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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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飛船上的事件,原以為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會更進一步,秦铮卻忽然察覺到,雲桡開始躲着他了。
譬如現在,兩個人在辦公室裏工作,自己的視線一直對不上雲桡的眼睛。
這一天的秦铮過得有些心不在焉,因為搞不明白青年疏遠他的原因。
同樣心不在焉的人還有雲桡。
上午煎熬的時光終于到了尾聲,簡單吃過午飯後,迎來了一天的午休時間。
雲桡目前對這份工作算是很滿意的。
由于經營的業務範圍,撇去枯燥的數字報表,秦铮一天的工作裏還包括社會調研和科技前景,而秦铮也會時常有意無意地挑出這一塊來跟雲桡讨論,觀點的博弈讓雲桡受益匪淺。
工作之餘,更有利于雲桡進一步了解這個世界的社會文化。
終于,他不再是那個初來乍到,連話都不會說的貓了。
若是R能坐在這裏,也不知道會說些什麽。
每每發現自己有所進步,卻再也沒有人能跟他分享的時候,雲桡的心裏總會生出淡淡的寂寞。
按照往常,這個點的雲本應該是午睡的了,現在人卻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發着呆,不知在思考些什麽。
“不休息嗎?”盯着雲桡不知何時皺起來的眉,秦铮問道。
“睡不着。”雲桡坐在沙發上,搖了搖頭。
對方低了頭,秦铮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但他猜到小貓似乎有些不開心——畢竟這對他而言可太容易了。
“雲桡,這個名字,我是不是,”秦铮換了一個話題,“從來沒問過,你的名字怎麽寫的?”
聞言,雲桡下意識擡起眼簾,跟秦铮的視線撞了個正好。
“終于,”秦铮眼尾彎起,似笑非笑,“看我了?”
最近看到秦铮的臉,雲桡會不自覺感到害羞,同時也不敢再多靠近這個人了。
因為他最近讀了一本與獸人文化習性有關的書籍,裏面說,用獸形在對方面前撒嬌——例如求抱抱這種行為,除了父母子女以外,便只有建立了親密關系的獸人之間會做了。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古老的行為解釋——求偶。
看到這裏的時候,雲桡的腦袋宕機了足足有十分鐘。
總而言之,這些解釋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麽好的消息。
他當時,不過是頭腦有幾分發熱,想驗證下小何的話而已。
為了疏散臉頰的熱度,雲桡只能暫時給自己找了一個可接受的理由,然後才能淡定地直視秦铮的眼睛。
而秦铮,卻不知何時從哪裏拿過來紙和筆,放到了兩人跟前的桌子上。
意會到秦铮的意思,雲桡拿起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在秦铮的夢裏,他記得他看到一只雪白的貓爪按在通訊器的面板上,然後是一道稚嫩的聲音,努力地給自己介紹“桡”這個字。
[“桡,是你的名字?”]
[“是、是的……”]
夢境是那樣地清晰和真實,好似下一秒,他伸手便能觸碰到那顆白色的腦袋。
但他不确定,夢裏出現的那個字,是否就是雲桡的名。
雲桡的字跡清秀,就像他的人,內斂低調,比讀了那麽多年書的何陽寫的字要好看得多。
這個“桡”字,跟他夢裏被指出來的字一模一樣。
見秦铮盯着那張紙一動不動,雲桡伸出手,小小地扯了一下秦铮的衣領,問道,“怎麽了嗎?”
“字,很好看。”半晌,秦铮回答。
突如其來的誇贊叫雲桡有些不好意思,他料不到秦铮會如此直接。學會認字以後,他每天都有在練習寫字,現在被誇,有一種自己的努力被認可了的滿足感。
秦铮又道:“你今天好像一直在回避着和我對視。”
這是陳述句。
“在飛船上……”雲桡咬了咬牙,不知道如何表達。秦铮亦沒有催,安靜地等着雲桡把話說完。
雲桡想了一陣,仍是沒能組織好語言,于是便打開通訊器,把自己看的那本書的段落直接展示給秦铮看。
他望着秦铮直挺的背影,略有些忐忑不安。
隐約間,他好似看到了秦铮的肩膀在微微抖動。
雲桡蹙眉:“?”
“呵……”
像是在壓抑着不發出什麽聲音一樣的悶哼,雲桡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低聲問,“怎麽了?”
秦铮将通訊器放到桌面,調轉輪椅,雲桡終于瞧見了對方面上的表情。
瞅清楚對方神情的那一刻,雲桡的嘴巴無異于吃了十個雞蛋那般訝異。
此時此刻的秦铮,竟然是笑着的。
并非那種嘴角随便扯一扯的敷衍的笑,而是真真切切的,嘴角上揚的笑容。
不得不說,秦铮笑起來,比他板着臉的時候要好看得多。
而且他還是雲桡見過的,為數不多的,将俊美二字完美結合起來的人。
端莊的眉眼,勻挺的唇鼻,有着肅殺的氣質,膚色卻異常蒼白,甚至比雲桡的毛色還要白上些許,金燦的雙瞳加上相識以後那逐漸染上顏色的唇,更是為秦铮的蒼白添了幾分妖冶。
而笑容,則是給這張臉增了許多朝氣,能稱其為錦上添花。
有男人特有的陽剛,同時夾雜着特別的美感,恰好穩穩地戳中雲桡的審美點。
雲桡本體的人形是他首次化形出來的模樣,是依靠本能化出來的人形。
行醫積德時,這副模樣也為他帶來了許多麻煩,有的人,會指責他是來迷惑別人的“妖精”,最後他不得不戴上面紗或是化身成其他人的模樣來行事。
彼時雲桡并不理解這種事情,不管成為獸類還是人類,只要他站在那裏,就會有無盡的指責和謾罵沖向他,即便他并沒有做過什麽。
“所以說,你是有這個意思,還是沒有呢?”見雲桡直愣愣地盯着他不說話,秦铮笑問。
對上秦铮的眼睛,雲桡的心裏不知怎的有點兒心虛,他先是搖了搖頭表示否認,接着便将視線別開了。
“如果說,”秦铮忽然撐起身子,憑借雙臂的力氣坐到沙發上,繼而拉近了與雲桡的距離,輕聲說,“我有這個意思呢?”
語言是有力量的——雲桡突然想起來了這句話,一句不知從哪裏看到過的話。直到今天,直至這一刻,他才終于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真谛,原來有些話,真的能讓人的腦子裏炸出煙花來的。
并且還是那種五顏六色的,比宇宙繁星還要眼花缭亂的煙花。
他仿佛又回到了讀到行為解釋時的大腦宕機狀态,唯一正在運行的程序只剩下判斷這種行為的對錯。
畢竟,秦铮看起來并不像會貿然開這種玩笑的人。
未等雲桡細細咀嚼對方話裏頭的意思,便瞧見秦铮的樣貌慢慢發生了改變。
這是雲桡頭一回如此近距離地目睹獸人的變形。
首先發生改變的對方的樣貌,貓科動物的外表——雲桡最熟悉不過了,但很明顯這只貓科的體型和毛色都與他的截然不同,寬闊的五官,漆黑的毛色,唯一熟悉的僅有那雙與日光相近的瞳眸。
當那只龐大的,足有他半人身高的黑豹站在面前時,雲桡感受到的,是陌生,卻又惺惺相惜的氣息。
甚至,叫他心生一絲不易覺察的恐懼。
源自狩獵者與被捕獵者的天生的恐懼。
雲桡覺得,自己好像快要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