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極個別同學
第1章 極個別同學
“我們以前是同學,你還記得嗎?”
從死對頭徐嶺口中聽見這句話時,寧笙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倆剛在會議室裏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拉鋸戰,場面一度從友好的商業談判上升成人身攻擊。
以至于他現在仍琢磨着要不要用開水澆死對方辦公室裏的發財樹。
他把自己的小初高中在腦袋裏順了遍,确定沒有徐嶺這玩意兒的影子。
“只記得人,不記得狗。”他說。
“狗跟你搭話你也要接?”徐嶺啧了聲,順勢坐在皮質的沙發椅上,松了下領帶。
他翻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精悍的手臂,突出的腕骨上扣着一只冷色的商務手表:“寧小少爺貴人多忘事。”
辦公桌上擺着本金融雜志,攤開的那頁就是記者對徐嶺的采訪。
寧笙看見,照片上是一身黑西裝的徐嶺,嚴厲沉冷,眉眼英俊。
“年少有為”“氣場強大”“行業先鋒”等字樣映入了他的眼簾。
如果跟這種人當過同學,應該不會忘記吧?
徐嶺在掰什麽瞎話?
漫長的會議讓他有些頭暈,胃裏也難受,他揉了揉眼睛。
一杯熱可可被徐嶺推到了他面前,抵在他唇邊,暖香勾得他心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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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兩口。”徐嶺說,“你嘴唇都發白了。”
“不用。”寧笙的目光掠過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偏過頭去,“誰知道你有沒有下毒。”
但他剛站起來,眼前一黑,暈乎乎地往一邊歪倒。
漂亮。
這麽咕咚砸下去,要麽頭上起包,要麽山上起包。
但似乎有一只手接住了他,困意漸漸包圍了他——
“媽媽我不想上學!!”
“老師,褲子要怎麽提……”
“5+7等于……嗚嗚老師,手指不夠了。”
“等于12啊!”寧笙是被一道數學題給急醒的,周圍全是叽叽喳喳的說話聲,他睜開了眼睛。
嗯?
這布局,這配色,原汁原味,怎麽那麽像他小時候上過的金太陽幼兒園。
他勉強記得,他那會兒的老師,是個姓張的小姑娘。
“張老師,你們班有爸爸接錯孩子了!”門口有人喊。
紮着高馬尾的年輕女孩子小跑出去:“……他回家怎麽不認錯爹呢?”
寧笙:“?”
嚯,還真有張老師。
這幼兒園,原裝的啊?
寧笙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腿上一只毛絨玩具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只玩具小狗,5歲那年外婆送他的禮物。
狗看着還很新,屁股上的吊牌還在。
所以,他這是回到了自己五歲的時候嗎?
他得吃塊餅幹壓壓驚。
彩色的塑料桌上剛好是有餅幹的,已經拆好了包裝,味道還不錯。
寧笙打算吃兩塊就收手,但他抓着餅幹的手,卻被人按住了。
“你多拿了一塊,放下!”一個聲音貼在他耳邊。
寧笙尋着聲音轉過頭,發現自己的座位邊,原來還有其他小朋友。
這小朋友瞪着他,義憤填膺地指着他手中的餅幹,揪着他的衣領,一副怒火中燒的模樣,眉眼之間有股熟悉的讨人厭的神韻。
“徐……嶺?”寧笙不太确定地問。
“答對了。”對方點點頭,把名號認了,“但沒有獎勵。”
徐嶺掰開他的手指,從中奪走了餅幹。
寧笙環顧周圍,再看看徐嶺,他萬萬沒想到徐嶺說的他倆同學,竟然是幼兒園同學。
不過,身邊的小崽子穿着一身黑色羽絨服,薄唇緊抿,正襟危坐地守着桌上的餅幹,還真挺有幾分小霸總那味兒。
這不是會淹沒在人群中的長相。
可他怎麽會對徐嶺毫無印象呢?
“我不稀罕你的餅幹。”寧笙說,“知道嗎?”
別的先不說,成熟穩重的大人不和小孩一般見識。
徐嶺叮叮當當地在抽屜裏一通翻找,也不知道聽沒聽見他的話。
“喂,教室裏有鐘嗎?”他問徐嶺,“知道什麽是時鐘嗎?”
重生過來都不知道個時間。
“你想看時間?早說啊!”徐嶺似乎有些意外他會同自己說話,轉過身朝向他,把羽絨服的袖口往上翻轉了一截。
是了,這是徐嶺沒錯了,這麽小就開始戴手表了,難怪以後那麽守時守效率,上次商談他遲到一分鐘都要被徐嶺訓斥。
寧笙湊過去看。
寧笙:“……”
他暫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你這手表,畫得還挺漂亮。”半晌,寧笙由衷地嘲道,“就是秒針好像有點多。”
“謝謝。”徐嶺收回了手,把袖口又卷了回去,翻出盒水彩筆,往寧笙的手背上戳,“你也來一個嗎?”
寧笙的嘴角抽了抽,把手揣進了口袋裏:“不了。”
徐嶺:“脖子上努努力也可以畫。”
寧笙裹緊了圍巾:“一個都不要!”
“那明天畫。”徐嶺把他那堆亂七八糟的水彩筆往書包裏一塞,拿起桌上的餅幹,嘎嘣一聲掰成了一大一小的兩塊。
寧笙正發呆,半塊餅幹被推到了他面前。
“借你半塊。”徐嶺依依不舍地說,“明天還我兩塊。”
寧笙:“?”
壞東西小小年紀就會放高利貸了。
都說了不稀罕!
“徐嶺!”教室門口傳來一聲清脆的吼,一個兩個三個腦袋在門邊挨個冒了出來,兇巴巴地喊,“幹什麽呢?”
“來啊,徐嶺,別磨蹭,搞快點!”
寧笙被這吼聲吓了一跳。
“我等會兒再跟你說。”徐嶺若有其事。
接着徐嶺像是被按中了什麽開關一般,踢開凳子,抄着只礦泉水瓶子就沖了出去。
“走,兄弟們!”徐嶺帶着一幫人,“我們去找大班的幹架!”
寧笙:“……”
寧笙:“…………”
烏泱泱的一幫犢子唱着孤勇者浩浩蕩蕩地沖去了隔壁大班。
寧笙把臉埋進了手心裏,一言難盡。
那個喜怒不形于色動不動就讓整個商圈都噤若寒蟬的大魔王徐嶺,小時候這德行?
在他的記憶裏,這種活潑過頭的猴,一般統稱為“極個別同學”。
徐嶺哪來的臉問他記不記得他們當過同學的。
餅幹是好吃的,寧笙沒浪費,就是這玩意兒酥脆,落了他一手渣,他想去洗手間洗洗,站……沒站起來。
寧笙看着自己屁股底下的輪椅若有所思。
想起來了,他五歲那年出了點小事故,走路沒什麽力氣,坐過幾年的輪椅。
就是那個時候,他被送到了鄉下的外婆家療養,在這個山裏的小鎮讀過幾年書。
不過他那會兒因為這個有點自閉,不怎麽搭理周圍人,所以對這裏的一切都印象不深了。
沒辦法,成年人眼裏彈指一揮間的小事,在特定年齡層也是過不去的坎。
張老師這會兒不在,沒人幫忙推輪椅。
寧笙現在不自閉,他在陰暗地爬行和求助之間選擇了自助,自己搖着輪子往洗手間方向溜達。
大班外的矮牆下面,一排灰頭土臉的幼崽正在罰站。
“徐嶺。”一個穿黑白格子棉襖看起來像個足球的小胖子說話了,“我剛剛看見你在和公主說話。”
“是說了很多話。”徐嶺散漫地靠着牆,糾正這足球。
“公主今天竟然理人了。”足球羨慕地說,“他平時看我們像在看空氣。”
“那是你們。”徐嶺說。
足球谄媚地說:“确實,他看徐哥你像晦氣。”
寧笙是他們幼兒園中班的轉學生,跟他們這些小鎮上長大的孩子不一樣,寧笙幹淨漂亮,皮膚雪白,五官精致。
可寧笙不說話也不會走路,像童話故事裏嬌貴高傲的公主,守着自己的王座,腳不沾地,不涉凡間。
“我上次路過半山腰,公主家房子那麽大,他家肯定有好多零食。”足球流着口水說,“是吧徐嶺。”
徐嶺沒理他,而是把目光投向滑梯旁邊。
寧笙坐在輪椅上,黑色的圍巾裹得很高,遮住了下颌和嘴巴,黑發微長,只露出一雙幼貓般清澈懵懂的眼睛。
氣溫不高,他隔着圍巾,曲起的手指抵着嘴巴咳嗽了兩聲,五指被凍得發紅,白皙中透着紅。
寧笙自己出來溜達一圈,沒想到外頭這麽冷。
他高估了自己在這個年齡時的體力,輪椅很沉,他自己搖了一段就沒力氣了,只能停在滑梯邊休息,冷風吹得他只想咳嗽。
“你要回教室嗎?”一個身影蹿了出來。
“你掉垃圾桶裏了?”寧笙嫌棄地問。
短短的一會兒沒見,徐嶺的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上也都是泥點子,小手也烏漆嘛黑:“怎麽可能?”
徐嶺:“學校的垃圾桶很幹淨的。”
“……離我遠點。”寧笙向來愛幹淨。
而且,誰稀罕死對頭的幫助。
“別管我。”他說,“我曬太陽。”
冬天的寒風呼呼地刮了過去,卷走了一片葉子。
“那好吧。”徐嶺跑遠了。
寧笙艱難地往教室的方向挪,心想他今天一定要把這玩意兒換成電動的。
他微微喘着氣,發現自己白色的羽絨服袖口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了點泥。
死對頭真是變大變小都讨厭。
他正顱內罵徐嶺,一個扁巴巴還圓溜溜的金色東西突然從天而降,掉在了他的腿上。
寧笙:“?”什麽玩意兒?
徐嶺去而複返。
小魔王在衣服上反複擦了擦手,這才推上了他的輪椅。
“今天天上不會有太陽了。”徐嶺說,“外面好冷的,這個給你,你去教室裏曬。”
躺在寧笙腿上的,是個盤子大小金色外殼的塑料太陽。
寧笙沉默了。
他沒再出言驅趕人,而是任由徐嶺推着自己,往教室的方向走。
他凍紅了的食指撫摸着腿上冷冰冰的塑料太陽。
小時候的徐嶺,好像不是每時每刻都惹人讨厭。
“這個沒有溫度,不能曬,懂嗎?”他小聲說。
教室已經很近了,凍傻了的寧笙已經感覺到了門口傳來的溫暖,他微微牽了牽嘴角,聽到了張老師那熟悉的大嗓門——
“誰把我們金太陽幼兒園門旁邊的太陽園标給摳了?!”
寧笙:“……”
這手裏的“太陽”忽然就變得燙手了。
作者有話說:
本文是團寵+一點群像,節奏較慢,前半部分是幼稚顯眼包打鬧種田【養成】日常,感情變化寫得比較隐晦,中期攻追受,感情線才擺到明面上,想要看快節奏/速度談戀愛/激烈情感碰撞的話可能這本不合适哦。
[1]要麽頭上起包,要麽山上起包,源于網絡梗。
[2]澆死發財樹,源于網絡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