經提到了殷然，待孟子路離開後，他煞有其事地跟姚曼書解釋了一番徐安導演以及《胭脂》最終選定殷然來出演女二號的事。
姚曼書倒是不驚訝，只囑咐他：“徐導這個人心思太深，我不放心殷然一個人在劇組，我聽說前期的戲暫時由你來跟，那我可就把人交到你手裏了，出了事情，你可要負責。”
姚曼書說話時眼裏莫名有點殺氣，文梓灏少見這樣的她，又聊了幾句閑話，把人送到市少年宮，文梓灏又去跑下午的行程。
整整一天，累極也困極。
沒成想，僅一天時間，一切竟都變了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