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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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考機甲師的難度嗎?”秦铮的指尖點了點膝蓋,神情晦暗不明。
“知道。”雲桡點頭,他有提前在星網上搜索過。
秦铮的表情倒是認真起來了,聲音有點冷:“你是不是忘記了你現在身上還沒有完全解毒。”
雲桡權當對方這是在關心自己,認真答道:“醫生說會好的。”
“我明白你想找一份工作的心。”秦铮斂了眉,俊美的臉挂下來,神情淡漠,“有考慮過其他的職業嗎?”
“暫時沒有。”雲桡感覺話題的走向開始不對勁。
“這個職業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風光。”停頓片刻,對面的人似是帶着壓抑地道,“你不一定能駕馭得了。”
雲桡後知後覺:“你是在叫我不要當機甲師嗎?”
“只是想讓你考慮清楚。”秦铮的身體稍稍前傾,蹙起眉頭。
雲桡鼻子微皺,視線在探過秦铮的雙腿後回到秦铮臉上,并轉了話題:“你的腿,是在開機甲的時候受傷的嗎?”
“不是。是因為跟你中了一樣的毒,毒素累積造成的後果。”秦铮低垂着眼簾,嘴唇失了點血色。
雖依舊是端坐如松,面無表情,但雲桡能隐約察覺到秦铮那深藏在那副皮囊底下的痛苦。
“是因為你的戰友們嗎?”雲桡低下頭,食指的指尖對了兩下,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問道。
他認為秦铮還是有可能同以往一樣選擇保密或是賣關子一句帶過,然而這次秦铮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秦铮反問道:“如果我不告訴你,你也會去問小何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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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一半的可能。雲桡心想,沒有立即回應。
又露出那種看起來想做壞事的無辜眼神,秦铮眯了一會兒眼睛,再睜開時,原來有些眩暈的景象倏爾恢複了正常。
“他們,是跟着我一步一步打上來的。”他的語速明顯變慢了。
雲桡靜靜地凝視着對面的男人合上眼,又睜開來平心靜氣地發言。
“十三個人,全都是優秀的機甲師。我們分工明确,在一起執行過很多的任務。”這是秦铮醒來以後,首次對除了心理醫生以外的人吐露心扉,“我的升職,他們表現得是比我還要高興。那晚聚會,有人醉倒後哭了,那時的我們,都以為能苦盡甘來了。”
秦铮回憶着,每個人都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候。而他的想法,就是組織一幫有心志的人,共同保家衛國。彼時的秦家在商業上有所成就,一早就想進入政壇,所以秦铮報考軍校的時候,沒有人出來表達不滿。
而維護帝國清和的絆腳石之一,就是X區。
秦铮一直很清楚,這個區打着獨立的名頭,在裏面做着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雲桡聽着他話語裏的懷念之意,忽而想起小何曾經提到過一嘴:“你以前的性格,不是這樣的,對嗎?”
以前的秦铮應該是要開朗一些的。雲桡記得小何這般說過。
秦铮劍眉微挑:“他還跟你說了什麽?”
雲桡嘴唇微張,朝秦铮眨了眨眼睛,沒有出聲。
小何給他說過的事情太多了,真要他現在想,還不一定能說清楚。
秦铮也不追問:“機甲師的死亡概率很高。”
“他們,是遇上了什麽問題呢?”雲桡問得委婉,他知道秦铮的戰友們應該都不在人世了。
聽到這話,秦铮苦笑了一聲。
這是雲桡第一次看到秦铮露出笑容,倒是笑得比平時生氣的時候還糾結許多。
“小何說,你需要一個垃圾桶,來傾訴你的負面情緒。”雲桡輕聲說。
秦铮深吸一道氣:“所以你是在申請當我的垃圾桶嗎?”
“也沒有。”雲桡喃喃道,大約是剛才的某一刻他對秦铮感同身受了。
R走後的那幾天他難受不已,而秦铮在同一個時間段接連失去了十幾位并肩作戰的好友。
可以說,這種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在理解秦铮的同時,他不自覺地生出了一絲敬佩。
雲桡的心頭茫茫然,看了秦铮一陣子,才說道:“如果你想說,我也會聽的。”
秦铮望着眼前青年那如同一潭靜水似的神色,思緒飄忽不定,一時竟不知從哪裏開頭。
“他們死去的那天,在執行着我的命令。”他最後道,隐去了許多不必談起的細節。
雲桡盯着對方在說出這句話以後迅速枯敗下去的眼睛,鼻翼輕輕地翕動,拔高了音量,“所以你覺得是自己害死了他們嗎?”
秦铮擡起凝滞而幹澀的眼睛,看向雲桡的眼神帶着幾分詫異。
雲桡意識到了自己情緒上的波動,很快又冷靜下來,“R走的那天,我也懊悔那天為什麽要跟他說出去玩,讓別人有可乘之機。”
秦铮緊緊抿唇,沉默地聽着。
與其說秦铮缺個垃圾桶,不如說雲桡也需要一個傾訴點。既然秦铮願意跟他吐露心事,他亦應該給予同樣的回應。
雲桡的眼睛變得有些酸澀,心裏像缺失了一塊那般,空蕩蕩的,說話的聲音卻是無比平靜:“直到我逮住了那幾個作惡的人,他們想取辛珀的性命,R為了救辛珀犧牲了,所以……我的心情,跟你的應該是一樣的。”
“但是,”他緩慢地深呼吸,嘗試放松自己緊繃的肌肉,繼續道,“我不會陷入自責的心情裏。因為害死R的,不是我,是那些收了別人的錢辦事的人,以及想要取辛珀性命的人。”
“同理,你的戰友們,不是你害死的。雖然我并不清楚當時的情況,但我認為你們當時可能是遭遇了很嚴重的問題。”這是雲桡第一次說那麽多的話,停下來的時候甚至覺得嘴巴有點累。
“嗯。”出乎預料地,秦铮連連點了兩次頭,稍稍彎下脖頸,贊同道,“或許,你說得對。”
話說得太多,雲桡累了,便再次向秦铮求助:“想喝水。”
秦铮聞言微怔,而後唇邊生起不易察覺的笑意,表情比以往生動了許多:“好。”
喝過水,雲桡的喉嚨舒服了一些,給自己的話來了個總結陳詞:“所以,我要找出那個元兇,建議你也應該找到自己的目标。”
已經在做了。這句話秦铮沒有說。
他不知道青年是否在安慰自己,但那努力說話的模樣确乎是令他的情緒變好了一點。
可能還不止一點。
似乎連帶着他的心情,也在悄無聲息間産生了變化。
如同幹渴了很久的旅人遇到了水一般,秦铮不自覺地微微昂起下巴,有些貪婪地将溢在空氣裏的甜香味盡數收進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