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用盡最後一點力量跟張建立周旋，沒有走出院子，葉明曉就撐不住了。
她每一腳踏出去都覺得踩在棉花裏，沒走兩步，眼前便是光怪陸離一片，混混沌沌地不知身在何方。
胳膊猛地一陣銳痛，那光怪陸離的世界倏忽從眼前消失，田勁一張大臉頓時占據了她全部的視線：“你到底能不能趕到現場？”
只見面前這個憔悴得像剛抽了幾天幾夜大煙的女人微微一笑，下一刻，直挺挺地倒向他：“到地方麻煩叫醒我。”
田勁使勁搖晃她：“喂！喂！葉——林婉清，林婉清！”
然而，懷裏這女人雙眼緊閉，怎麽叫也叫不醒。
田勁只好打橫抱起她，他這才發現這個剛剛還咄咄逼人，氣場強大到三言兩語把将軍逼到死角的女人輕得不可思議，再一看她的兩頰凹陷下去，頭發幹枯得像雜草一樣。
他記得自己剛見到這女人時，她身形窈窕，雙頰豐盈，皮膚充滿着健康的光澤，她這樣，是被自己——
不！你不能這麽想！
田勁一個激靈：他這麽做，也是為了國家，為了人類！現在人類社會面臨重重危機，這個女人如果有這樣的能力，她應該站出來坦承自己知道的一切，而不是躲躲閃閃地跟他們對抗！她這樣做，是對國家對人類的極度不負責任！
田勁在心底一遍遍地反駁着自己剛剛那一瞬間的動搖，慢慢地，他的眼神再一次地堅定起來。
另一重隐憂卻又升起：她這一睡該不會叫不起來了吧？
…………
田勁的擔憂還只是小問題，真正頭疼的大有人在。
葉明曉離開後，張建立在空蕩蕩的堂屋裏又多坐了一會兒：剛剛葉明曉的表現的确激怒了他，加上剛剛得知老母親上京，讓他心緒混亂了一陣子，但冷靜下來想想，這一局，他未必沒有再次挽回的機會。
她參加直播節目又怎樣？這節目保得了她一次，保不了她第二次。
現在自己既然确定了她現在的身份，這個身份她已經經營出了一點勢力，必然不會舍得放棄。
那麽，只要自己叫人再盯着她，人多的時候不好下手，等人一少，到時候……
反正，人手和條件他這裏盡有，再捉到這女人，他一定會比之前做得更嚴密！下一次，她就別想那麽容易地脫身了！
想通這些事後，張建立才覺得在心口的那口氣順暢不少。
正在此時，他的手機震動起來，他劃開手機屏幕：“喂？老太太還堵在門口不肯進門？你們不會擡嗎？我真是……要你們有什麽用！你把手機給老太太，我跟她說！”
他說着話，給院子裏的人打了個解散的手勢，一頭鑽進了汽車。
這一片離平京陸軍總部并不遠，張建立在汽車裏跟自己的老母親雞同鴨講了老半天，講了一肚子火氣，老太太還在電話那頭跟他夾纏不清，他想起來老太太耳朵早聾了幾十年了，才火大地挂了電話。
一個小時後，張建立才趕到單位，果然發現大門口堵了一大群人。
要不是還有人維持秩序，只怕大馬路都要給堵了。
張建立摸摸自己的肩章，忽然有些心怯：他穿成這樣出去，被人認出來，會不會影響到……
“叫立娃子出來，他不出來，我咋也不走！”
一聽到這道蒼老的聲音，張建立什麽也顧不得了，打開車門沖出去，撥開人群，果然是他的老母親被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攙扶着，站在大門口大吵大鬧。
張建立急忙叫了聲“娘”，想接過老太太的胳膊，卻被攙着她的女人一閃，他撈了個空。他眼睛一瞪，卻發現自己的路被人攔住，那五個穿着迷彩服的混蛋竟然也摻合了進來！
這女人一雙眼睛通紅，她挺身擋在老太太身前，大聲道：“姓張的，你關我女兒五天了，我現在問你要個準話，你準備什麽時候放了她？”
“嗡”！
圍觀的人群聲音大了起來：兩個女人鬧了這麽半天，正主終于出現了啊！
張建立眼角的餘光瞥見不少人拿出了手機在偷偷拍攝：這個中年男人看他的肩章就知道，他級別一定不小！說不好，這是個大新聞哪！
有那麽一瞬間，張建立很想捂住那對突然變得滾燙的肩章：他——
他黑着臉對身邊人一使眼色，看見他們開始收繳圍觀人的拍攝設備，才轉向這個女人：“你先進去，我們再把話說清楚。”
他作好了這女人不答應的準備，想不到，她一口答應了下來：“好。”
張建立仔細地看了她一眼：這女人跟她女兒一樣，都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一個女人，能折騰個什麽？
吳其君握着老太太的手卻更緊了：老太太是秦立交代她，讓她親自去她家鄉請到的。秦立說過，不管是張建立抓明曉，還是自己這方找明曉，礙于明曉的特殊性，都不能放上臺面明刀明槍地過招，只有用這樣的無賴招數先纏住他，再慢慢想辦法。
她這才豁出全部的臉，用一個母親的名義找到了老太太的家鄉請她出面幫忙。
原本讓一個九十多歲的老太太奔波數千裏上京，吳其君還有些愧疚，但是一想到女兒這些天不知被關在哪裏，受到了多少的折磨，那些無謂的愧疚，多餘的良心立時消失殆盡——
她是一個母親，她必須為女兒而戰！
張建立一路上搶了幾次，都沒能成功把老太太搶回自己這邊，不得不用商量的口氣同吳其君說道：“吳女士，你先放下我娘，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吳其君當然不會答應：“怎麽？将軍不敢讓老太太聽到我們的談話嗎？”
張建立不得不板起臉：“這叫什麽話，我行得正坐得端，我沒抓你女兒，你別胡攪蠻纏！”
吳其君一聲冷笑：“是不是胡攪蠻纏，将軍心裏有數！”
“哎，女士。沒有證據的話不要亂說，我們可以告你诽謗的！”
“好啊，我等着你告！”吳其君死死盯着張建立：“我什麽都不怕！你不把我女兒還回來，我拼着跟你魚死網破，也不會放過你的！”
只有你的母親，你的親人是人，別人的女兒，別人的親人就不是人，可以讓你想囚禁就囚禁，想審訊就審訊嗎？！
将軍又怎麽樣，這個世界，是有規矩的！
“你——”
張建立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惹了個會很難甩掉的牛皮糖！
他看看吳其君，在看看跟她一樣有志一同，怒目圓睜的自己母親，此時此刻，他真想吼出來：你女兒早不在我手上了，你也快點給我滾！
但是——
“啊！娘你幹啥！”
張建立捂着胳膊架住老太太冷不丁敲過來的拐棍，怒問道。
老太太拔了幾下沒拔動，索性随便抓個東西扔過去，罵道：“娘是怎麽教你的，有了點本事就不把人當人看了啊！你欺負人，我叫你欺負人！你快把人閨女還給人家！”
吳其君冷眼看着張建立焦頭爛額地躲避着自己母親的敲打，微微冷笑：抓了人，總要付出點代價吧！
其實半小時前，她就已經收到了秦立報平安的消息。但她沒有馬上離開，現在一定有很多人想找到明曉。
這一次，明曉運氣好，她脫身了，但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她不可能永遠都有那麽好的運氣！她也沒有精力永遠防備那些小人的暗算！
只要有人知道她還活着，還自由地在外面活着，來自暗處的觊觎和冷箭就少不了。為今之計，只有将計就計，她把事情鬧大，讓暗處的人都知道，葉明曉在張建立手裏關着！想找到她，去張建立那裏找！
…………
京郊《生死逃亡》現場
姜航在後臺暴躁地簡直想殺人：“你不是說一點問題都沒有嗎？人呢？人呢？！”
江偉倫心裏也着急得不得了，但看見他哥這副馬上要發瘋給他看的模樣，竟然奇跡般地鎮定了下來，還安慰道：“節目不還有四十多分鐘嗎？放心吧，哥，清姐說她會趕來，她就一定能趕來的。她從來都沒騙過我們吧？”
姜航簡直想把這笨蛋腦子裏的水全搖出來：“她說會趕回來你就信她會趕回來了？她讓你去死，你怎麽不去死！你自己說說，從10月3號開始，她失聯多久了？整整五天不見人影，你居然也敢開全球直播，誰他媽給你的勇氣？”
見這笨蛋被自己罵得紮着腦袋不敢吭氣，姜航又有點心疼，他背過身去：“好了，不要再等了，幸好我還準備的有——”
“嗡嗡嗡嗡嗡嗡——”
江偉倫張大嘴，晃晃他哥：“哥，那飛機——”
這裏原本就是一處廢棄的軍用機場，盤旋了片刻後，飛機緩緩在後臺所有人面前降落，一個女人從機艙門口步出。
片刻的驚愕後，姜航臉上迅速挂起熱絡的笑容迎上去：這是華國最新款的軍用直升機，能用得起這款飛機的，絕對是軍中的大人物！不管怎麽說，他得趕緊去攀上關系，沒想到這傻弟弟他傻人有傻福啊！
“清，清姐？”江偉倫有點懵？這不是清姐吧？清姐跟他簽約時，長得不是這樣啊！
葉明曉卻沒注意江偉倫的神色，臨下飛機前，她讓田勁用針刺激了她幾個穴道，才有這片刻的清醒。
她走到江偉倫面前，握住他的手：“不好意思，久等了，我們先上節目吧。”
聽這聲音，是清姐沒錯！
不過，這長相……唉呀，清姐工作這麽機密，分分鐘換個長相有什麽稀奇的？
不用問葉明曉，江偉倫自己就腦補出了理由。
但她的臉……即使粗心如江偉倫也感覺出了葉明曉的臉色和精神極差。
發生什麽事了？
江偉倫關切地用眼神詢問道。
葉明曉搖了搖頭，身後田勁的視線幾乎将她的後背灼穿。
她低聲道：“我現在身體太糟，恐怕沒辦法跟觀衆互動了。今天先亮個相吧，下一期直接做真人演練。”
江偉倫瞪大眼：“清姐，你的意思是，你不會只上這一次節目嗎？”
葉明曉點點頭，笑道：“對啊，以後還得你這個老司機多帶帶我了。你不願意嗎？”
張建立不可能就此放棄，她現在只想到依靠絕高的公衆曝光率來讓他多一點顧忌。
至于別的辦法……等她撐完這期節目，好好休息幾天，再慢慢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