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在方應看說出那句“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喜歡你,是我心甘情願”之後,楚妍在自己的哈哈大笑中,閃過了很多念頭。
楚妍在想,就這麽順着他說下去,好像也不是不行。
可在這個念頭出現的一瞬間,兩人之間迥異的行事風格,如天壑般的身份差距,從小到大似乎完全沒有相似點的成長經歷,這些東西都會讓她沉默,讓她不安。
大名鼎鼎,備受天恩的神通侯大人,哪怕遇到些不盡人意的挫折,也不過就是皺皺眉,很快就能過去。
可她的自己呢?她若是陷的深了愛的狠了,她又該怎麽辦呢?她又能逃到哪裏去?
在她還小的時候,李二哥便告訴過她,她曾定下過一樁娃娃親,只是那位公子前兩年不幸染病,生了眼疾,他家便把親事退了。是江南花家的公子,行七,若以後有緣遇見,還是遠着他些,免得尴尬。
後來她長大了,眼睜睜看着李園裏的三個人是如何因為“愛情”這個東西苦不堪言的,再到遇見師父,她覺得師父對哪個女孩子都很好,可師父卻說,這不是因為愛情,只是這些女孩子值得美好。所以楚妍一直都覺得,方應看對她的親昵,不過是瞧她比一般人多些傻氣可愛,又存着憐香惜玉的心而已。
哪怕真有些別的,也斷然不包括什麽至死不渝之類的情深。
喜歡一個人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東西,那為什麽要挑一個和自己觀念行事沖突,地位差距懸殊的人?愛情也不該是讓人辛辛苦苦的東西,不然何必有門當戶對這一說。
所以楚妍才會問出那句,“侯爺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顯然,方應看不信。
姬蜜兒帶着一桌飯菜打破了屋子裏僵持不下的氣氛,夥計手腳麻利的将東西擺好,然後齊齊退了出去。
“吃飯。”方應看知道楚妍餓了,反正人找到了,有什麽話也不急于在這一時三刻說,他夾了塊魚肉,仔仔細細地把刺剃幹淨,放進楚妍碗裏。
楚妍看了他一眼,見他沒說別的,低頭把魚吃了。
方應看見她吃的認真,倒也不願意再提那些讓人不高興的,只說道:“七月初七那天,本侯在雁門關替你吃了碗長壽面,心裏想着,你一定要平安才行。”
Advertisement
楚妍聽他這麽說,有些奇怪,“侯爺怎麽知道我生辰是七月初七?當初那張身契上寫的可是假日子。”
“本侯自有辦法。”
楚妍不服氣,也是為了緩和剛才的氣氛,便故意同他争執,說道:“那七月初八我為了給侯爺慶生,還做了頓紅燒肉呢!肉多貴啊!”
“本侯從來不過生辰,能想着替你過,怎麽也是我更用心了。”
“侯爺從來不過生辰,我能想着替侯爺過,那怎麽也是我做的事更用心。”楚妍以為方應看是故意說他不過生辰來氣自己,幹脆又說道:“算了,那侯爺就當我自作多情吧。”
不料方應看聽到她這麽說,霎時笑了起來,“你能對本侯有情,我很高興。”
楚妍撇撇嘴,懶得理他的油嘴滑舌。
方應看随手拎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又問楚妍:“你要不要?”
“什麽?”
“紅梅露。”
“就是那個名動杭州,號稱是‘千金一笑’的嫣紅閣頭牌姬蜜兒親手釀的酒?”楚妍有些詫異,“這東西不是只有那些成為姬蜜兒姑娘入幕之賓的人才能喝到嗎?原來侯爺來杭州是為了......”
“本侯來杭州是為天子分憂,順便打聽打聽有沒有那個生死不明的小長工的下落,哪有什麽閑工夫吟風弄月。”方應看冷笑一聲,“不過就是一壺酒,本侯還愁喝不到?”
楚妍別有用心的說道:“我雖沒見過姬蜜兒姑娘,但憑侯爺風姿,若是因為一壺酒就要委身于她,确實是過分了。”
方應看知道她是故意氣自己,于是便問:“那你覺得剛才那位送飯的姑娘如何?”
“風姿天成,不愧是嫣紅閣的人。”
“你自诩她比你如何?”
“侯爺這話說的,”楚妍認真道,“我雖不知道她是誰,又為什麽到了這煙花之地,但人家憑這身本事安身立命,換做是我,定然做的不如她。”
“再說了,風塵之中必有性情中人,怎麽良家就一定比賤籍高貴,那日我差點被賣進甜水巷,甜水巷的媽媽們還看不上我呢。”
“本侯不過問你二人姿色,你倒是扯了這麽一大通道理出來。”
楚妍聽他這麽說,不以為然,“那侯爺幹脆拿我和李師師姑娘比算了,反正天下女子誰輸給她,都不算丢人。”
“你怎知在本侯心裏,你比不過她們?”
他這話說的甚至暧昧,楚妍卻不敢往下接,便反駁道:“也不知侯爺用這種話哄過多少姑娘,那可是比我擇過的菜都多。”
方應看的身子朝她側過去,一雙好看的眼睛裏充滿了笑意,“這是誰家的醋,從四月吃到臘月都沒吃完,還是這麽酸?”
“哦,是本侯家的啊。”
“也不知道,能做多少道西湖醋魚了。”
楚妍面色一紅,當即夾了一筷子魚到他碗裏,正是西湖醋魚,岔開話題道:“侯爺要是餓了,可千萬別委屈了自己。”
方應看瞧瞧那魚,“本侯喂你吃魚還先挑了刺,你就讓我這麽吃?”
楚妍沒辦法,只能起身繞到他旁邊,拿起面前的筷子,細細把魚刺挑了,聲音硬邦邦的說道:“侯爺請用。”
方應看擡手,不去吃那魚,卻是握住了楚妍的手,兩人十指交握,骨節分明。
“若本侯說什麽愛你愛的死心塌地,此生非你不娶之類的話,想必你也不信,”方應看的語氣裏帶着些無奈和妥協,“可習武之人,每日總該吃些肉才能養好身子,若是再放任你這麽胡鬧下去,說不定哪天本侯真要來給你收屍了。”
“你乖乖和我回去,也別總想那些有的沒的,全當本侯日行一善就行了。”
楚妍微微一怔,不過片刻就掙開他的手,對着他搖搖頭:“侯爺待我的心意我知道,剛才也不過是一時氣話,是我唐突,侯爺莫要往心裏去。只是我意已決,斷然是不想再回府裏了。”
“今天他鄉遇故知乃是喜事,又蹭了這麽好一頓飯,我定然會記上許久。”她又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紅梅露,“時值臘月,我先給侯爺拜個早年,祝侯爺,官運亨通,財源廣進,平平安安。”
方應看按住她的手,止了她要喝酒的動作,一雙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心,“為何不祝本侯心想事成?”
楚妍察覺到了危險,卻只能道:“侯爺的心願,對普通人來說,可能太過勉強了些。”
方應看沉默半晌,道:“你生在七夕,定然聽過那牛郎織女的故事,不妨說來給本侯聽聽。”
楚妍不明白方應看怎麽會這麽問,卻還是答了:“織女仙子厭惡天上乏味的生活,偷偷下界,遇到憨厚老實的牛郎,二人一見鐘情結婚生子,沒過幾年被王母娘娘發現,勃然大怒,便拔了簪子化作銀河,只許二人一年見一次面,可是這個?”
“本侯聽過的故事卻不是這樣。”方應看盯着楚妍,緩緩說道:“牛郎偷了織女的衣裳,将織女藏在家中做了夫妻。後來王母找到織女,織女臨行前……剝了牛郎的皮。”
楚妍微微皺眉,“倒也合情合理。”
方應看似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何來情理?”
“酸腐文人慣愛寫些高門貴女倒貼的故事,便是茶樓裏的話本子,說起江湖大俠,也要給他配幾個紅顏知己。若是我個千金小姐,那放牛郎恐怕連見我一面的機會都沒有,若不用些手段,怎麽可能把我留住?我既然在他那裏受了委屈,日後有機會定然是要報複回來。”
楚妍想着要是有人強迫自己委身于他,甚至還生出孩子來,便是最後不去扒了他的皮,也該讓他承受自己受過的苦才行。
她只是心善,不是蠢。
想到此處,她卻好像明白了什麽,猛然擡頭朝方應看望去。
“本侯一直覺得,男人行事可以不擇手段,但不能下作。”他對上楚妍的眼,“若今日我将你綁回侯府,你縱然嘴上不說,心裏怕也是恨着本侯的。”
方應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将紅梅露喝了,“你的拜年本侯收了。”他從袖中掏出摞銀票,看也沒看便放進楚妍手裏,“這是給你的壓歲錢。”
楚妍将銀票收好,擡手也将酒喝了,“侯爺此番恩情我記下了,若有朝一日有我能幫上侯爺的地方,我一定萬死不辭。”
“大過年的,莫要說些不吉利的話。”方應看站起身,“賬本侯已經結了,你自己慢慢吃吧,今日睡在這裏也無妨。”
楚妍朝他一拜,真心實意道:“侯爺保重。”
方應看頭也不回的離了嫣紅閣,便是再晚一刻,他都怕自己會直接把楚妍給綁了。
他自诩不是什麽好人,所以他一定會讓楚妍老老實實回到他身邊,再也不敢提一個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