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歸——同歸

第1章 章

第 1 章

溫情表示自己不願意出現在衆人眼前，藍曦臣自然尊重她的意願，兩人在樹林間選擇了一處更安靜隐秘的地方，這才開始交談。

根據溫情的說法，蘭陵金氏看中她的醫術，所以使了偷梁換柱之法讓別人替代她去被挫骨揚灰了，後來那些年裏，她一直被囚禁在蘭陵的密室中，因為不是很配合，吃了不少苦，後期還被封印了神智。大概是溫寧被放出來後不久，她也被放出來。和溫寧不同的是，她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她也沒有很強烈的意願要去追尋誰。所以溫寧很快回到魏無羨身邊，而她一個人流浪了許久，直到前幾年被一戶好心人家收留。

她直到去年才恢複了清醒，醒來後聽到不少消息，聽說魏無羨和藍忘機結成道侶，而且恢複了金丹，溫寧在雲深不知處也過得很好，溫情便不想找過去了，既然大家都覺得她已經死了，那便當她死了，這樣對大家都好。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的話，我只能尊重。但這樣真的好嗎？你弟弟溫寧都不見上一面嗎？”藍曦臣其實并不是很贊同，他想試着再勸一勸。

“藍宗主，我弟弟和魏無羨都以為我早就死了，那便當作如此吧。”溫情搖搖頭，“我來找你只是想告訴你一些事情，這裏之所以會成為第二個亂葬崗是有原因。但以我現在的能力，能查到的都是些不能做證的皮毛。如果你相信我的感覺，請你也去查一查。否則，我擔心有第二個亂葬崗就會有第三個亂葬崗，你能不能……”

聽到這個消息，藍曦臣臉上的表情頓時就嚴肅起來，“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徹查此事，絕不放過一絲疑點，請你也相信我，溫姑娘。”

“那就行，那麽我該就此別過了。藍宗主，我們江湖不見。”溫情站起來準備跟藍曦臣告別，她已經做完該做的事情，那麽就該回去了。

“真的嗎？姐姐，你真的打算連我也不見？”森林裏忽然響起溫寧的聲音，溫情第一反應不是看向弟弟，而是轉身瞪向藍曦臣。

“溫姑娘，此事和我無關。我今天收到阿羨他們的傳訊，要我來這裏一趟。我們誰也沒預料到你會出現，溫姑娘，請相信我，這真的是個巧合，也許老天爺也想安排你們姐弟再續前緣。”藍曦臣就差沒起誓了，溫情會出現真的是巧合，他……他最多就是試圖拖延下時間，讓意外出現的溫情能和約好碰面的阿羨他們能遇上。

事已至此，多言無益。溫情嘆了口氣，轉身面對從樹林裏走出來的三個人，她弟弟溫寧一臉平靜，但她就是能透過平靜看到下面深深的難受。魏嬰也跟在溫寧身後，他同樣聽見溫情想要不和他們見面的話，所以魏嬰此時的心情很難受。當年在亂葬崗，他和溫情帶領着大家熬過最艱苦的歲月，溫情以一介女子的瘦弱之身扛起撫慰人心的大旗，做的事情比他多得多，也堅韌得多。魏嬰和溫情共同走過的那段歲月裏，他對這個女子欽佩非常，她是與師姐完全不同的兩個極端，他認為從某方面而言，溫情是他見過的，最強大的女子。魏嬰自認為如果只有他一人，他是沒辦法讓亂葬崗的溫氏族人過上一段平靜的生活。

所以在得知溫情被金氏在不夜天挫骨揚灰，魏嬰心中悲憤到極點。那樣的女子，又不是她選擇在溫氏出生，她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就因為她姓溫，就給了她如此慘烈的結局。這世道究竟是怎麽了？還有沒有公平可言？仙門百家自诩正義，卻容不下一個什麽都沒做錯的女子，這樣黑白不分、正邪混淆的仙門百家不如統統都去死好了，全部毀滅掉算了，一起下地獄去吧。魏嬰這麽多年一直對于溫情的結局耿耿于懷，如今看到她就這樣好好的，俏生生的站在眼前，魏嬰想笑也想哭，心情起伏不定。

“你，真的打算把我們扔了？”魏嬰問出這句話後，就再說不出更多了，他也不敢說得更多，光是壓制住跌宕起伏的情緒就消耗他大部分的心神了。

“……我只是不想破壞你們平靜的生活。”溫情低下頭，要不是察覺這邊的事情有蹊跷，她原本只想遠遠的看一眼弟弟和魏無羨就好。她一直覺得自己虧欠魏無羨太多，當年射日之征之後，他就算嚣張狂妄，但也是炙手可熱的名門之秀，如果當年在蘭陵自己能躲閃得更及時一點，魏無羨他還會是風光無限的蓮花塢首徒，而不會成為仙門百家人人鄙夷的叛徒，連自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江澄都護不住他。

所以當年，她最後選擇帶着溫氏醫族走上絕路，是想放他回去，讓他重新回到最熟悉最喜歡的地方，再不要艱難困苦的陪他們固守在亂葬崗，她當初在蘭陵系在他身上的繩索，她想親手幫他解下，再不要束縛住他。

只是溫情恢複神智後才知道，自己自以為的解放，最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溫氏醫族懸挂在牆頭的屍身，自己被當衆抛灑的骨灰，和魏無羨最重要的師姐的死，三管齊下，魏無羨堅守初心的意義全部被摧毀殆盡，于是那個晚上，他選擇跳下懸崖，永遠離開這個再無牽挂的世界。

如果沒有後來藍忘機的堅持，魏嬰就算重生于這個世界，大概也會和溫情一樣吧，無聲無息的來，無聲無息的走，就當他已經死了，再不攪亂任何人的生活。所以，魏嬰雖然能理解溫情的做法，但聽到溫情真的如此打算，他忽然能理解當初藍湛堅持站在他身邊，金麟臺上推都推不開的堅持。他從來沒有站在藍湛和江澄的角度想過這個事情，他從來沒想過，這世上其實有人一直在等着他。比起過上所謂的平靜的生活，他們更想他能回來。為此，藍湛也好，江澄也好，都付出了努力，都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在這次一定能守護的住他。

總有些人認為，你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為此，他們寧願現在的生活被徹底颠覆。這是魏嬰經此一事後最大的感受。雖然他知道，溫情的情況和他不一樣，至少他和溫寧一直以為溫情真的死了，他們早已接受這個現實。現在看到溫情，他們只覺得是意外之喜，但是聽到溫情不打算見他們，他們都很難過。

藍湛什麽也沒說，只是默默握緊魏嬰的手。魏嬰也回握住藍湛的手，他現在才知道，當年自己重生後一再逃避的态度，對藍湛對江澄而言，都是一種傷害。

這天晚上，溫寧跟溫情聊了整整一夜，魏嬰也和藍曦臣說了亂葬崗的情況。表面上看來，這裏和夷陵的亂葬崗類似，到處都是人類屍骨，有的地方甚至泥土裏都滿含着血水，踩上去就能漫一腳的血水。魏嬰等人這些日子是清掃式處理過來的，每發現一處大量埋骨之處，就清理掉那裏的死靈，大部分都是可以度化的，度化不了的，魏嬰就會使用陳情将之強行超度，如果再不行，那就只能鎮壓和滅絕。不過截至目前，大多用上陳情也就解決了，就是魏嬰這段時間比較疲憊。

但處理得地方多了，魏嬰從中發現端倪。這裏看似到處都是埋骨處，但細看是能看出所埋的方位、數量是有講究的。魏嬰發現奇怪之後，這幾天暫停處理死靈，帶着其他人把亂葬崗裏裏外外跑了好幾遍，确認這裏是一處人為制造的亂葬崗，有人蓄意制造并引導這些事，并且有好些年了，到這幾年成規模了才被發現。如果不是思追和景儀路過這裏的時候，聽人閑聊此處山崗的古怪，再有一兩年，這裏就會是下一個夷陵亂葬崗，下一個仙門百家公認的禁地。

“那麽，為什麽要再造一個亂葬崗呢？花費這麽多年的時間，害了這麽多人，制造一個亂葬崗是為了做什麽？”藍曦臣有些不解，然後他忽然想到了什麽，驚駭的看向魏嬰。

魏嬰沉着臉點點頭，“詭道術法不好修習，但一旦修習成功，威力巨大無比，至于損失的心性和修為，比起掌握住以一敵千的詭道術法，那些損失，有人覺得值得。”

其實魏嬰确認這裏又是一處亂葬崗後，就明白有人想成為下一個“夷陵老祖”。魏嬰只覺得匪夷所思，當年他要不是失去金丹，又被扔在亂葬崗，他能修成詭道術法純粹是拼死一搏，不成功便成仁。況且就算是魏嬰自己，讓他回到當年同樣的境地，再把他扔進亂葬崗一次，他都不能保證自己還能活着走出來。所以，所以這個想要修煉詭道術法的人，他可真的是太冒險了。但一個人寧願走上這麽九死一生的路，他都經歷了一些什麽啊？這些年仙門百家在藍湛的帶領下風平浪靜，難道，在藍湛的眼皮子底下，還發生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慘絕人寰的悲劇，悲慘到這個人只能泯滅人性後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殊死一搏嗎？

藍湛也想到這一步了，他此時的臉色僵硬冰冷，拼命回想自己擔任仙督的這些年究竟什麽地方出現如此大的疏漏，硬生生能把人逼成鬼的冤屈，絕不是小事。

“藍湛，藍湛，看我，你看看我，”魏嬰搖晃着藍湛的手臂，努力喚回他的神智，“你只有一個人，一雙眼，你能看到的有限。別人不想你知道的，一定會拼命隐藏，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這不是你的錯，別多想了。你要是繼續責怪自己，那其實是在責怪我，因為我出現後，你大多是在陪我，注意力被我分散了大半，是我影響你的工作了。”

“不是你的錯。”藍湛無論如何是不會讓魏嬰給自己背這個鍋的，他也醒悟過來，現在追究問題的起源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找到那個人，并且解決他的冤屈。

只是，那個人是誰？他還活着嗎？他會不會已經是亂葬崗衆多屍骨中的其中之一了呢？

魏嬰和藍湛一起嘆了口氣，他們此時一點頭緒都沒有，接下來該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