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訓哭

第59章 卸甲

卸甲

他們各自拿出煙來點上，猛吸幾口，韋昆這才輕聲說道。

“老段，如果小唐總說的都是真的。這件事……恐怕，保不住你了。”

“沒關系，我早就有這個覺悟了。實不相瞞，前幾天我又病了一次，那時候我就想好了，反正我也風光過了，錢也賺夠了，還有了愛人有了家，今後就算辭職養老也沒關系。老韋，你怎麽辦？星傳這個樣子，根基已經敗壞了，你還打算繼續為它賣命？”

韋昆沉默良久，煙吸了一支有一支，待腳下落了一地煙頭後，這才緩緩開口道。

“老段，抱歉，我暫時走不了。我想跟你一起走，但是……你知道的，我的顧慮實在是太多了，我不敢冒險。段錦榮，對不起，這次兄弟只能陪你走到這裏了。”

段錦榮的眼睛被煙熏得有些發紅，他拿出一支自己的煙給韋昆點上，誠摯道。

“夠了，朋友。無論結果如何，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弟。”

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拍了拍彼此的脊梁。片刻後，兩人擡頭，神色恢複如常。

韋昆又說道：“老段，還有一個問題，如果事情是真的，楊珉……那畢竟是他的……”

段錦榮猛抽一口煙，神色凝重，這個答案他也不清楚。沒有如果，基本上就是真的了，正因為就是那個人，這次的熱搜裏才沒有楊珉的名字，就算有，也會被迅速壓下去，因為對方壓根就不敢。段錦榮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本不想把楊珉牽扯進來，奈何總是事與願違，那個單純無辜的人，還是被迫卷入了旋渦當中。

當天下午，星傳的全部股東都到了，段錦榮将迎接屬于他的最終戰役。

會議室裏坐滿了人，比上次開會的規模還要壯觀，現場鬧哄哄的，股東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韋昆坐在主位旁邊，他的身後站着沉默不語的段錦榮。

段錦榮偷偷打量，楊董和楊母都來了，楊珉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裏。

楊母擡頭斜睨段錦榮一眼，神色冷淡。段錦榮立刻心虛地垂下頭去，擡手揉了揉鼻尖。

運營部總監放出了最近的網絡讨論數據，熱度仍舊居高不下，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然而星傳與喬雲彬工作室目前并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股東們對此相當不滿，一位男股東拍着桌子，怒道。

“公司為什麽沒有發澄清通告？！知不知道現在公司股價已經掉到多少了！”

韋昆解釋道：“已經把視頻送去專業部門做鑒定了，通告模板也已經準備好了，等拿到鑒定結果後第一時間就發。現在沒有證據，貿然發出的話，可能會引起公衆不滿。”

男股東吼道：“那幫無知的網民知道什麽？！媒體掌握在我們手裏，給他們看什麽，他們就看什麽，如果引起不滿，買水軍帶風向就行了！最重要的是股價，如果股價持續暴跌，誰來負這個責任？韋總你麽？還有你，為什麽沒有第一時間解決好這件事情？”

韋昆說道：“抱歉，我盡快解決。”

楊母淡淡道：“老鄭，你生什麽氣？生氣就能解決問題麽，當心身體。”

在座的股東們，除了楊董就屬楊母占有的股份最多，且她鐵娘子、女強人的名號早已聲名在外，她發了話，大家多少都要給點面子，但那位男股東還是憤憤不平道。

“楊老板，你畢竟是個女人家，比較感性。我知道，段錦榮是你兒子的經紀人，就算是為了你兒子着想，你肯定也要幫着說好話。但是，賺錢可是大家的，你可不要分不清輕重。”

楊母默默聽完，将咖啡杯往桌面上輕輕一放，似笑非笑道。

“鄭老板，你這樣講話我可不愛聽。我對我兒子态度如何，有沒有徇私，上次開會的時候大家不就已經很清楚了麽？就事論事，不要東拉西扯，虧你還是個男的，怎麽這麽嘴碎。”

“你……”

“別你啊我啊的，顯得我們有多熟悉似的。”楊母撫了撫頭發，優雅道：“要是鄭老板擔心影響到你賺錢了，現在就可以退股，你的股份我按照最高時股價買入。”

男股東張了張嘴，不再說話了。其他人見狀，紛紛站出來打圓場，表示解決問題要緊。

楊董擦了把汗，說道：“喬雲彬已經不是星傳的人了，他那邊怎麽解決，我們管不着。但是，段總監，你也出現在了視頻裏面，這件事怎麽解釋？”

段錦榮雙腳微分，雙手背後，微微颔首，說道。

“那個人是我，我一時沒有把持住，是我的錯，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但我沒有和視頻裏面的人發生任何關系，這一點我可以用我的名譽來擔保。”

數人嘩然，皆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段錦榮。

有人好奇道：“對方是誰？是娛樂圈裏的人麽。”

段錦榮面露猶豫之色，不知道是不是要由他現在親口說出來，楊董接話道。

“我們現在讨論的是這場危機如何解決，其他事情就不要多管了。你們什麽意見？”

衆人議論紛紛，段錦榮倒是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唯獨看向楊母，只見楊母眉頭微蹙，眼神冷冽，他越發感覺到了羞愧，将頭深深地埋了下去，心中悔恨萬分。

韋昆還試圖幫段錦榮挽回，賠着笑臉，對衆股東們說道。

“男人嘛，大家都懂的。再說了，段總監一直單身，工作壓力也大，偶爾犯錯也正常。”

楊董說道：“可是他玩男人，他是同性戀，這在娛樂圈裏是大忌諱。”

韋昆說道：“同性戀怎麽了，又不違法，也不是出軌，于情于理都不算什麽。總比某些人，表面看上去道貌岸然的，背地裏還不知道養了多少男女情人，大家說是吧？”

股東們頓時咳成一片，許多人都眼神躲閃，面露尴尬之色。

韋昆還想說點什麽，卻被段錦榮按住了肩膀。段錦榮目視前方，淡定道。

“這件事是我錯了，我不推卸任何責任。無論公司給我什麽懲罰，我都認了。”

楊母不說話，默默地看着段錦榮。衆人又是一陣小聲讨論，最終将一張紙條傳到了楊董手裏，他猶豫着看了眼自己的親姐，清清嗓子，說道。

“既然段總監自己都這麽說了，那我宣布一下，這件事影響太過惡劣，再加上最近上面要整頓風氣，為了股東們和公司的利益考慮，在這個節骨眼上，公司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股東會決定，即日起開除段錦榮，鑒于其曾經對星傳做出的貢獻，違約金就免了……”

衆人皆不語，韋昆扭頭，遺憾地看了段錦榮一眼。段錦榮則沖他笑了笑，眼神十分釋然。

幾分鐘後，段錦榮獨自走出會議室，臉上帶着輕松的笑容，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與馬甲，随手塞進一旁的垃圾桶裏，又一把扯松領帶，解開扣子，大步向曾經的辦公室走去。

他被開除的事情早已傳遍全公司，因此當他走進藝人部時，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曾經的下屬們全都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神色各異。

段錦榮笑道：“我以後就不再是你們的上司了，我以前比較兇，如果有什麽對不起大家的地方，還請各位不要介意。我走了，諸君加油，祝願你們前程似錦，生活愉快。”

段錦榮迅速收拾好個人物品，準備離開時，謝宇鳴的經紀人Amy走過來，将一個禮物盒遞給段錦榮，紅着眼睛說道。

“段哥，謝謝你平日裏的照顧和提拔，你的恩情我不會忘記的。這是我們幾個徒弟，給你準備的升遷禮物，可是還沒來得及送出去，你就……”

“謝謝你們，大家有心了。”段錦榮笑着接過禮物盒，邊拆邊說：“是什麽？”

當他看清盒子裏面的東西後，頓時愣住，随即紅了眼眶。

盒子裏是一套名片，紙張是他最喜歡的天鵝絨紙，紙片上散發着淡淡的香味，設計簡約且高雅，上面用深墨色的黑體字體，端正地印着他的名頭。

星空傳媒，藝人部總監，段錦榮。

段錦榮揉揉眼睛，将名片鄭重地收進口袋裏，笑道。

“謝謝，我很喜歡。走了，今後大家有緣再會。”

段錦榮潇灑地大步走進電梯裏，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随着叮的一聲響，東西灑了一地。他站在頂光之下，肩膀微抖，雙手捂臉，壓抑着痛哭出聲。

在這個退場時刻，只有他自己站在舞臺中央，臺下無人知曉。

他的十幾年職業生涯，這個曾給他帶來人生榮耀的事業，在這一刻便徹底成為歷史。

今後，他仍舊是段錦榮，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